第6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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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平安认命地拿了一本牛皮纸封面的《古文观止》出来,坐那儿叽叽咕咕背书。
  这孩子本来也该读中学了,现在学校都停课,可学习一直这么停着怎么行啊,田大花和姜茂松,包括此前福妞,都有志一同地一直教他读书学习,用姜茂松的话说,小孩子脑袋不能让他空着。
  压力越大动力越大,熊孩子一会儿工夫就把整篇《桃花源记》背了出来,稍稍还有点磕巴,姜茂松就说,明天早晨起来再读两遍。
  “知道了。”顺利过关的平安挺高兴的,一溜烟跑回去给爷爷端洗脚水,自己也收拾洗漱了睡觉。
  夫妻两个便也洗漱睡觉。
  出了热孝,生活一切如常,某人也就不肯再安分了。隔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事实证明,人前再温和持重的人,上了床也会变成流氓,尤其这流氓,前阵子还差点被媳妇踹了。
  第97章 情趣
  田大花这段时间对某人很是无奈。
  想想两人二十多年的夫妻了, 她四十二,他四十五了吧, 一直平平和和地过日子, 也不知怎么的, 这个年纪了, 在田大花的认知里, 他不是应该对“某些事”渐渐淡了吗?
  不光没淡,居然还越发热衷了。
  用田大花的话说, 人前温和,整天端着一副沉稳持重处变不惊的样子,人后是越发老不要脸了。
  你越说他,他还越变本加厉,狗皮膏药似的。
  他也不是多么热烈,他就是,温存小意的, 没羞没臊的,缠人, 还特别有耐心, 乐此不疲。
  田大花在“某方面”其实一直淡淡的, 也不是不喜欢, 大概就是本性使然,她对什么都淡淡的,骨子里就不是感情那么充沛丰富的人。
  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他要是一开始就这副德行, 直接给他揍到墙上挂着去。可日子久了,多年的夫妻,田大花眼睁睁看着这人一点一点变得没脸没皮,一点一点地鲸吞蚕食,回过头来时,真的很想踹人。
  她靠在床头看书,他也要蹭啊蹭地凑过来,把下巴抵着她的肩膀,脸靠着脸,腻腻歪歪地跟她一起看,田大花拿开书,推人抗议:“你怎么比平安还黏人。”
  “平安才多大,等他娶了媳妇,肯定比我更黏。”
  田大花已经放弃骂他厚皮脸了,人家不以为耻。
  没办法,一想到她心里说不定正在盘算离婚踹了他,姜茂松就忍不住黏得更紧点儿。这女人有多强势固执,没人比他更清楚了,所以,不能掉以轻心。
  以他多年跟田大花打交道的经验,这女人你绝对不能跟她来硬的,你硬不过她,你也忽悠不了她,她比你还精。
  也就只有这招管用,软政策,缠字诀,管用就行啊,再说跟自家媳妇耍点儿无赖怎么啦,乐在其中,外人怎么能理解这样的夫妻情趣呢。
  再说了,他这段时间“旧伤复发”,专门在乡下老家休养,清闲自在不操心,家里连农活都没有,每天吃饱了玩,玩够了睡,除了陪他爹聊聊天,带平安跑跑步,别的他干吗呀,他也没事干。
  这么多年第一次这么闲,悠然见南山的田园生活,轻松舒畅,身心愉悦,有的是闲情,有的是大把时间,山村里还没有别的消遣,连个报纸文件都要警卫员隔几天送来一回。
  姜茂松深以为,你说他不趁着这机会好好黏黏媳妇,好好温存恩爱地热乎热乎感情,他还干啥?
