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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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过要早点准备的黄珊果然起了个大早,现在已经穿戴整齐站在下面了,一边搓手一边来回踱步:“好紧张啊,好紧张,不然我出去看看吧?”
  宿舍里立马传来一阵杀猪似的惨叫,所有人尔康脸:“不要啊,还没穿衣服呢!”
  没多会,教官又在外面挨个敲门,最好听的声音说着最残忍的话:“不要刷牙洗脸,全体出来集合,还有最后一分钟!十,九,八……”
  “卧槽,这人到底识不识数啊,一分钟不该是从六十开始数吗!”卞香香大喊。
  宿舍里的人都急忙跑出去,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只剩下仍旧在慢慢吞吞爬梯子的贺程程,她急得脸都红了,说:“你们倒是等等我啊。”
  哪还有人回答,众人作鸟兽散,教官依旧在倒计时:“三,二……一点五,一点四……”
  “……”哪来的教官这么不正经,贺程程一晃神,脚下踩空,还剩两三节的时候,从梯子上摔下来,屁股先着了地:“哎哟。”
  毫无疑问,贺程程成了几个宿舍里最晚出来的一个女生,她弓着腰,缩起头,大眼睛滴溜溜转一圈,瞅准卞香香和黄珊中间的缝隙,预备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队列。
  带她们的教官正从队伍尾巴过来,恰好看到一个女孩鬼鬼祟祟地插队。个头不高,身板单薄,一张脸藏在帽檐下,只露出个下巴尖,白生生的,像洗干净的藕一样。
  他不动声色地走到正中间,站定,脚跟往另一只脚上一扣,抬手利落地敬了一个军礼。
  随即声音洪亮地说道:“大家好,我叫关戎,你们可以称呼我为关教官。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里,将由我带领大家训练,希望大家好好配合,圆满完成任务。”
  贺程程脑中忽然嗡的一声响,头皮都麻了,他他他刚刚说自己叫什么来着?女孩终于抬起小脑袋,一双杏眼汪着水,扑闪扑闪地朝前看。
  生怕发丝挡住了视线,还举起纤细的一只手,隔着长过半截的袖子抹了抹脸。
  教官是个同龄人,剑眉星目,挺鼻薄唇,下颌线条分明利落。修长挺秀的颈线勾勒喉结突出,每说一句话前先滚一滚,侧颜迷人得挪不开眼睛。
  不像这个年龄的其他男生,他尽管清瘦却劲健,宽阔的肩膀将迷彩撑得笔挺。
  关戎行立正的姿势,并拢的双手紧贴裤缝,面孔青涩却威严地扫视所有人,坚定的眼神不带一丝游离,刀锋般划过,最后定定落在贺程程脸上。
  “你!出列!”关戎不轻不重地下了一声命令。
  贺程程吓了一跳,瞥眼看向身边,还在质疑他喊得是不是自己。
  关戎又说:“别看了,就是你,最晚到的这个,出列!”
  贺程程重新对上他眼睛,拧起眉头,朝他眨了眨眼。他面无表情,肃然看她,因为咬起牙关,两腮微隆。贺程程内心哀嚎,只好趿着鞋子,垂头出来。
  关戎问:“大家都能准时出来,为什么就你磨磨蹭蹭?”
  贺程程站得太近,被他吼得脑仁都疼,说:“我——”
  关戎:“回答问题之前,先说‘报告’!”
  贺程程梗着脖子,咽了口唾沫,咕哝着:“报告教官,我我起晚了。”
  关戎:“大点声,我听不到。”
  贺程程:“报告教官,我起晚了!”
  关戎:“再大点声,我耳朵不好。”
  女生们发出细小的笑声。
  贺程程可怜巴巴地抬起眼帘,求救似的再看了关戎一眼,撞上他仍旧坚定深沉的眸光后,只好深吸了口,闭起眼睛,用最大的声音道:“报告教官,我起晚了。”
  仍旧柔柔弱弱的,像一支纤细的羽毛,轻轻扫着人耳膜。
  关戎还算有人性,没再计较:“哨音就是命令,为什么别人都能准时起来,你不能?”
