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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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崇不喜别人贴身伺候,所以他在主卧时,金桂她们都会去偏屋呆着,一旦主子有什么吩咐,也能马上过来,并不耽误什么。
  周清虽有些害羞,但房中并没有外人,就算亲一下也不会被发觉。
  心里转过这种想法,她慢慢挨近谢崇,在那张俊美面庞上落下一吻。
  “现在可以说了吧?”
  男人虽不太满意,但有总比没有好,伸手摸了摸下颚的胡茬儿,他不紧不慢道,“她并不是原涵,而是郑临韬的女儿。郑家上下五十四口都被宁成风害死了,只有郑氏逃出生天,为了报仇,她改名换姓来到京城,甚至不惜委身于宁成风。”
  “可是原千山的确有个女儿,就叫原涵,爹爹曾经见过她几回,不会错的。”周清十分不解。
  “郑临韬本身是爱香之人,但他到底是岳州知府,并没有功夫亲自教导郑氏,索性便将她送到了原千山门下学习调香。因为香道,郑临韬与原千山成了至交好友,在原先生去世后,他将原涵接回岳州,只可惜此女命数不佳,嫁给了郑临韬的侄儿,早就死在火海中了。
  郑氏拿着她爹留下的遗书,假冒原涵的身份,想方设法进了户部尚书府,就是为了搜集证据。她趁着比试的机会将博山炉交给你,成功毁了宁家,又将宁成风的爪牙一个个查了出来,还真有几分本事。如今郑氏住在西街的宅子里,有谢一照看着,绝不会出事。”
  周清没想到其中竟有这么多的曲折,她面上不带半分笑意,低叹着跪坐在蒲团上,将香饼点燃,等浓黄烟雾四散开来时,这才将香饼、香灰、香料依次放入炉中。
  上次谢崇发病时,她被吓得六神无主,心惊胆颤,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缓和了这人髓海的疼痛。
  就算最近病症没再发作,周清依旧不敢松懈,日日焚烧藒车香、安神香,只为将男人体内的风邪尽数驱除,让他恢复如常,再也不必遭受折磨。
  第76章 麻烦
  谢家本是普通的农户, 若非出了谢孟冬这位指挥使, 恐怕时至今日都还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与其他的人家并没有任何不同。
  但出人意料的是,连着两位指挥使都姓谢, 手中握有极大的权柄,谢氏一族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老宅反复修建了数次, 虽称不上华贵,看着也威严赫赫, 令人赞叹。
  谢家的族长估摸着五十上下, 头发花白, 脸上满是褶子, 一双吊梢眼蕴着丝丝怒意, 狠狠拍了下桌面,斥道,“谢崇小儿当真好大的胆子, 娶了个二嫁妇不算, 新婚次日竟敢不来祠堂,我看他是要反了天!”
  族长与谢崇的父亲谢庸是亲兄弟,按辈份来说, 谢崇应管他叫伯父,只可惜小儿狂妄, 以为成了正三品的指挥使就能耐了, 竟不将宗族放在眼里, 简直是不孝不悌!
  “族长言之有理,谢崇不守族规,按理而言,是应该给他施家法的,但他身为朝廷命官,想惩治怕是不易。”谢老四道。
  “那周氏不清不白,也没有入祠堂祭拜,根本不算谢家妇,若有机会的话,想办法将周氏休弃,省得丢了谢家的颜面,让人平白看笑话。”族长伸手捋着胡须开口。
  闻得此言,堂屋里坐着的人纷纷附和,显然是觉得一个带着孩子的妇人,完全不配踏入谢家大门。
  *
  本家的人到底是何想法,周清一概不知。北镇抚司事务繁忙,即使税银失窃案告一段落,谢崇依旧不得闲,陪她回门将铮儿接回来后,次日他便去了诏狱当值。
  眼见男人离开家门,周清虽有些不舍,但仍松了一口气。这几天谢崇好似换了个人似的,恨不得日夜贴在她身上,令她万分疲惫,就连回门时精神也不算太好。昨晚她委婉的提了一嘴,岂料这人满脸委屈,振振有词的反驳,说什么刚开了荤的男子都这样,得吃上几年才能稍有缓解。
  她对这个借口嗤之以鼻,倒也懒得戳破谢崇的谎言。
  今天周清早早便起身了,只因昨日昭禾送了帖子,约她上街逛逛。刘百户驾车往云梦里赶去,等到了地方后,素白小手刚一掀开帘子,她便愣住了。
  云梦里的店门不小,修缮的十分精致,此刻门口停了许多马车,几乎将正街堵得水泄不通。
  “这是怎么回事?”
