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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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天遥虽一意将揽下责任,但施铭远有备而来,附和大臣极众,虽有韩家的故交旧友相帮说上几句,怎奈他和十一受伤之事牵涉及大,深究起来的确难以自圆其说。
  喧闹间,忽听帘后一声轻笑,女子琅琅之音如珠落玉盘,极好听,只是说的话语却极不好听,“李御史,你莫非是本郡主肚子里的蛔虫,连本郡主要害大楚主将都能知道?”
  宋昀静静坐着,直到此时才微笑道:“朕也觉得其间必有误会。先前侍于先皇之侧,曾听父皇再三提起,朝颜郡主忠心为国,视魏人如仇雠,又怎会相助魏人对付大楚主将?”
  施铭远道:“皇上,莫忘了她生身父母之死。郦清江若非别有用心,又怎会将她送给太后抚养?”
  云太后向来最忌谈及此事,郦清江更是心头之刺,如今见施铭远当众议起,再也忍耐不住,愠道:“施铭远,柳翰舟是她生身父母又如何?她从小儿是我和先皇养大的,只需记着生育之恩,就不用记着养育之恩了?”
  十一退后一步,行礼道:“儿臣不敢!儿臣从小.便只知先皇与太后是儿臣父母。”
  云太后目光炯炯凝视着她,听她这般说着,才缓缓收回目光,面色却依然阴沉。
  施铭远已觉云太后对养女身世其实还是耿耿于怀,正踌躇要不要从郦清江的动机再谏,至少需逼得她默认由他去处置十一时,外边掌事太监忽禀道:“回太后、皇上,济王妃在殿外求见,说是为朝颜郡主之事。”
  殿内一时寂静,却已有不少大臣露出欣喜之色。
  济王宋与泓被视作储君已久,且性情爽朗劲健,颇得人心,自先帝丧仪后已多时不曾出现,先前拥护他的朝臣自是担忧,如今听得济王妃可以上殿见驾,那么济王多半也是安然无恙,或许还多了几分重获自由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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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欲知尹如薇为何上殿,能否解围,或者掀起更大风波,请听后天分解!
  214 诏,莫误花期(二)
  宋昀侧身问向云太后,“母后,你看……”
  云太后道:“传!”
  尹如薇并不是像十一那样被引入帘后,而径入大殿见驾燔。
  她穿着亲王妃的正装,华美端庄,一丝不苟,只是一场大病后人已削瘦许多,虽敷着脂粉,依然见得眼底的憔悴,连目光都完全不见了往日的灵动窠。
  她行礼的姿势有些僵硬,倒也不见讹误,宋昀更是温和,含笑道:“皇嫂免礼!你身子未复,何不好好养着?有事遣人过来说一声便是。”
  尹如薇道:“事关先皇遗旨和朝颜郡主终身,妾身不敢不来!”
  云太后闻言一怔,已急问道:“什么先皇遗旨?”
  尹如薇道:“去年除夕宫宴,先皇欲为朝颜郡主议亲不成,入正月后龙体欠安,妾身前去请安时,先皇便给了妾一道诏书。今日隐约听闻前朝为朝颜郡主之事有所争执,想起先皇大行,这道诏书可算是关于朝颜郡主的遗旨,妾不敢耽搁,所以立时送来。”
  她将一卷黄轴诏书托高,递予郭原呈上,朗声颂念道:“先皇遗旨,昔年柳翰舟有取死之道,但罪不及稚女,况元后柳氏母族,不可不留后裔,故传令郦清江取柳家遗腹女朝颜送入宫中,并悉心教导成才。朝颜才德兼备,甚得朕心,惟性情卓尔高彻,始终未得良匹。若其终身无托,朕百年后亦当难安。今朝颜二十有一矣,俟其生辰尚未字人,着赐于嗣皇帝为妃,不得有违!”
  尹如薇似嘲非嘲地将面色各异的大臣一一看过,缓缓道:“诸位听明白了吧?郦清江收养朝颜郡主,是奉了先皇旨意行.事;先皇疼爱郡主,担心郡主终身无靠,病重后亲笔写了这道诏书,若朝颜郡主二十一岁生辰前还没嫁人,就赐给继位新君为妃!”
