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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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月当即领命而去,片刻便拿托盘端了一碗浓浓的绿豆汤上来。绣瑜揽了儿子在怀里,苏嬷嬷经验丰富的捏开他的嘴,绣瑜端了碗亲自喂到儿子嘴边:“小六,没事,按照额娘说的做。快喝,多喝些。”
  胤祚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虚弱地抬眼看了她一眼,费力地吞咽。
  等他把那一大碗绿豆汤都饮尽了,绣瑜把碗一丢:“再去端。拿巴豆煮水,熬得浓浓的。”
  众人虽然不解,但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纷纷领命而去。
  绣瑜拔了头上的玉簪,把扁而平的那一端对准儿子的嘴:“小六,张嘴,别害怕,额娘不会害你的。”
  “娘娘!使不得啊!”苏嬷嬷心惊胆战地看她把玉簪深深地探进了胤祚嘴里,深及喉咙,然后往下一压。
  胤祚当即剧烈地呕吐起来,那洒了一地的秽物中分明夹杂着些许血丝。不管是什么毒物,洗胃总是没错的,绣瑜心中稍定,又端了旁边的绿豆汤:“再来。”
  几个嬷嬷几时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呆若木鸡。
  作者有话要说:
  绣瑜抱着哄着他又灌了两回,终于胤祚虽然哭得厉害,但是却渐渐停止了抽搐。
  整个永和宫灯火通明,何太医终于匆匆提着医箱赶来。
  绣瑜浑身大汗淋漓,脸上一片冰冷,她摸了一下才知道自己哭了。来不及换衣裳,竹月把她扶到了一旁的屏风里避让。
  一阵窒息般的安静之后,终于响起何太医死里逃生般激动的声音:“回禀娘娘,六阿哥这是中毒,但是好在所食分量不多。奴才这就下方子煎药。”
  绣瑜急切地问:“会有后遗症吗?”
  “后羿……症?”何太医疑惑地问。
  “哦,可会落下病根?”
  “这毒毒性似乎并不强烈,应该不会,到还需要进一步查看才知道。”
  “好,你开方子吧。”绣瑜定下神来,开始回想,是什么毒能够避开银筷的检测,混入宫宴之中呢?
  第37章
  绣瑜操劳一晚, 一放下心来,脑子就一阵阵发晕, 意识渐渐模糊。
  再度睁眼的时候, 窗外已经天光大亮, 康熙一身朝服宝冠,坐在她床边。
  “皇上?小六怎么样了?”绣瑜清醒过来, 下意识就要翻身坐起。
  “别动,你好好休息。”康熙顺势揽了她的肩膀, 把她按回床上坐着:“小六没事,朕已经安排了太医院小儿脉科的朱医正等三人专门为他诊治。他睡着了,暂且没什么大碍。”
  绣瑜急切地问:“可查出来了,六阿哥所中为何毒物?”
  竹月屈膝回禀道:“娘娘, 是那红豆糕。”
  原来那碟红豆糕摆盘成一个金字塔型, 银针测毒只测了表面的几块,尝膳太监也不可能把点心全吃光了。只有那靠里侧的几块被人下了毒,胤祚吃的时候又是用手拿的, 没有用银筷,就这样不知不觉地中了招。
  屏风后的何太医躬身回禀:“娘娘,这红豆糕的色泽过于艳红,易溶于水且水面微微泛红, 依微臣看倒不像是什么厉害的毒药,更像是画画用的朱砂。朱砂味甘性寒, 本可入药,但是不能大量服食, 更不能煎煮火煅,否则会有剧毒。”
  “朱砂?”绣瑜稍微放心。拜高中化学所赐,她隐约记得朱砂好像是某种硫化物,中毒的原理是加热后会产生汞,但是汞被人体吸收的比例并不高,以致于很多人都不知道朱砂有毒,甚至有帝王长期服食朱砂制成的丹药,拜某部宫斗剧所赐,她还知道以上的帝王包括她家小四。言而总之,想来小六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
  一旁的朱医正摸着胡子微微疑惑:“这糕点上的朱砂分量不轻。六阿哥吃了三块,却没有中毒太深,实在是皇上福泽庇佑。”
  绣瑜心里咯噔一声,转而对康熙笑道:“说到这个,皇上可得好好奖赏何太医一番,昨夜他匆匆赶到永和宫,教嬷嬷们先用了催吐之法,又用了巴豆汤加快毒物排出。如今小六平安无事,想来就是这法子起了作用。”
  康熙点头:“临危不乱急中生智,的确难能可贵。传旨,何太医官升一级,赏白银千两。”
  何太医也不傻,当即跪地谢恩。德妃娘娘强行把这顶高帽子强行按在他头上,自然有她的用意,自己好好戴着就是了。
  绣瑜叹道:“是臣妾连累了六阿哥。” 那红豆糕是她桌上的点心,因为胤祚连吃了三块,清廷规矩食不过三,所以才被撤下去了。
  其实不能怪她大意,实在是宫宴上下毒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妃嫔争风吃醋,那是等同于谋逆的大罪,少说也是诛灭三族的下场。后宫前朝的争斗无非是为了荣宠,谁会做出这样费力不讨好、累及家族的事呢?