  “夫人先前不是给云梦里送了一批竹香吗?那种香料十分特别,香气虽有些浅淡,但存留的时间却长,有不少女客都爱上了这股味儿,特地来到绸缎庄中采买,郡主瞧着生意好,便用竹香熏制了衣裳,许多贵女抢破了头也想买上一件,只可惜供不应求。”刘百户不愧是镇抚司的人,消息灵通极了。
  周清挑了挑眉,怪不得上回昭禾给的银子多了,原来是将竹香用出了花样。衣裳做工繁复,不止要上等的好料子,还需要技艺娴熟的绣娘,一件裙衫比几百条绣帕都要值钱,当真不错。
  “我看也挤不进去,便停在此处吧,慢慢走到绸缎庄也无妨。”
  说罢她提着裙摆下了马车,看到不少衣着华贵的女子涌入云梦里,柜前的小丫鬟忙的满头大汗,都没看到周清,好在她来这里的次数多了,熟门熟路进到了昭禾所在的雅间儿。
  听到动静,昭禾笑意盈盈将房门打开,嘴里咕哝着,“千盼万盼,可算把你给盼来了。”边说着,她边拉着女人柔软的手,上上下下打量着。
  周清本就生的艳丽无比,先前大抵是受了太多苦的原因,眉眼处总是笼罩着一股淡淡的郁气,显得十分柔弱,令人心疼极了。但今日一见,那股郁气早就消失的一干二净,让这朵娇花被滋润的比蜜糖还要甜美。
  昭禾身量偏高,低着头便能看到脖颈处星星点点的红痕,她捂着嘴咯咯直笑,“看来大食水功效非凡。”
  面对昭禾的调侃,周清面颊微微泛红,冲着楼下努努嘴,问,“就算郡主用竹香熏制衣裳,也不至引来这么多的客人。”
  雁回端着茶上来,昭禾喝了一口,不急不缓道,“清儿,你实在太小瞧自己的本事了,大周爱香之人本就不在少数,平头百姓碍于家境,懂香的可能不多,但士人中好风雅的可不在少数,男子们喜欢这股不落凡俗清新馥郁的味儿;女眷们既爱新奇,也爱比较,对于这些高门大户的小姐来说,别人有的,她们一定要有,怎能被人超了去?这一来二去的,云梦里生意便好了许多。”
  说实话,周家香铺虽然经营了几十年,但父女俩都不算精明,店里卖的只是调配好的香料,积攒下来的也是那些老客,并没有太多的新血注入。
  “云梦里进了一批上好的蜀锦,每一匹颜色都不同,做出来的衣裳也不是同样的,不知清儿有没有空?若是能调制出尤为特别的香料,与衣裳相配,而非仅有竹香一种,届时咱们两家店铺的生意肯定十分红火。”昭禾拍着胸脯保证。
  “那郡主想先做哪一匹?”周清本来就打算接手香铺,对于送上门的生意,她自然不会拒绝。蜀锦是四大名锦之一,每一匹都有独特的花纹以及色泽,其上的纹样应该与香气相辅相成,才不会被人挑出毛病。
  “成衣已经做好了,你先看看。”
  雁回心思极细,听到主子们的对话,转身去了库房,将那件做工精致的裙衫捧了过来,动作十分小心。
  此次送到绸缎庄的蜀锦本就珍贵非常,用寸锦寸金来形容也不为过。布料通体正红,上面以经线织出腊梅图纹。为了制出完美无瑕的成衣,云梦里用了十名女工连夜赶工,忙活了整整一个月,才将裙衫做好了。
  周清虽不懂绸缎,却也能看出来此物有多贵重,她伸手轻抚着光洁柔润的料子,轻声问,“这件衣裳是要给谁的?”
  昭禾低低叹息一声,“这是要给瑞王妃的,先前她怀有身孕,临盆的时候难产,好不容易才生了个儿子,不知怎的,身体竟一日日衰败下来,整个人瘦的只有一把骨头,她怕瑞王担心,便在云梦里订了一条正红的裙衫,希望在孩子的满月酒上气色能好一些。”
  瑞王是皇后所出的嫡子,与王妃青梅竹马,感情甚笃,下聘那日震动了整个京城,成婚后也没有纳妾蓄婢,若王妃有个三长两短,当真可惜的紧。
  “郡主放心,衣裳我看过了,式样也全都记在脑海中,肯定会调配出合适的香料,让瑞王妃光彩四射,艳压群芳。”
  拿着帕子按了按眼角,昭禾的声音略有些沙哑,笑着道,“瞧我,今日本是叫你出来逛逛,没想到又给你添了不少活计。”
  “可别这么说,要不是您想的办法好,京中的女眷怎会知道竹香的名声?”
