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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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幸凌玉的心思全然放在新得的三十两上,并没有留意他的异样。
  “如今咱们也攒着三十多两了,这些钱放着也是放着,若是拿去做点小本生意,你觉得如何?”在心里打了好几回草稿后,凌玉还是忍不住低声问。
  程绍禟怔了怔,随即摇头道:“养家糊口乃是男子之责,从来便是男主外女主内,外头之事你不必操心,若是家里缺了用度,我自来想办法便是。”
  对他的回答,凌玉毫不意外,故而也谈不上失望。
  见她并没有执着于此,程绍禟只当她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很快便也抛开了。
  ***
  这日,程绍禟用过早膳后便回了镖局,凌玉忙完家务后,见儿子脑袋一点一点的,便哄着他睡下,自己则到隔壁阿牛婶家借花样子。恰好阿牛婶嫁到县城的女儿如意回娘家,凌玉便又和她说了会儿话才告辞归家。
  推开院门,听到堂屋处传来王氏的笑声,夹杂着似是陌生,又似是有几分熟悉的说话声。
  “老大家的,快过来。”王氏瞧见她回来,忙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凌玉笑了笑,此时也发现了屋内的两个熟人,不过对这辈子的她来说,还应该是陌生人。
  “这便是绍禟媳妇?好俊俏的小娘子,不过几年不见,不曾想绍禟竟已经娶亲生子了。”包着蓝布头巾的中年妇人一见她进来,便起身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这才笑着对王氏道。
  “这岁月不饶人啊,巧蓉丫头也长成大姑娘了。老大家的,这位是你金家表姑,那位是你巧蓉表妹。”王氏感叹一声,随即向凌玉介绍。
  凌玉朝着那金家表姑行了个福礼:“表姑。”
  孙氏连忙扶着她,笑道:“都是一家子,无需多礼。”
  凌玉又向屋内那名一直带着羞涩笑容的姑娘见了礼:“巧蓉表妹。”
  金巧蓉忙还礼:“表嫂。”
  借着起身的机会,凌玉仔细打量了一下跟前的女子。
  杏脸桃腮,眉弯似柳叶,眸似含春水,口若含朱丹,真是一位难得的美貌俏佳人。
  对方似是察觉她的视线,羞涩地微微垂头,缓步退到了孙氏身侧。
  “今日有贵客远道而来,娘,我去弄几个小菜,您陪表姑和表妹说说话。”
  “如此也好,你表姑她们赶了一日的路,想必这会儿也该饿了。”王氏点点头。
  孙氏连忙客气了几句,又忙叮嘱女儿:“巧蓉,你去搭把手。”
  “哪有让客人帮忙之理,你俩便安心坐着吧,我这儿媳妇呀,是个利索的。”王氏笑着阻止,提到儿媳妇的能干,语气难掩骄傲。
  孙氏察言观色,知道她很是满意这个儿媳妇,见缝插针地夸奖了几句,哄得王氏愈发欢喜。
  却说凌玉从堂屋处离开,正要往灶房去,便看到程绍安在窗边探头探脑,一副想要进去又不敢的模样。
  “你在做什么?”她略一想便心知肚明,只还装作不解地问。
  “嘘……”程绍安冲她作了个噤声的动作。
  凌玉抿抿嘴,懒得理他,从菜园子里摘了把白菜洗干净扔进篮子里沥干水,又将前几日剩下的那块腊肉找出切成薄片,用水洗了洗便放进碗里。再烧好灶,待锅热透后倒入少许油,再加入调味料煽香,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诱人的香味便飘了出来,也让在门口处的程绍安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大嫂,你这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趁着她起锅的机会,他涎笑着夸奖道。
  凌玉瞥了他一眼,用腰间围裙擦了擦手,干脆地问:“有什么话你便说吧,杵在这门口也不成样子。”
  程绍安有些扭捏地摸了摸鼻子,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见他不说话,凌玉也不在意,转过身去又准备忙活,程绍安有几分害羞,又有几分小心翼翼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大嫂,你说巧蓉表妹长得好不好看啊?”