  康熙也是异常愤怒,他夭折过很多儿子,但都是因为那些孩子天生不足,这次却是有人蓄意暗害。况且宫宴上出现剧毒,已经直接威胁到了他的安全,身为富有四海的君王还有什么比失去生命的威胁更让他感到愤怒呢?
  康熙一番雷霆之怒下,紫禁城被翻了个底朝天。半个御膳房的宫人塞满了慎刑司的地牢。惊奇嬷嬷们点灯熬油,加班加点地审讯犯人。无数宫人去而不返,整个紫禁城风声鹤唳。
  没想到最后揪出的真凶,竟然是一个大家都想不到的人!
  “通贵人?”绣瑜愣了好长时间,才从记忆里翻出这么个人来。通贵人位份低不得宠,自从以前的九阿哥夭折之后,就从大家的视线里消失了。这样昙花一现之后迅速变成背景板的女人,在后宫里多如牛毛,么会跑到宫宴上兴风作浪?
  康熙面沉如水:“那拉氏已经招供。她的身边的宫女也证实,那拉氏自从九阿哥夭折之后一直对你颇多怨恨,经常口出诅咒之言。这一二年以来,竟然有些疯疯癫癫,神志不清。那糕点里的朱砂正是出自她手里,跟内务府的记档吻合。御膳房的墩子也证实她身边的小太监曾经鬼鬼祟祟出入后殿。”
  绣瑜却觉得不对劲,通贵人跟她有仇不假,可是现在两个人根本不是一个段位上的了。换言之,她们已经没有利益冲突了,通贵人怎么会单纯为了泄愤,就不顾父母族人的性命,犯下诛九族的大罪呢?她又凭什么接近御膳房呢?
  绣瑜一抬头就看见白嬷嬷欲言犹止的脸,心里突然一跳,猛地记起通贵人居住的启祥宫,主位正是僖嫔。这一年以来,两人的关系非常密切。
  如果真是僖嫔指使的,这事情就复杂了。僖嫔是太子的亲姨母,如果处置了她,叫太子和小六日后如何相处?康熙又岂能允许心爱的太子背上一个谋害兄弟的疑罪?
  绣瑜捏着帕子的手已经冰冷一片。
  康熙最近常常留宿永和宫,陪她用膳。某日又像怀胤禛的时候那样,拿了本《道德经》非要给孩子念书,还故意说笑讨她开心:“依朕看,你这法子还是有点用的。都是你生的,一样的聪明,但是老四读书却比老六强上不少。”
  绣瑜却笑不出来。同样的场景,在那个时候是“赌书消得泼茶香”的安逸闲适。如今再度西窗对坐燃红烛,却是一种可笑的补偿。她心情激荡下,连声音都冷淡了:“皇上这是嫌弃六阿哥了吗?”
  康熙愣了一下,却没生气,反而好脾气地揽着她的肩膀:“怎么会?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但是个个都是朕的儿子,朕哪个都喜欢。”
  他如今表现得越温柔体贴,绣瑜反倒更心寒。她又想到自己一直以来的心病,不由更加心急如焚,干脆趁机求道:“皇上,小六这名字,福气太大了些。只怕他压不住这福气,所以才有这些劫难。不如请皇上收回成命,另赐他一个名字吧。”
  “胡说!朕的儿子有什么福气受不住的?”康熙厉声道。
  “朕已经赐死了通贵人,对外只宣称是病逝。取消葬仪,不入妃陵,她的父兄朕会找个由头将他们贬庶人。”康熙合上书,耐着性子解释道。
  绣瑜差点冷笑出声。通贵人不过是个跳梁小丑,下毒之事闹得满城风雨,可最终只惩罚了几个御膳房的厨子。这般雷声大雨点小,她不信康熙没有查出点什么。
  她终于知道为何康熙明确支持太子,其余八龙还拼上性命也要闹得风风雨雨。都是龙子凤孙,一个能呼风唤雨,其余的被害了性命也不得伸冤,如何能够甘心?