  “罢了罢了,先不提这些,再不走天就黑了。”一把挽住女人纤细的藕臂,两人从后门离开了云梦里。
  这会儿主街正是热闹的时候,有不少小贩摆摊叫卖。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周清循声望去,发现有不少人堵在拐角处,交头接耳小声叨咕着,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去看看。”昭禾抬了抬下巴,快步走上前,她们身边跟了两名侍卫,都是难得的好手,也不怕生出事端。
  普通百姓根本不敢招惹权贵,瞧见侍卫便纷纷退避开来,周清跟在郡主身后,看清了眼前的情景,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只见宁玉芜带着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将摊子上摆放着的香囊全都扔在地上,有人用脚狠狠践踏,有人还往地上啐了几口浓痰,一举一动委实恶心。摆摊的人周清也认识,正是先前在聚仙楼比试过的郑氏,此刻她被谢一护在身后,神情依旧平静。
  “郑氏,你胆子不小啊,费尽心力进了我宁府,干的都是吃里扒外的恶事,我看你的良心都被狗给吃了!”宁玉芜面颊扭曲,面色涨得通红。
  “二少奶奶,做事留一线,千万不要赶尽杀绝。”谢一浑身紧绷,身上透着浓浓煞气。
  “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我?不过是谢家养的一条狗罢了!”郑氏是害宁家败落的罪魁祸首,宁玉芜本就不是善心之人,又怎会放过她?
  周清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冷着脸开口,“弟妹这话说的就不对了,谢一是镇抚司的千户,也是朝廷命官,弟妹并非诰命,这般折辱谢千户怕是不太妥当吧?更何况郑小姐上对得起朝廷,下对得起父母,从未辜负自己的良心,谁善谁恶,一看便知。”
  宁玉芜没想到周清如此伶牙俐齿,她两手死死搅动着锦帕,知道自己怕是收拾不了郑氏了,继续留着也没有任何用处。
  眼神仿佛淬了毒一般,从女人身上刮过,她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第77章 报酬
  宁玉芜离开后, 周清帮着将散落在地的香囊捡起来。郑氏本就心思细密, 做出来的香囊只有鸡子大小,精巧绝伦。不止如此,香囊里除了提神醒脑的香料外, 还隐隐约约透着几分药香,可见是用了心的,只是被宁玉芜身边的婆子弄污了不少, 委实可惜。
  郑氏调香的手艺,没有人比周清更清楚, 若日后单做香囊的话, 当真屈才的紧, 还不如去到周家, 也不会被人肆意欺凌。
  “郑小姐, 香铺还缺人手,不如你来我家如何?”周清轻声发问。
  郑氏抿唇摇头,她不想再给别人添麻烦, 宁玉芜是周清的妯娌, 要是自己去了香铺,日后宁氏再动手,恐怕会伤到旁人, 要是殃及池鱼的话,她实在过意不去。
  “多谢夫人好意, 我每日做些香囊, 摆摊来卖挺好的, 不需要改变现状。”话落,郑氏福了福身,推着板车转身离开。
  谢一冲着周清抱拳行礼,随后跟了上去,从郑氏手里抢过板车,二人并排行走,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街面拐角。
  “宁成风虽然失了官位,但他徒弟就在刑部,稍稍使些手段,也能查到郑氏的身份,毕竟此案经由三司会审,只凭镇抚司根本不能隐瞒,宁氏才会来找麻烦。”昭禾说话时,凤眼中带着浓浓鄙夷,显然看不上宁玉芜的作派。
  今日昭禾也不准备买什么东西,只拉着周清漫无目的闲逛,两人走到一家首饰铺,伙计迎来送往这么多年,早就练就了一双利眼,看到两女的穿戴打扮,以及紧随其后的侍卫,就能猜出来她们身份不凡。
  躬身哈腰的将人迎了进来,他笑着道,“两位夫人,小店在京城都极有名气,卖的最好的寒梅钗,是用水晶雕琢而成,当年艳冠京城的贵妃娘娘,最喜欢戴的就是此钗。”
  边说着,伙计边从柜台里摸出了一只木匣,表面雕刻着梅花图纹,看起来的确十分精致。
  昭禾将匣盖掀开,待看到里头半透明的寒梅钗时,低低笑出声来,“贵妃最爱的寒梅钗,取材万年玉髓,而不是普通的水晶,若真戴上这种玩意,与东施效颦有什么区别?”