  宋昀早已离席,将诏书恭敬接过阅毕,递与帘后的云太后,“母后,的确是父皇亲笔!”
  云太后的手指发抖,接过诏书看了,起身将诏书甩到前方案上,说道:“先皇……果然一片苦心!”
  她的声音已经变调,拖着隐隐的哭音,拂开十一相挽的手,竟转身大步出殿而去。
  十一忙取过诏书看时,发现果然是养父宁宗皇帝宋括亲笔所书。
  她已事先知晓今日施铭远会在早朝发难,并告诉过宋昀。宋昀让她先照顾小珑儿,他会平息此事。
  果然先是韩天遥赶来试图解围,紧跟着尹如薇带着这诏书到了。
  刚听尹如薇说起,她还猜着是不是宋昀遣人伪造的诏书,逼着尹如薇利用济王在朝中的影响力为她解围,但此刻看时,分明就是宁宗的亲笔。
  十一默然将诏书交内侍递出去时,外面薛及正质疑道:“济王妃,先皇为何把遗诏留给你,而不是留给太后或皇上?”
  尹如薇冷笑,“你问我?我怎么知道?诸位个个学富五车,才识不凡,大约天底下也没人有能耐伪造先皇笔迹骗过你们吧?薛学士若是不信,何不去跟先皇求证求证?”
  “……”
  确定诏书真是宁宗亲笔,更多大臣或心思玲珑,或迷惘不解,都只能保持沉默。
  宁宗将诏书给尹如薇,而不是给太后或皇上,其实很好解释。
  诏书里的嗣皇帝,指的是宋与泓,而不是宋昀。
  至少在正月的时候,宁宗还有心让宋与泓继位,那么济王妃则会是名正言顺的中宫皇后。
  宁宗亲笔书写并将诏书交给尹如薇,一是承认尹如薇皇后尊位,二是郑重告诉尹如薇,即便朝颜未来是妃,也是他这个公公做主许给新皇帝的妃,与众不同,三是希望尹如薇能有皇后的雅量,并期盼经由尹如薇之手公告此事,成全宋与泓这么多年的苦恋,能让这对怨偶般的夫妻消除芥蒂,睦好如初,——二人最大的心结由朝颜而始,或能由朝颜而终。
  自然,若想更名正言顺,这诏书留给云太后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但宁宗显然并不能完全信任云太后,生怕心爱的养女被耽误,竟把诏书交给了尹如薇。
  从宁宗驾崩后云太后的表现来看,也许他的猜疑并非没有道理。
  连皇帝都能瞒天过海换了一个,养女又算得什么?
  此事云太后显然并不知晓,此时看到这诏书,立时觉出宁宗的猜忌,再忆起的确是自己违拗了他心意,羞愤委屈之下拂
  袖而去,也便是意料中事。
  最终牵扯出这么一道诏书来,连施铭远也不得不改了口。
  他将那诏书看了又看,委实察觉不出破绽,遂道:“太后受命垂帘,政务繁琐。济王妃是皇嫂,又是和朝颜郡主一起长大的,将诏书交给济王妃也是情理之中……”
  穷究下去,再怎么笼络那些笔如钢刀的文人,这擅行废立的恶名只会越发昭著。
  眼见施铭远等再无法在十一身世上大作文章,宋昀已然轻轻一笑,说道:“既然施相所议之事只是一场误会,以后便不用再提。母后身体不适已先行回了寝宫,诸位若无其他事宜,今日到此为止,退朝吧!”
  众臣应诺,宋昀便带了内侍率先离去。
  尹如薇看他离去,也不和其他人招呼,冷冷向帘后扫了一眼,也转身走了出去。其他大臣随之鱼贯而出。
  殿中便只剩了了韩天遥沉默地立着,如一尊雪地里的蜡像,冷而静寂。
  他遥望着帘内那个清瘦淡漠的女子,眉间有倦色难掩,如夜黑眸内却有月华浅浅,温柔得出奇。
  十一从来不畏他冷漠眉眼,冷锐刀光,可目光触着他眸心的温柔,胸口竟如被重击般闷疼着,有说不出的裂痛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一呼一吸间,都似有银芒淡淡,扎得人难受。
  许久,她转过身,缓缓向外走去。
  韩天遥忽唤道:“十一。”
  十一顿了顿。
  韩天遥问:“小珑儿怎样了?”