  合情合理,天经地义,没毛病啊。
  于是才十三岁的平安,便整天眼睁睁看着爸爸妈妈出双入对,他妈做饭他爸烧火,他爸打水他妈浇菜,早晨起床后两人并排蹲在井台刷牙。
  姜茂松上次回城骑了一匹马来,一匹很俊的黄骠马,想留着出入方便,就没让警卫员牵回去,于是日常就变成了:
  “平安,我跟你妈上山放马了,你在家里陪着爷爷,下午完成三张毛笔字。”
  “爸,我也想跟你们上山放马。”
  “放马有什么好玩的,还得打马草,很累人的。明早我陪你去山脚跑步行吗,你在家好好学习。”
  平安偷偷撇嘴,心说那马背上顶多能骑两个人,他是第三个。
  夫妻两人牵着马漫步出了村,时不时跟遇到的村民打个招呼。两人都是一脸平和的样子,姜茂松这个人,人前可不会秀什么恩爱的,端正得很,严肃谨慎正人君子。毕竟这年代山村里的环境,包括他自己的思想认识还没到那一步。他也就是关起门来,或者进了山没人处,才敢放心地没脸没皮。
  表里不一的蔫儿坏。
  本性淡然为人强势的田大花,最不怕谁跟她来硬的,可是,她貌似真不善于对付他这个老不正经的做派,一不留神就被调戏了,每每懊恼磨牙。
  两人循着一条相对平缓的山谷进了北山。田大花见不得战马受亏待,便骑它去地势低的山谷,地下水气足,草便长得好,一边把缰绳甩到马背上,让马自己去吃草,一边就给姜茂松丢了个镰刀。
  “打马草。”
  这活儿姜茂松会干。他出身农家,以前又整天行军打仗,什么活儿没干过?
  马无夜草不肥,马这种动物跟牛不同,马只有一个胃,更不会反刍,马喂的少了,夜间不喂草,就会掉膘,瘦马就没精神跑不动路。这匹马放在家里这阵子,夫妻两个反正也闲来无事,每天都很认真喂,姜茂松没少打马草。
  明明自觉干的活儿,却非得站在她身后表达委屈:“看看我媳妇,心疼马都比心疼我多。”
  “你比马有用?”
  “我怎么不比马有用了?”姜茂松表情一本正经,“我以前也拉过犁、也拉过车的,要是你想试试,我也可以当马骑。”
  “……”
  田大花忍着一脚把他踹下山坡的冲动,淡定,不理他,转身爬上一片山石袒露的斜坡,坐在那儿闲闲地摘山枣儿吃。
  随着秋意一层层变浓,山枣儿也就熟了,顶多两三尺高的小灌木,长满了又尖又长的刺,山枣儿也就手指头大,红红的挂满枝头,摘的时候却要小心,一不留神就扎了手。
  这东西其实没有多少枣肉,果小,核却不算小,可是山石缝隙里顽强长出来的山枣儿,得了大山的蕴养,果子虽小却红艳诱人,味道酸甜,爽口开胃,那种酸甜简直是入口便能让人为之一振。
  不过山民们不大采这东西吃,一来没多少果肉,二来这年月山民们从来也不需要开胃,只需要足够的食物来填饱胃。
  她吃了几个山枣儿,因为那酸甜生津的味道眉眼弯起,居高临下,好整以暇看着姜茂松在谷底挥动镰刀割草。秋山,林木,穿着军用衬衣割草的精壮男人,配上不远处矫健的黄骠马,还挺养眼的。
  她坐在那儿晒着太阳,一边琢磨着上午打了马草,下午上山去砍柴,他砍柴,她顺便采点儿山板栗。山板栗浓密的深林不肯生长,也只在附近几座山上有,现在该熟了,采回来剥了壳,保存起来,可以炒了做干果吃。
  她悠闲地躺了一会儿,耳边听到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她眼睛都没抬,姜茂松沿着山石爬上来,挨着她身边坐下,安闲地陪她。
  “媳妇儿,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啊。”
  “没想什么坐在这儿发呆?”
  “嗯,我在想……”田大花如他所愿瞟了他一眼,笑笑,“要是我现在踢你一脚,你会不会顺着这山坡咕噜噜滚下去。”
  “那不能。”姜茂松神色如常,像是在讨论一个很正经的问题,随手指着脚下的斜坡说:“这边山坡不能滚,你看看这上边,全都是石头和刺枣树,扎人。我们小时候都是在村后那边的小斜坡往下滚着玩儿,都是泥地和青草,不扎人。”
  姜茂松挨着她躺下来,胳膊肘碰碰她:“媳妇儿。
  “嗯?”
  “晚上做荞麦包子吃行不行?你负责包,我负责烧火蒸,我想吃韭菜鸡蛋馅儿的。”
  “嗯。”田大花答应着,“放点儿切碎的虾米更鲜。平安一口气能吃好几个。”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平安现在饭量赶上我了。”
  姜茂松枕着手,满是身心舒爽的微笑。山间上午的太阳照在身上,他不禁眯起了眼睛,看着半空中雁阵声声,这日子,可真好。
  ☆☆☆☆☆☆☆☆
  农家的秋收还没结束,山脚的田地里村民们都在忙着种小麦,麦子种下去,接下来收红薯,等红薯收获得差不多了,这天也就该凉了,也就该下霜了。
  姜茂松和田大花在院子一角挖了个一米见方的坑,把自家菜园里收获的一大筐萝卜放进去,用潮湿的沙土埋上。这样保存的萝卜能保持新鲜水分,也不怕冬天冻坏。
  一家人吃过晚饭,姜守良背着手,微弓着腰,说要去找三叔他们聊大天去。
  姜茂松不放心,就使唤儿子:“平安啊,把你爷爷送去三爷爷家。”
  “好的。”平安答应一声,笑嘻嘻问:“那我能在外边玩一会儿吗?”