  “因——”贺程程特别委屈,说:“报告教官,我这几天太累了。”
  关戎冷冷一嗤,急促的气音,满含不满,狭长的眼睛里一片厉色,如刀刮刃剜似的再次打量过她后,说:“来得这么晚,还穿成这样。”
  女生们再忍不住,一齐哈哈笑起来。
  她身板太小,迷彩服又领得太大,这会像个布袋子似的罩在她身上。衣服纽扣从头一个就系错了,袖子裤腿都长出一大截。一双解放胶鞋也来不及穿,鞋带散着踩在脚底下。
  哪儿来的小孩儿啊,除了本宿舍,余下女生纷纷不约而同地想。
  贺程程羞得一张脸红得能滴血,脑袋埋得更深了,小尖下巴也戳进领口里。本就歪戴的帽子直接滑下去,带点浅咖的头发柔柔垂下来,挡住半张白得发透的脸。
  更像个黄毛丫头了,贺程程沮丧,还是营养不良的那一种。
  关戎又吼了声:“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你们以为自己能比她好到哪里去?五十步笑百步。全体都有,立正。”
  楼道里又安静下来。
  关戎再看了贺程程一眼,恨铁不成钢地叹出一口气,从地上捡起帽子,掸了掸灰,拔正帽檐,拍回到她头上。
  回来跟余下的女生道:“现在我说一下纪律,第一,哨音就是命令,以后听到哨音,不管你在干什么,都必须第一时间出来集合。
  “第二,集合的时候不要带手机,一定要带的话,记得关闭铃声——”
  话音未落:“好饿,好饿,好饿,我真的好饿……”嘹亮铃声从贺程程兜里飞出。
  关戎看回来,轻叹口气:“你的事,还真多啊。”
  这回是没人敢笑了,一个看一个,都把腮帮子憋得鼓鼓的。
  贺程程这次是真的很想挖一个坑,把自己埋进去了,还在想着该怎么办,又听关戎说:“把手机拿出来,短信是吧,念!”
  贺程程怔了怔,将小手从衣袖里钻出来,是白白嫩嫩的一截,细得不堪一握。从兜里掏出手机后,她小脸更皱了,翻眼看着关戎道:“报告教官,可以不念吗?”
  关戎一副你敢违抗命令你胆子不小的模样看向贺程程,明明娇小柔弱的贺程程也难得就是要违抗命令不行你来读的模样回看关戎。
  关戎将她手机一把拿过来,说:“行,我帮你念。”
  可是接到手里那一刻,关戎就开始后悔了,这是一条早上五点半发来的短信,这边校区偏远,信号不佳,应该是延迟了。
  “程程,我已经起来了,待会儿就去你那边。你赶紧起床收拾一下,小心晚了我过来踢你屁股。”发送人一栏的备注是:关绒绒。
  “……”关戎一双眼睛生得极好,是招人的桃花眼,不过他每每压着眉头,总要露出威严的样子。此刻绷不住,眼梢上挑,一股坏坏的感觉透出来。
  不过这短信,关戎也念不出来。
  他看着贺程程一张敢怒不敢言的脸,内心好笑。
  手机被扔回贺程程怀里。
  关戎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贺程程赶紧接着,牙根咬得发酸。
  ……好生气哦,还要保持围笑。
  第2章
  终于得到回队列的口号,贺程程把手机塞进兜里,吐舌的同时将头尽量缩进领口,一阵小碎步地往队列里跑。
  长出一截的裤子跟鞋带很是碍事,来不及整理,全拖在地上,跟宿舍阿姨分担清洁工作,小姑娘每走几步就被绊得停下来缓一下。
  关戎垂着眼睛,迅速看过,又若无其事地将视线挪开,向大家道:“今天早上,我主要教大家整理内务。”
  出门看队列,进门看内务。平常人眼中多此一举的整理内务,对于一名军人来说,却是检验其作风的重要标准。
  女生们各回各的宿舍,关戎逐个指导。地面干净,桌面整洁,就连牙缸里牙刷跟牙膏的朝向也要保持完全一致。
  而最难的要数叠豆腐块,关戎手里怎么弄怎么听话的被子,一回到大家手上就像闹别扭的小孩,不管你怎么盘弄,就是不肯规规矩矩。
  关戎进来时,挑的是宋恬那床做的示范,此刻安安静静躺在凉席上,引得其他三个都是一阵羡慕。宋恬直接下定决心:“这几天我都不用这个被子了。”
  宿舍里立刻传来一阵叹气的声响,卞香香道:“同样是下铺,怎么教官不来选我的做示范,我也可以不盖被子就睡觉的!”