  十一淡淡道:“不怎样。你最好祈祷你请来的李藤能救下小珑儿,否则……你错了,就是错了!”
  该付的代价,便不得不付出。
  韩天遥只应了一声,“哦!”
  十一再不说话,快步向外踏去。
  耳边,隐听得韩天遥努力想压住的一声两声咳嗽,奇异地呕哑着。
  空气里便仿佛萦上了淡淡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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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赶到仁明殿时,宋昀正跪于内殿前向云太后请罪。
  他道:“儿臣上回前去探望皇嫂,曾无意看过那份诏书。恰好施相今日提起郡主身世,想起这诏书正可为郡主解围,故而提议相请皇嫂,并非有心瞒着母后。”
  内殿门扇紧闭,隐隐听得云太后的低低啜泣。
  至于是因为宋昀事先没告诉她此事而伤心,还是因为宁宗的不信任而落泪,便没人知道了。
  十一悄悄退开,寻郭原问道:“济王妃呢?”
  郭原悄声道:“直接回后殿了,都没过来看一眼。”
  他顿了顿,无奈地摇了摇头,“济王妃这一向都说病着,从不到这边向太后请安,连太后去瞧她,也卧在chuang上懒懒的……可今日我瞧着,虽然瘦了些,这精神还不错嘛!”
  言外之意,济王妃对云太后十分失礼。
  他原是跟了宁宗和太后许多年的老人,自然处处替云太后着想。
  但细想下来,因间接害得宋与泓未能继位,尹如薇差点自尽身亡,对姨母不念亲情另立新君之事自然更加怨念不已。不和姨母提起诏书,懒得向姨母行礼,也便是意料中事。
  她和宋与泓虽还留在宫中,却已与幽囚无异。再怎样对太后无礼,无非要她的命;她不曾顾惜过自己的命,婚后又无子嗣,便没什么需要顾忌了。
  十一沉吟片刻,先到后殿去看宋与泓夫妻。
  虽然仍被幽禁,随着宋昀皇位渐稳,对宋与泓的看守显然比先前松弛得多,连十一这个当日的坚定支持者要见,守卫也不曾拦阻,恭敬请她入内。
  二人被安顿于仁明殿后的两间厢房内,一间充作书房,另一间则是卧房。
  十一尚未踏入,已闻得书房内阵阵酒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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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少雄心壮志,多少欢声笑语。一回首,前尘如烟。
  后天见!
  215 诏,莫误花期(三)
  走进去瞧时,却见宋与泓在窗边竹榻上卧着,脸上盖着本书,却是一册颠倒着的《诗经》。榻边有酒壶,还有歪倒的酒盅。
  “泓,泓!燔”
  十一轻轻推他。
  宋与泓动了动,很快便坐起身来,那册《诗经》便啪地掉在地上。
  他揉着眼睛抬起头,那双少了几分英武却多了几分清明的眸子便弯了弯,亮起明净的笑意,“朝颜!窠”
  他站起身,伸手便揭了十一的面纱,仔细看她的脸庞。
  十一道:“已经好了。”
  宋与泓摸.摸那伤痕,“嗯,太医用药很小心,这痂脱落得虽慢,留下的痕迹倒也不是太明显。你得留意饮食,少喝酒,多保养,或许疤痕会淡些。”
  十一淡淡一笑,“人活一世,几人能趁心如意?已有太多事身不由己,吃什么喝什么再不能率性而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有道理!这几日我吃着喝着,再不去想那什么国事政事,倒也觉得快活。”
  宋与泓击掌笑着,忽又摇头,“不过你姑娘家还是得多留意。太厉害太有能耐的女孩儿本就难嫁,若是容貌不够美,只怕更难嫁!”
  十一闻他提起嫁娶之事,分明尚不知晓诏书之事,遂看向那边屋子。
  “如薇呢?”
  宋与泓道:“她还能如何?一直病着,卧床的时候多,不大说话,不过太医说并无大碍。”
  十一问:“这两天她没出去走走?”
  宋与泓拍了拍自己的额,“应该没吧?何况又能去哪里?以往性子还好,这几个月病了一场,她似乎看谁都不大顺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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