  凌玉正洗着碗的动作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回答:“好看,自然好看,满村子里哪家的姑娘也没有她这般好看。”
  “我也这般觉得。”程绍安喜滋滋地道。
  好歹也活过一辈子,凌玉岂会不知他的心思,暗地冷笑,面上却不显:“巧蓉表妹是如今村里最好看的姑娘不错,可二弟你也是咱们村里最俊的男儿郎。”
  她这话倒是没有错,程绍安这身皮囊的确极易哄得小姑娘芳心暗动,每回她回娘家,总有附近相熟或不相熟的大姑娘小媳妇或明或暗地向她打听他。
  若是平常被人这般夸,程绍安并没有什么感觉,可这会儿被自家大嫂拉着和新来的表妹凑一起夸奖,他便觉得整个人飘飘然起来了。
  “大嫂,你真的觉得我和巧蓉表妹般配么?”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底话。
  “般配,自然般配,你俩简直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凌玉望入他的眼眸,一字一顿,无比真诚地道。
  怎么会不般配?这世上再没有如此般配的一对了,同样不理亲人死活,偷了家里的钱财便一走了之,若说他们不是夫妻,她怎么也不相信!
  第9章
  她觉得,她上辈子,不,应该是上上辈子一定欠了这对夫妻良多,所以上辈子要先后被这二人推入绝境。
  先是程绍安偷走抚恤金,在她拼死拼活挣钱,好不容易攒下了那么一点儿积蓄,打算做点小本生意养家糊口时,金巧蓉又趁着她外出时把钱全部卷走了。
  不对,并没有全部卷走,还给她和婆母、儿子留下了二十文钱。待她们把这二十文用剩下三文的时候,她就在追赶几年后冒头的程绍安途中出了“意外”,一睁眼,便奇迹般地回到了数年前。
  程绍安自然听不出她的言下之意,只听着那句‘天生一对,地造一双’,那张比寻常农家男子要白净的脸上尽是欢喜之色,嘴角压也压不住地直往上扬。
  “大、大嫂真会说笑。”
  凌玉看着他这喜形于色的模样,心思忽地一动,故作不解地问:“你问人家表妹好不好看做什么?我可是听娘说了,她打算请媒给你说亲事呢!”
  程绍安俊脸皱了皱,随即眼珠子骨碌一转,紧跟在捧着菜往堂屋去的凌玉身后,压低声音讨好地道:“大嫂,求你件事,帮我打听打听,看巧蓉表妹可曾许了人家?”
  “怎么?瞧上人家姑娘了?她那仙女似的模样,可是不愁嫁的,你整日里游手好闲,连个正经差事都没有,倒还要自家大哥养活你,人家凭什么把女儿许给你?”凌玉止步,意味深长地打量了他一眼。
  程绍安脸色一僵,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家大嫂说的话虽不怎么好听,可却偏偏是戳心窝子的大实话。
  人家仙女一般的姑娘,凭什么嫁给一个游手好闲还没个正经差事的人?
  向来大大咧咧得过且过的程家老二难得地开始反省了。
  凌玉眼眸微闪,轻抿了抿双唇,终于缓步往堂屋去招呼客人了。
  日落时分程绍禟方从镖局归来,虽然他掩饰得很好,但凌玉还是看得出他眉间的忧虑。她努力想想上辈子同时期发生之事,许是间隔时间太久,一时半刻却想不起来。
  “你表姑的意思,是想在咱们村里落户,托咱们帮忙留意一下,看村里可有人家要卖地。”待晚膳过后,王氏便将孙氏母女的来意说了出来。
  “娘的意思我明白了,明日便去留意一下。”程绍禟点点头,算是将此事应下了。
  要落户就必须要在当地有田产,这也是官府的规定。
  “我来我来,大哥这些年四处走,留在家中的日子本就不多,又哪能及得上我对村里之事了解,还是我来打探吧!”程绍安主动请缨。
  程绍禟与王氏均有些意外他这般积极,但也没有多问,总归他肯主动出力自然是好。
  唯有凌玉别有深意地往他那里瞅了瞅,程绍安自然察觉她的视线,但也故作不知。
  “这金家表姑是何处人氏,我怎从不曾听娘提起过?”片刻,程绍安又按捺不住好奇问。
  在此之前,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家亲戚中还有这么一位表姑,更不知道表姑家还有这么一位仙女似的表妹。
  程绍禟与凌玉齐唰唰地望向王氏,同样对孙氏母女的来历感到好奇。
  王氏道:“她是你们爹的远房表妹,娘家姓孙,若较真起来,其实这层亲戚关系已经隔了好几层,她们家与咱们家也有许多年不曾来往过。我也是十几年前见过她一面,那时候你们兄弟俩还小,想来也不记得。”
  “听她讲起,大约三年前夫婿病逝后,家中财产多被夫家亲戚给占了去,她们母女已无容身之处,不得已便来投奔咱们。”
  “她娘家都没人了么?”凌玉问。
  “没了,前些年匪乱,一家子人都没了。唉,也是个命苦的,如今膝下只有巧蓉这么一个女儿,母女俩背井离乡,相依为命,总归是亲戚一场,咱们能帮的便帮上一把吧!”王氏叹息着道。
  “娘说得对,总归是亲戚一场,能帮的咱们自然要帮!”程绍安接话。
  “这是自然!”程绍禟点点头,也表示赞同。
  一家人又说了会儿话,王氏将小石头从凌玉怀中接了过去,哄着他唤‘阿奶’,不经意地道 :“都说女大十八变,这话可真不假,巧蓉这丫头出落得这般模样,再怎么也不敢相信她是当年那黑黑瘦瘦的小丫头。”
  随即,她又握着小石头肉肉的小手,爱怜地道:“咱们小石头这会儿还是个奶娃娃,等再过些年,必也会长得高高壮壮的,就跟你爹一般。”
  小石头只冲着她乐呵呵的,愈发让王氏爱到不行。
  “爹!”程绍禟心里存着事,并不怎么留意王氏等人的话,直听耳边突然响起了软软糯糯的叫声,他唬了一跳,有些不敢相信地望向冲他笑得眉眼弯弯的儿子。
  “方才是他在喊么?”