  “干什么玩?”
  “我不出村。”平安忙保证,“黑天了我才不乱跑呢,就是听他们几个说,今天晚上想去村后大场玩儿。”
  村后大场不算出村?姜茂松想了想,貌似他小的时候也特别喜欢跑去大场玩,跟一帮小伙伴各种高兴,于是就嘱咐平安:“不能再走远了,就在大场玩,跑远了山根会遇到野兽。”
  平安满口答应着,一手扶着姜守良送走了。回来时不用担心,也不用人去接,一帮老爷子下棋聊天晚了,家里儿孙就会一直给送回家来。
  看着爷孙俩走了,姜茂松关门回屋,坚持一贯黏媳妇去。
  田大花见公爹和平安出去了,就去厨房用大锅烧水,说要洗个澡,姜茂松于是就去帮她烧水。然后他就决定顺便沾光,多烧点儿,他自己也冲一冲。
  山里农家没有谁家会建专门的洗澡间,天热怎么都好办,秋凉天冷以后,男人们还可以在外头冲战斗澡,女人则用大木盆在在屋里洗。
  田大花就把大木盆放在厨房地上,兑好了温水,打发姜茂松:“我洗澡,你留意看着门。”
  姜茂松于是直接把门闩上,自己也打了一盆水,跑去院子里冲澡。他洗得快,等田大花洗好了出来,他已经懒洋洋坐在屋里半天了。
  姜茂松不光有贼心,也是有贼胆的,看着媳妇洗完澡出来,头发湿漉漉,脸颊红扑扑,思想马上就不纯洁了。
  田大花坐在椅子上擦干头发,他就在那儿手里翻着本书,其实脑子里就没想什么正经的东西——床前明月光,今晚早点睡。
  外面响起几下敲门声,田大花起初以为公爹或者儿子回来了,却听见有人喊:“茂松侄子,睡了吗?”
  “谁呀大晚上的。”姜茂松嘀咕着放下书出去开门,在门口跟来人说了两句话,很快就转身回来,脸色微凝。
  “媳妇儿,你先睡吧。”他说,“我得出去一下,兴许一会儿回来,不过……难说。”
  “怎么了?”
  “四叔打发人来叫,说六婶儿……不太好,怕是要不行了。”
  第98章 前嫌
  姜茂松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家里给他留了门,小院里一片静寂, 黑灯瞎火的, 都已经睡了。
  他轻手轻脚进了西屋, 擦亮一个火柴看了看, 怕吵醒她, 也就没点灯,干脆又擦亮一根火柴照亮, 走到床前,摸黑脱了衣裳上床。
  床上的人却还是被吵醒了,迷迷糊糊问了句:“怎么样了?”
  “反正是不太好。”姜茂松拉开被子躺进去,伸手把她搂进怀里,他刚从外面进来,身上凉,她的身体暖暖的, 姜茂松顿时回想起出门前那些绮念,他迟疑了一下, 怕扰她睡觉, 可她暖暖的身体抱在怀里太舒服了, 让人忍不住冲动。
  姜茂松在君子和流氓之间略一犹豫, 果断选择后者。
  他身上的凉意却让田大花从睡意中清醒了几分,推他,抗议:“喂!”
  他不说话,温存地, 牛皮糖似的,该干啥干啥,坚决彻底执行自己的决定。
  于是田大花第二天清早在某人怀里醒来的时候,就又来了起床气,半夜扰人清梦,没睡足啊。
  放在前阵子,只有他们夫妻两个在家,索性就继续睡懒觉,可现在公爹和平安都在家里呢,她也要脸啊,再说好歹得起床弄饭,得看着平安晨间练拳。
  姜茂松看着她拧眉眯眼的样子,笑。
  笑完了赶紧陪着小心说:“你再睡会儿,我起来看着平安练拳,再煮点粥就行了,平安要问,我就说你有点不舒服。”
  田大花瞅了他一眼,决定暂时原谅他,那就再睡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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