  黄珊说:“那一定是因为看中了恬恬的美貌。”
  宋恬不乐意:“别胡说,人家可是靠内涵走天下的。”她歪着脑袋顿了下,幽幽道:“不过话说回来,刚刚那个教官长得可真挺帅的啊。”
  捣鼓被子的卞香香跟黄珊都停下来,讨论男孩什么的,才是女大生的正确示范嘛:“确实帅,而且跟学校里的其他男生不一样。”
  ……至于哪里不一样。
  卞香香补充:“有一种精气神,其他不是死肥宅就是呆头鹅。”
  宋恬说:“喜欢他眼睛,贼亮!”
  黄珊说:“喜欢他鼻子,特挺!”
  卞香香带着一脸老母亲的笑:“我哪儿都喜欢,程程呢?咦,程程你干嘛呢。”
  贺程程正单手搬着凳子,蜗牛似的慢慢悠悠往上铺爬。等爬到顶,龇着一排白亮亮的小牙先将凳子搁床上,再两手扶住床头架,小心翼翼地先把屁股拱上去。
  她从床缝看到下头站着的人:“我叠被子呀。”
  贺程程父母从商之前,都在部队里当过兵。她是在军`区大院里长大的,不过因为母亲溺爱,叠被子这类的猪肉尽管吃得不多,但猪跑还是瞧过。
  关戎从小就以军人标准约束自己,叠被子自然是必备技能。那时候他俩比床都高不了太多,机灵的关戎用一粒巧克力成功骗到贺程程帮忙。
  起先用滚的,关戎嫌效果不太好,便按照老兵的话用板凳压。“程程去搬板凳”、“程程去压一压”,难事全给贺程程做了,关少爷坐在一边跷二郎腿喝汽水。
  贺程程看得直舔嘴唇,也想喝,关戎被她盯得厌烦了,用手指沾了一点伸进她嘴里。问“好喝吗”,她点点头,“那你继续压被子啊,别偷懒。”
  唉,关戎这家伙啊,不管什么时候,都爱欺负她。
  贺程程撅一撅嘴,跟小时候一样,把凳子往蓬松绵软的被子上压下来,只要挤走里面多余的空气,折叠的时候会容易出边角。
  下面三个舍友仰面围观了半天,对贺程程报以了很大的期望,最后却见她叠出个四不像。卞香香嘴角抽了抽:“这一坨是什么?”
  贺程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关戎手底下明明不是这样的。
  又是一阵唉声叹气,卞香香说了一句公道话:“不过咱们再惨都惨不过程程,今天刚见头一面就被关教官抓了。”
  黄珊说:“这倒是。我看教官年纪不大,一准儿是怕不能服众,所以拣了个软柿子给下马威,程程就是那只杀给猴看的……鸡。”
  贺程程:“……”
  估计黄珊自己也知道“鸡”这个字,与当前强调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大前提不符,所以尾音转了又转,接上另两个字:“鸡……崽子。”
  贺程程:“……”
  关戎给余下几个宿舍都演示过后,又回到了贺程程所在的205。哨子含在嘴里,在他进门的时候,吹出几声“哔哔”的响声。
  哨音就是命令,宿舍里其他三个人都在屋子里站好了,收到讯号的贺程程还挂在梯子上,慢慢悠悠地往下爬。
  多大一个人了,做起事来还是这么蠢乎乎的。
  关戎看她裤腿依旧没收,刚跨两栏就踩到脚下,白嫩的小手倒是露出来了,挂在栏杆上,绷紧的手背露出青色的血管。
  就这么一米多点的距离,她硬是笨手笨脚地爬了足足三四分钟。关戎看得气都磨平了,无奈道:“你怎么做什么都是慢慢吞吞的。”
  贺程程趿上解放鞋挤到卞香香边上,声音软软糯糯的:“报告教官,我刚刚下来摔了,现在腰部往下三寸的位置,特别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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