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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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广西, 他就是天。
  姚定科身后跟着的人是姚光。
  那日里,姚光被蜜蜂咬肿了脸,还没退肿,他顶着一张红肿胖脸站在姚定科身后,低着头, 暗暗攥着手。姚光的身量不算矮, 但因为他缩头耷脑的, 所以看着有些瑟缩。
  姚定科五十出头, 身形健硕,略胖, 不显老态。他负手站在客栈门口,中气十足的咳一声,掌柜的立时迎上去, 战战兢兢道:“不知姚知府大驾光临,是所为何事?”
  姚定科敛眉,倒眉竖目的很是凶相,跟他那易燥易怒的脾气相仿。
  “你们这里是不是住了一个叫斐三的人?”
  “是,是有这么一个,说是江南姑苏来的商客。”掌柜的躬着身子,根本就不敢抬头。
  姚定科一撩官袍,寻了个地坐下,然后抬手一挥。
  他身后跟来的那些官差衙役立时将客栈内的客人都赶了出去,然后佩刀分排上二楼,一间间的砸门寻人。
  动静闹的太大,正在小憩的苏芩迷迷瞪瞪睁开眼,看到阿凤面色慌张的进来,猫着身子往榻下钻。
  “阿凤,你干什么呢?”苏芩揉着额角,探头往榻下看。
  阿凤蜷缩着身子,看一眼苏芩,似乎翻了个白眼。
  这个女人是不会明白她离家出走的辛苦的。
  “小主子。”青山推门进来,神色不显慌张。他转身关上房门,正对着房门,背对着苏芩,声音清晰的开口道:“是广西知府姚定科来了,爷已经去了,吩咐奴才在这处守着小主子。”
  “哦。”苏芩懒洋洋应一声。
  阿凤听到是来寻斐三晦气的,立时就从榻下爬了出来。
  早说嘛,害她爬了一层灰。
  ……
  客栈大堂内,姚定科坐在八仙桌前,看到那从二楼木制楼梯上慢步下来的斐三。
  男人穿一件玉白色长袍,束玉带,带紫金冠。宽大袖摆随着摇动洒金扇的动作而微微晃动,袖口处绣蒹葭双面绣纹,连波涟涟,长身玉立,浑身透着一股清冷贵气。
  但奇怪的是,男人右眸眼尾和下颚处却带着一些伤,细细密密的也不知是被什么所伤。
  像是……被挠出来的?
  这般气势贵重的男子,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一想完,姚定科一愣。
  明明只是一个小小商客,他怎么竟会产生这种想法。
  姚定科狠皱眉,怒视向陆霁斐,开口道:“你就是斐三?”
  陆霁斐摇着洒金扇,步下楼梯,慢条斯理的走至姚定科面前,也不拱手,亦不作揖,松竹似得立在那里,俊美无双。而俊脸上的那些伤痕更为其添了几分风流之态。
  “姚大人?”男人开口,声音如玉石相撞,清雅宜人,却透着一股显而易见的淡漠。
  男人气势太足,姚定科不自觉从八仙桌上站起来,负手与其对视。
  “既然知道本官是谁,那今日的事就不必多说了。若你早些将珍珠夫人交出来,也能少吃些皮肉苦,兴许本官还能放你一条生路。”
  “哦?”陆霁斐挑眉,姿态闲适,如闲云野鹤,“姚大人这是来明抢了?”
  姚定科冷哼一声,“在广西,本官就是天,明抢又如何?”
  如此肆无忌惮,当真放肆。
  陆霁斐嗤笑一声,“唰”的一下收拢手中洒金扇,面色一沉,声音也冷凝下来。
  “若我斐三不应呢?”
  “不应?”姚定科胖眼一眯,“啪”的一下拍上身边的八仙桌。他身后的官差、衙役立时上前,将陆霁斐牢牢围在中间。
  “那就别怪本官让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陆霁斐低笑一声,眸色锋芒微露。他偏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姚光。
  姚光的脸已面目全非,全然看不出平日里的一点模样。
  “姚公子也是这个意思?”
  姚光低着脑袋,与陆霁斐拱手道:“还,还望斐公子割爱,我定会好好对珍珠夫人的,定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陆霁斐嗤笑一声,抬眸看向二楼。
  二楼木制栏杆处,站着一女子,穿一件银红色柿蒂窠过肩妆花罗袍,青丝披散并未梳髻,月勾琼鼻,白雪凝琼,双眸水雾雾的望下来,直酥了人心。
  “珍,珍珠……”姚光呐呐道。
  姚定科抬头一看,也是一顿恍神。
  若不是姚光那副要死要活的模样惹恼了姚定科,姚定科也不会兴师动众的来寻斐三的晦气,替自家儿子抢女人。他原想着这一个女人能有多好看,如今瞧见,才知姚光所言非虚。
  姚定科是广西一霸,他纳妾无数,却只有正妻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其余妾室、姨娘,甚至连偶时临幸的丫鬟也算上去,连个屁也没给他生出来。
  广西的百姓私下说,姚定科是因为做孽太多,所以才只得这么一个儿子。这个儿子还是他未当官前生的。
  姚定科虽已五十出头,但前些日子才收了个小丫鬟当通房,被人私下言:一枝梨花压海棠。
  姚光自然能明白自家父亲的意思,他上前,哑着嗓子道:“爹。”
  姚定科回神,轻咳一声,“光儿放心,这珍珠夫人他斐三想给得给,不想给也得给。”
  苏芩倚在栏杆上,听到姚定科的话,抬手捂嘴。袖口边搭刺着银红撮穗的宽大袖摆微微下滑,露出一截凝脂玉臂。
  “相公~”苏芩双眸泪涟涟,一脸担忧的看向陆霁斐。
  陆霁斐皱眉,看向苏芩身后的青山。
  青山低着头,根本就不敢看陆霁斐。
  他拦不住啊!谁敢碰小主子啊,被爷知道了,还不得把他的手给剁了!