  伙计听闻这话,脸皮子忍不住颤了颤,他刚想发怒,但对上身形高大、威势赫赫的侍卫时,仿佛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让他心火熄灭,也不敢多说什么。
  迈出门槛时,周清眼底带着丝丝疑惑,压低了声音问,“若我没记错的话,贵妃齐氏在世时备受圣宠,即便离世,陛下的爱恋也未曾断绝,所以才将大皇子封为齐王。”
  即使从小在宫里长大,对于城中流传的消息,昭禾也听说过不少,她摇头解释,“陛下对齐贵妃很是尊重,因为她饱读诗书,不慕名利,但要说有多爱重却不见得。”
  走了这么长时间,昭禾没觉得有什么,倒是周清面上露出几分疲态,面颊微微泛起绯色,如花瓣一般鲜嫩,配上空气中浅浅的兰香,即使她是女子,此刻也快醉倒在幽香之中。
  虽所托非人,昭禾到底也成亲生子了,只看清儿眼底泛着青黑,便知她昨夜没有休息好。
  “我们去茶馆里歇歇脚,让侍卫将车赶过来,直接送你回去。”现下天色不早,周清也没有拒绝,跟着郡主进了茶馆的雅间儿中,便听她继续说,“宫里的妃嫔不少,但在皇后入宫后,只有瑞王一位皇子出世,陛下的心意怕是与传言不同。”
  话说到这个份上,周清也不是蠢钝之人,哪会不明白郡主的意思?原来有关陛下爱重齐贵妃传言竟是假的,也不知是何人造谣,难道不怕天家追究?
  “且不管这些有的没的,七日后是瑞王世子的满月酒,清儿身为指挥使夫人,肯定也得去王府赴宴。”
  想起身体越发孱弱的瑞王妃,周清低低叹了口气。
  这家茶馆虽不大,但茶点却做的不错,小小的糕点酥脆极了,咸香可口,一口点心一口茶,倒也能缓解几分疲惫。
  马车很快赶来,将周清送回了谢府,然后才离开。
  这时呆在云梦里的刘百户也得了消息,未过多久便回到了此处。
  踩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周清脑海中浮现出那件裙衫的模样。蜀锦尤为珍贵,其上朵朵腊梅栩栩如生,如同焚尽一切污秽的烈火,既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却又让人不敢接近。
  这样的裙衫刚好符合瑞王妃尊贵的身份,满月酒是难得的喜事,穿正红十分合适。既如此,不如配以梅香。梅香悠远清淡,与众不同,令人难忘,与裙裾处的花纹相互应和。
  不过想要熏制裙衫,必须得用花熏香诀。
  先前周清用这种方法炮制了竹香,使云梦里彻底压了锦绣园一头。无论是丝帕,抑或是裙衫,沾染香气后都非常好卖,摆在店中,几息功夫就会被抢购一空,速度实在是令人咋舌。
  但以竹片为主料的熏香,是将最完美的配方给简化了。真正令人心神迷醉的熏香,必须用名贵的降真香木,此种香木产自大秦国,千里迢迢送到京城,有多贵重自不必言,周家香铺都没有多少存货,亏得谢崇先前送了不少香料,这会儿也派上用场了。
  调制梅香的方法与先前的竹香并无太大区别,只是用料繁复许多。
  将降真木劈成银锭子大小的薄片,以豆腐浆、清水反复熬煮,直到香味尽数消失,再以封存好的腊梅花苞、拂手香、鸡舌香、乳香等物混合在一起,放入大翁中,一层降真木,一层混合好的香料,窨上数日后取出木片,放在熏笼中焚烧,即可使衣物生香,久久不散。
  在成婚前,谢崇特地请了能工巧匠在府里修建香房,格局摆设与周家别无二致,这人的细心可见一斑。
  周清将库房钥匙交给金桂,让她将降真香从嫁妆里取出来。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香木,女人不由有些犯难,此木质地坚硬,必须以锋利的斧头才能劈碎,她力气虽然不小,但想将木片劈砍到大小均匀、厚薄一致的程度,仍有些艰难。
  恰在这时,门外响起了通报声,周清抬眸一看,正好对上了那道高大颀长的身影。
  因谢崇背光而立,看不清他的脸,但二人相识这么久,周清早就将他的模样牢牢记在心中,即使经过十年、一百年,都不会忘。
  男人甫一进来,香房里的三个丫鬟全都退了下去,当真识趣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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