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嘴巴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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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咯咯咯……”
  “哈哈哈……”
  周修常说完,美妇人和老首长都笑了起来,都觉得这少年成熟稳重,却又不失活泼风趣。小小年纪,却在高官家中、在气场强大的老首长前,犹自气定神闲,既不拘谨怯懦,也不冒失莽撞,轻松的一句自嘲,不露痕迹地翻转了苏语琪的任性带来的尴尬气氛,很讨人欢心。
  老首长笑着,亲自欠身伸手,端起茶壶,要为周修常添上热茶。周修常哪里敢承,立即伸手要抢过茶壶。老首长不肯,道:“哎,你别动。我给小同志,也是我们社会主义建设接班人倒水,应该的嘛!”说着,非要给周修常添水不可。周修常只好端起茶托,接了一杯茶水。
  老首长放下茶壶,道:“大琪小琪,你们该忙忙你们的吧。我和小同志说一会儿话。”
  那美妇人笑道:“阿爸你看看你,你倒对我们下逐客令了。”又对周修常道,“孩子,你不要着急,你爸爸妈妈知道你来这里吧?不知道的话,这里有电话,告诉他们一声,一会儿回去的时候,会用车送你回去的,让他们不要担心。”
  周修常起身行礼,道:“谢谢阿姨,他们已经知道了。”
  那美妇人又让苏语琪去端来一些茶点、坚果等,再次叮咛一番,这才离去。周修常注意到,美妇人并不是上楼睡觉,而是走进了丈夫苏起章的书房,那里,苏起章正在和井上俊一说笑着。
  周修常重新坐下。苏语琪端来了一些南方的点心,摆在茶几上,然后拿起一个,先递给外祖父。老首长道:“我不吃,我早就刷完牙了!”但苏语琪并不还手,仍是端在他嘴边,撒娇道:“姥爷吃一个嘛。”外祖父只好张口吃了一口,道:“不吃了,不吃了,再吃,你周哥哥又得把我送医院检查去了。”苏语琪这才作罢。
  接着,苏语琪又拿起了一块点心,递到了周修常嘴边。周修常不好意思当着老人家的面张嘴让她喂,便要用手接过来。结果,只听得苏语琪和老首长同时叫道:“张嘴!”
  周修常笑了笑,只得张嘴,让苏语琪喂了一块点心。
  老首长一边看,一边玩味着笑道:“你就多吃嘛,我像你这个年龄,正是无底洞的时候啊!”然后又对苏语琪道,“你给他喂完了?去写作业吧。”
  苏语琪又撅嘴,道:“干嘛撵我走?为什么不让他写作业?”
  老首长道:“他回家也是要写的嘛。你不听话。”
  苏语琪道:“我听话。我是要一视同仁嘛。不能重男轻女。”
  老首长道:“我哪里重男轻女了?我和他有其他的事情要说。”
  苏语琪道:“不管。反正他回家写,那我就等他回家之后再写,总之,得一样。你们说什么,我也听着,又不是什么秘密!”顿了一顿,道,“总不会是你们俩商量着要把我卖了吧?嘻嘻!”
  老首长笑道:“对,你就要把你卖了,换糖球吃。”
  苏语琪道:“那我就更得盯着了,价格不能要低了,否则多吃亏啊。我帮你们盯着吧。”
  说来说去,苏语琪就是赖在这里不走了。老首长叹了口气,只得由她,道:“那你不许乱说话。”
  “嗯嗯。”苏语琪慌不迭地点头答应了。
  趁着外公和外孙女俩斗嘴的空当,周修常一边喝茶,一边打量了一下苏家客厅。
  周修常一眼望去,首先的印象就是低调、朴素和隐秘,但仔细看其格局和细节,却处处体现出精巧和用心,比如窗帘与地板,以及沙发茶几等家具、墙壁的色调搭配;比如无形中把偌大的门厅分成两进、起到照壁作用的博物架上,零零星星地摆着几样文玩,更多的则是照片、苏语琪从小到大的奖状甚至是玩具,并不珍贵,却极珍重,更显得温馨而有情趣,且外人看了,也觉得平易亲切;再比如房间左首处贴着墙面摆着的电视机上,堆摞着两本厚厚的大书,大书上才是一架小天线。周修常这才注意到,书籍居然在这个大厅里无处不在,若把所有的家具陈设比喻成严整庄肃的一支军队,那么散落各处的书籍则像是懒懒散散的阿猫阿狗,流连在这座军营里,尽管横七竖八却无人敢管。
  周修常他们所坐的沙发在房间的中央偏右的位置上,也只有在这个位置上,浅褐色的地板上铺了一层暗红色地毯,而沙发则是通体黑色,皮制,却蒙了一层白色镂空纱巾,以及几张厚厚的海绵花色坐垫,显然是为了避免猛地坐下去时“凉”到屁股。沙发不大,有四个人的座位,一侧摆着一个单人沙发,在单人沙发和主沙发的夹角处,放着一个黑色小几案,上面摆着一台台灯和一台黑色电话。主沙发的前面,则摆着一米来长的玻璃茶几。这样的摆设倒和如今的周修常父母家差不多。周修常注意到,那几个坐垫花色不一,大小也不统一,虽然缝纫得十分精细,但一看便知道决不是工厂机器缝制出来的;他便知道,这几个垫子想必是苏语琪的妈妈亲手制作的,说不定那些包着海绵的布也是从之前淘汰的旧窗帘上剪裁而出。
  总之,房间里没有什么名贵家具,墙壁上没有什么字画装裱,只在色彩和空间上极富匠心地把陈设搭配起来,显得不尊而雅,不丽而静,所以朴素,却有品味。
  老首长把头转向周修常,道:“小伙子,你知道我是谁吗?”