  她这样想着,不知不觉攥紧了拳头,手心里浸出冷汗。
  康熙见了一叹,掰开她的手握了,强行往怀里一带:“你啊,就是个多心的,不乐意都写在脸上了。难道朕就是那种心眼偏得没边,不辩是非善恶的人吗?”
  “臣妾不敢。”
  “嘴上说着不敢,心里其实是在怨朕来着。”
  “臣妾……”
  不等她辩驳,康熙突然凑到她耳边说:“僖嫔病了。”
  “嗯?”绣瑜不由愣愣地看着他。
  康熙眼睛里透出意味深长的光:“她侍奉朕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朕‘特意’派了顾太医去为她诊治。”
  他着重强调了“刻意”二字。绣瑜不由疑惑,难道真是僖嫔指使通贵人用这么粗浅的法子,来害胤祚?这段位可比她姐姐差远了。
  要知道元后在的时候,六个庶出的皇子只活下来一个,可至今没人看得出她动了什么手脚。这才是神级的玩法。像公然在宫宴上下毒这种粗糙大胆的计谋,只能是通贵人这种没儿子没位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才能想得出来。
  康熙很快为她解答了疑惑:“最近温僖和皇贵妃宫里也出了不少事,索额图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些。太子不是不知事的,老六的名字朕对他早有解释,你不必再担心这些有的没的。”
  绣瑜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处置僖嫔并不是因为这次下毒罪证确凿,而是数罪并罚。
  虽然都是盼着太子登基,但在对待其他皇子的态度上,康熙跟索额图立场截然不同。一个希望太子友爱兄弟,另一个却盼着太子与其他皇子离心离德,互相暗害,只能依靠母族。索额图竟敢把手伸进后宫之中,康熙只怕剁了他的心都有,自然不会包庇僖嫔。碍着太子的面子,只好叫她“病逝”。
  绣瑜这才松了口气,由衷地笑道:“皇上跟太子亲密无间,真是大清之福。”
  她这话可说到康熙心坎里去了。康熙最得意的事情莫过于跟心爱的继承人坦诚相对,连皇位继承和惩罚他母族这样的事,也可以直言不讳。
  索额图处处以皇太子的叔祖父自居,却忘了太子是爱新觉罗家的太子,不是赫舍里家的太子。
  “这次僖嫔的事,朕也会对太子直言不讳,让他下令给僖嫔送一杯酒吧。”
  康熙这是好意,怕太子将来对胤祚有心结,干脆叫他亲自给僖嫔定罪。可是叫一个九岁的孩子,下旨毒死自己的亲姨母。绣瑜不由心里一颤。
  此刻太子与康熙父子关系亲密无间,自然会觉得索额图多此一举、僖嫔罪有应得。等日后他们父子俩嫌隙渐生,太子跟赫舍里家越走越近,难免就会把姨母的死怪到小六头上了。
  绣瑜放缓了声音劝道:“皇上这样为臣妾母子打算,这份恩德臣妾永远都会记得。可臣妾不得不斗胆劝一句,太子终究还是个半大孩子呢,这些生生死死的事不吉利,还是避着他些吧。僖嫔罪有应得,可皇上仁德,就让她悄无声息地‘病逝’吧。”
  她这样做也是为了康熙。这个男人虽然渣,但是在此刻他还是像一面坚不可破的盾牌,严严实实地护着他们母子。康熙不懂教育心理学,现在他教会了年幼的太子依仗权柄毒杀姨母。将来太子大了,懂得权势的好处了,也会用同样的手段对付这个妨碍他登基的父亲。
  见他面露犹豫之色,绣瑜继续劝道:“孩子都依赖父母,元后早逝,太子对僖嫔的感情不一般。皇上先瞒着他,等太子长到十二岁入朝听政,再将一切和盘托出。那时,太子必定更能体会皇上的苦心。”
  提及元后,康熙紧锁的眉头终于放松了几分,点了点头:“那就依你之言。”两人靠在一起说了许久的话,隔着寝衣肢体相贴。康熙突然伸手抚摸着她脖颈处光滑的皮肤,奇道:“你这次怀孕倒不同于以往,似乎更白净了些。乐天曾有诗云‘温泉水滑洗凝脂’,朕当时不以为然,如今细细品来,倒有些味道。”
  这车开得猝不及防,然而绣瑜已经不是当年轻易被撩得脸红的小姑娘了,八个月的肚子,老康还能拿她怎样?绣瑜斜眼看他,眼波流转,唇角微翘:“生儿丑母,皇上是说臣妾以前丑了?”