  苏芩披着那件妆花罗袍,“噔噔噔”的跑下来,拉住陆霁斐的宽袖掩袖抽泣,“相公,我不能与你分开的……”
  陆霁斐垂眸,定定盯着苏芩看半响,然后突然勾唇笑道:“夫人放心,我定会护你周全的。”
  看着男人脸上的笑,苏芩心里一紧,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男人一转身,抬眸看向姚定科,“唰”的一下扬开洒金扇,行云流水道:“既然姚大人如此诚心,那我妻就交由姚大人了。”
  苏芩:???
  姚定科大笑一声,抬手一挥,围聚在斐三身边的官差、衙役立时退至姚定科身后。
  “识时务者为俊杰,斐公子当真是俊杰无疑。”姚定科的话中暗含讽刺意味。他说完,转头看向苏芩,胖眼微睁,面露垂涎。
  姚光怔怔的看着苏芩,脸上的喜色已经掩都掩不住。
  “珍珠你放心,只要你随了我,我定会对你好的。我要娶你为正妻,日后再不纳妾。”姚光信誓旦旦道。
  苏芩面上悲切更重,她死拽着陆霁斐的宽袖,低低抽噎着,但用袖子掩住的半边脸却死死瞪住眼前的男人。
  陆霁斐满脸温柔笑意的看向瞪圆了一双眼的苏芩,伸手抚了抚她那头黑油青丝,“珍珠要乖,不能在姚府闹脾气,知道了吗?”
  苏芩:……虽然她出来的目的就是想看看有没有机会摸摸姚定科的底,但你这样让我很难办啊。
  苏芩知道,这厮是怪她私自出来,所以在跟她闹脾气呢。
  “相公,你难道忘了吗?”美人垂泪,悲伤的不能自抑,“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字字句句,皆是悲怆。
  男人叹息一声,声音清冷,细听之下,却带揶揄,“自古商人多薄情,夫人好自珍重。”
  这时候,苏芩是真慌了,这厮不会真的要把她扔到那姚府里头去吧?看那一对父子道貌岸然的模样,她若真进去了,还不立刻就被分食而亡了!
  “相公。”苏芩使劲拽住陆霁斐的宽袖不松手,紧到指尖泛白,小嗓子颤巍巍的开口发抖。
  陆霁斐慢条斯理的拨开苏芩的手,脸上笑意未减。
  今天日头颇大,男人立在大堂内,玉面上浸润着一层莹白,肌肤白皙如玉,身形挺拔如松,风姿翩翩的立在那处,却哪里知道是个人模狗样的东西。
  苏芩盯着男人右眼处那被自己挠出来的血印子,直觉想着:那时候怎么没挠重一点呢?就该把他这张脸给抓花了才好。
  “相公,我错了……”苏芩立马低头认错。
  男人不紧不慢的扯了扯唇角,却不想牵扯到下颚处的伤,他一皱眉,声音微变,道:“错哪了?”
  苏芩偷觑一眼迫不及待的姚光和姚定科,瑟缩着躲到陆霁斐身后,声音嗡嗡道:“哪里都错了。”
  小姑娘吃瘪了,小脸上一副颓丧表情,皱巴巴的挤在一处,可怜又可爱。
  陆霁斐眸中笑意更深,他转身,看向姚定科道:“我夫人自小娇养,是个受不得委屈的性子,如今被你们抢拿去,自然不欢喜。姚公子若是真心求娶,就用十里红妆来抬吧。”
  “斐三,你这是出尔反尔。”姚定科拉下胖脸。
  陆霁斐摇着洒金扇,微微颔首道:“商人一惯如此。”
  “爹。”姚光一把拽住姚定科,恳求道:“我不能让珍珠受了委屈,我定要风风光光的迎她进门。”说完,姚光看向苏芩,郑重道:“珍珠,你放心,我不会嫌弃你的,过几日我就备十里红妆来迎你。”
  苏芩躲在陆霁斐身后,没有应声,尖利的小指甲狠狠拧着男人后腰处的那一点子皮肉使劲拧。
  让你欺负我,让你欺负我!
  ……
  姚定科带着姚光走了,却留下一半官差衙役,将客栈给围了。
  苏芩坐在实木圆凳上,揪着袖子,惴惴不安的看一眼坐在对面的男人。
  男人正在吃茶,耷着眼皮,看不清神色。
  苏芩舔了舔干涩的唇,“那个,我,我也想吃茶。”
  陆霁斐放下手中茶碗,侧眸看向苏芩,一双眸子黑沉黑沉的就跟压在寒潭底下的黑石头一样冷硬峭冰。
  苏芩缩着脖子,闭上了嘴。
  不喝就不喝嘛,凶什么凶,小气,哼。
  房门虚掩着,能明显看到青山跪在外头,缩头耷脑的低着脑袋。
  “关门。”陆霁斐冷声道。
  青山赶紧跪着向前挪两步,将房门给关了。
  门一关,男人给苏芩带来的压迫感更重。
  她看到男人露出的那一排洁白素齿,想起那股子尖锐阴狠劲,就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觉得全身的软肉都开始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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