  周修常一愣,轻轻摇了摇头,道:“晚辈不知……”
  那老首长显然不在意,笑道:“哈哈!你当然不知道!那有什么要紧?”
  这时候,周修常细看老首长,这才赫然发现老人右耳缺了大半,右侧鬓角也没有头发,而是光秃秃、皱巴巴的,显然哪里受过伤,他羞愧道:“老首长想必是戎马一生,南征北战,身负战功,晚辈却委实不知……”
  老首长忽然脸色一正,道:“小伙子,你不知道很正常啊,那么多英雄烈士都死去了,我都记不住,哪能让你一个人一个个的全都记住了?荒唐!我们奋战牺牲,不是让你们记住我们一个个人的名字,而是我们这一代人的精神和信仰!”
  周修常只好道:“老首长说的极是。”心中却道:“那你干嘛问我知不知道你是谁呢?”
  只听老首长笑道:“不知道我没关系,你得知道她为啥叫小琪。哈哈!”
  “咦?!”苏语琪听了,发出一声惊疑的叫嚷。
  周修常不禁莞尔,原来老首长的这句话饶了一圈,最后竟然落在了苏语琪身上,乃是引导出他的好奇。
  周修常道:“的确。刚才听您说,大琪小琪,大琪想必是令爱,也就是阿姨了吧?”
  老首长“嘿嘿”一笑,道:“对对。你这小子,这么沉着,居然刚才也不问问,以后怎么称呼啊?”
  周修常笑道:“明天上学了,可以问她。”说着,指着苏语琪。
  老首长大笑:“对呀对呀。她会说的嘛。”
  苏语琪看看自己的外公,又看看周修常,心中既高兴,又着恼。高兴的是,姥爷也很喜欢周修常;着恼的是,他俩居然揶揄自己来进一步拉近感情,真真岂有此理!
  苏语琪道:“姥爷,说你为老不尊,你还一步步照做了哈!”
  老首长指着苏语琪对周修常笑道:“你瞧瞧,我这个宝贝嘴巴厉害不厉害?”
  周修常道:“厉害。”
  老首长道:“你喜欢不喜欢?”
  周修常:“……”
  老首长看周修常发窘的样子,又看着苏语琪也发窘的样子,“哈哈”大笑,显得对一句话把两人都“调理”了一番很得意。
  周修常和苏语琪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是脸色微微一红,各自避开。
  苏语琪怒道:“为老不尊!为老不尊!简直是不要……嗯……没大没小!”
  说着,苏语琪怒而起身,但刚一站起,想了一想后,便又坐了下来,道:“哼!想给我难堪,就让我走开是不是?我偏不走。”说着,她面对周修常,道,“我什么叫‘小琪’呢,因为我叫苏语琪,这你是知道的。那么,我妈妈为什么叫‘大琪’呢,因为我妈妈叫‘游琪’,游泳的‘游’,琪还是我那个‘琪’。那么这位为老不尊的老爷爷叫什么呢?他叫游卫国,保家卫国的‘卫国’,他是华夏人民解放军第三十……”
  “好啦!”游卫国忽然不容辩驳地打断。
  苏语琪知道不能再讲下去了,便道:“那后面在燕京主持工作时……”
  游卫国还是摇头,颇有些不快道:“不要讲啦!有什么好说的!那么多英雄烈士,都比我的故事精彩!要讲,讲他们的故事去!”
  苏语琪只好不说了,兴味索然地对周修常道:“总之,咱们家你算是认识了吧?”
  周修常点头,这种介绍方式可谓别具一格。同时,他隐约地觉得,游卫国对自己的经历守口如瓶,那绝不是乏善可陈,而是背后另有一种力量让他不得不缄口不言,这种力量说不定是涉及到某一个秘密事件,或者某个更大的领导人物。
  他又想:“不过就算如此,说个一句半句也没有什么,他之所以半句也不愿意说,要么是不想回忆起那段时光,要么是不想让我这个外人知道一丁点关于他的消息。看来后一种可能性较大。毕竟,我与苏语琪两年多同学,她在今天之前,从未提起过自己的外公,自然是老人家严令家人不得说出去之故;对家人尚且如此,何况对我?所以一句不提,倒也并非见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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