  众人均忍不住笑了,凌玉捏捏儿子的脸蛋,笑道:“这个坏小子,可总算肯开尊口唤一声爹了。”
  小家伙已经会叫‘娘’,也会叫‘奶’,但无论大人怎么哄他教他,就是不肯叫爹,也让程绍禟好不沮丧,只觉得儿子是不是在嫌弃自己。
  这会儿终于听到了一声‘爹’,他再忍不住哈哈一笑,抱起儿子高高举起,引得小家伙咯咯地笑个不停。
  “好小子,再喊一声爹!”
  这会儿小家伙倒是相当给当爹的面子,当即就唤了一声,虽然吐字不大清晰,但唤的确确实实是爹。
  当晚,夫妻二人躺在床上,程绍禟脸上的笑容再怎么也掩饰不住,大掌更是学着凌玉平常哄儿子睡觉的动作,一下又一下地轻拍着小石头的背脊。
  “只唤你一声爹便高兴成这般模样,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给他,都说严父慈母,我瞧着你,怕是‘严’不起来。”凌玉取笑道。
  程绍禟连忙敛下笑意,一脸正色地回答:“这可不成,玉不琢不成器,小石头乃你我之长子,纵是再怎么疼爱也不能忘了他将来所担负之责。”
  凌玉笑笑,没有与他再纠结此事,只问:“我瞧你隐带忧色,可是镖局里出了什么事?”
  程绍禟意外她的敏感,只是性情使然,并不愿她忧心,故道:“不是什么要紧之事。”
  话音刚落,对上凌玉那关切的神情,觉得自己此话太过于敷衍,想了想,又道:“镖局里刚换了总镖头,兄弟们都不大了解这一位的性情,故而对以后之路有些忧心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这一下,凌玉才算是记起来了。上辈子程绍禟可不就是在镖局换了总镖头后不久,便与几位结义兄弟离开了,不久之后便经人介绍进了齐王府当侍卫。
  能让性子宽厚极念旧情的程绍禟离开干了多年的镖局,想来那位新任总镖头必然有些让他无法接受之处。
  这辈子的新总镖头若还是上辈子那人,想来程绍禟也在镖局做不长久了……
  她蹙眉思忖。
  若是他离开了镖局再进齐王府,那可是条死路,倒不如留在镖局。不行,天知道那新总镖头是个怎样的人,能将人逼走,纵是勉强留下,将来只怕也未必会有什么好下场,倒不如干脆走了的好。
  镖局必是要离开,但齐王府也一定不能进!她暗暗有了决断。
  如今还是静观其变,等待他离开镖局那一日……
  “你不必担心,这不过是新旧交替期间必然的不适,待过些日子兄弟们相处久了,一切便也回到原处。纵是万一磨合不来要离开,天下之大,难不成还没有容我之处?”见她两道秀眉都皱了起来,程绍禟连忙安慰道。
  “你说的极是,倒是我多虑了。”凌玉自然不会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他。
  见她展眉,程绍禟暗地松了口气。
  其实镖局的形势并非他所言的这般乐观,他也是今日方知,原来新总镖头与前任总镖头竟有私怨,对他们这些由前任总镖头一手培养出来的镖师更是百般挑剔,此人的心性可见一斑。
  护镖路上时有凶险,这样的人,他们真的信得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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