  “哼,不识好歹的东西,夸你也不成。这么酸,莫非这次怀的是个女儿?”康熙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转头从书架上拿了本《侧帽集》,念道:“夕阳谁唤下楼梯,一握香荑……”
  只一句,绣瑜就奇道:“皇上怎么读起纳兰侍卫的词了?”后世人人都说容若得康熙看中,绣瑜穿过来才知道,这个男人最是小心眼了。他仰慕汉学,很希望自己能像后世开国太1祖那般,上马征战四方,下马挥毫做诗一样传唱四方。
  作者有话要说:
  带了一本纳兰词上飞机,有感而作。咳咳,以下为作者关于男神与康熙关系的yy之作,与正文关系不大。大家可当做小番外看。严重ooc预警,滴滴滴——
  理想很美好,然而现实是:他每天案牍劳形,做出来的诗词也就是这个时代的初中生水平,人家容若九岁的作品都能甩他一条街。好在他还算有自知之明,不像抽风的孙子乾隆,水平差还要天天给自己出版个人诗集。
  所以面对纳兰·高·帅·有才·容若,康熙的心情很微妙,一方面很骄傲大清有这样的人才,活打了那些暗讽“清风不识字”的汉人的嘴巴;另一方面又暗戳戳的不爽,“哼,你竟敢比朕强”。
  纳兰容若少年成名,这些年已经大有“家家争唱饮水集”之势了,就连后宫嫔妃都有不少欣赏他的。人家凭实力火的,又是康熙的远房表弟、两榜进士、御前侍卫,一个字苏,两个字极苏。康熙自己点的将,不爽也只能憋着。
  果然,绣瑜只一句就听出来这是性德的诗,康熙轻蔑地瞥了她一眼,啪得一下把书合上:“原来你也是个酸文假醋,附庸风雅的,哼。”
  空气中好像有点醋味啊,绣瑜忍着笑:“并非附庸风雅,而是臣妾与皇上心有灵犀,都觉得腹中的孩子是个小格格。女儿斯斯文文的,读点诗词多好呀。再来一个小六那样的泼猴,臣妾可招架不住了。”
  康熙爷这才收拾了打翻的醋坛子,把那一时兴起翻出来的《侧帽集》丢在一旁,转手拿起《道德经》:“朕的孩子,就算是女儿,也必须知礼懂事。三纲五常才是正统,那些儿女情长的东西太过小家子气,不看也罢。”
  绣瑜听着他这标准封建顽固老古板的话,由衷地感叹男神生错了时代。歇了吧康熙爷,三百年后人家的粉丝见面会,比你的选秀规模还宏大呢。
  第38章
  春去秋往冬又至, 困扰了承乾宫粗使太监们一个秋天的黄琉璃歇山顶上扫不完的落叶,说话间就不见了踪影, 很快又被皑皑白雪所替代。
  寝殿里换了一水的大红色百鸟朝凤帐幔。以往素雅的白瓷青瓷玉器全不见了踪影, 代之以色彩明艳、花纹繁复的珐琅彩。就连皇贵妃以往嫌“沉甸甸的没趣儿”不爱戴的那些凤冠凤钗, 如今也换了格外大的东珠来,日日顶在头上。
  旁人只道皇贵妃虽然失了孩子, 但是承乾宫一如既往地圣眷优容。只有完颜嬷嬷知道,皇贵妃整个人的精神气儿都没了, 只是强撑着外面的架子不倒罢了。
  以往她总是自命不凡,满后宫里数,比她漂亮的没她家世好,比她家世好的又都短命早死。可不是就数她最得意了吗?为着这个, 她总觉得自己的孩子也是该生下来就比别人强的, 也曾在心里想过,元后嫡子又怎样,惠妃整天挂在嘴上的大阿哥又怎样之类的话。
  可如今呢?八月里, 宜妃生了九阿哥。十月底,温僖贵妃生了十阿哥。个个瞧着都是身强体壮好养活的。就连中间九月里,德妃生的九格格,也是八个多月早产, 生下来才四斤多一点,比她的八格格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乌雅氏这个女人, 也不知道哪来的本事。六阿哥中毒也被她救了回来,九格格刚生下来的时候哭声跟猫儿似的, 也被她硬生生地养了回来,如今也是粉嫩乖巧的孩子了。
  几乎同时怀孕的四个高位妃子,就属她最不争气,最没本事。胤禛在永和宫住了个把月回来,就像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似的,把以往那些撒娇拖延的模样全收了,每天早起温书练字。挪去阿哥所之后,更是像个小大人似的,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连康熙见了都夸。
  儿子太过懂事不用操心,皇贵妃欣慰之余又觉得这承乾宫越发寂静了几分。可当承恩公夫人和她母亲带着远房堂妹进宫来看她的时候,她才发觉承乾宫还是安静些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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