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一瓯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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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受到一丝波动,巫师打开半拱形五色琉璃窗扇,眸色沉沉看向凌空散落的灼红雪片。
  提鼻轻嗅,傩面下一张苍老的容颜微动,笑意坦定的自语:
  “呵呵,好啊…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哼,他才是真龙!”
  ——
  “不好!”
  出租房,院里,月西楼目光烈烈注视着冷青堂身体的异变,瞬间心头一悚。
  大步奔走抢到对手的身后,赶在那股子激涨至鼎盛的内力爆发以前,驱动二指在他的脊椎上猛点三下,又将一掌抛去。
  冷青堂口喷鲜血,继而两眸翻白,缓缓侧身,倒在了雪里。
  危急得到化解,月西楼在华南信脚下伏跪,颔首恭顺道:
  “微臣罪该万死,方才护驾来迟,让皇上受惊了。刚刚九王爷受到刺激致使体内真气逆行,若不及时封住他的三道主穴,一旦让他走火入魔将是极难对付的。”
  华南信全无心思理睬他,疾步奔至云汐身边,不顾她满身血污,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指头搭上她的脉搏,他静声感知一刻,蓦然激动,且哭且笑:
  “她没死,她还活着……”
  埋头在她胸前失声大哭几声,华南信扬面颤声呼喊:
  “来人,云汐还活着,她还活着啊!快救她,你们快来救她!谁能救她,朕便分他半壁河山——”
  ……
  时光荏苒,又是一年春来时节。
  晨日间,明媚的阳光落上四方皇城,如靡金软纱轻落起伏,光亮有些炫目。
  御花园里春色恰好,枝杈上团花似锦,争芳吐蕊。
  放眼望去,花海层叠似波浪几重荡漾,花香绵绵缠绕,几欲酥骨。
  今天是后宫嫔妃们合宫会拜的日子。
  过去一年里,大羿前朝局势稳定,后宫充盈。
  东宫后位虽是空悬,但慧贵妃时沅卿协六宫之权,位同副后,故而每次合宫拜会时,众嫔妃都会按时赶至妙音阁,同向慧贵妃问安。
  如先前的规矩一样,由内侍引领进殿行礼后,诸位嫔妃按位分有
  序入座。
  四角薰炉里香烟缭绕清淡,静而安稳。
  慧贵妃时沅卿身穿胭脂红的八团锦绣牡丹氅衣、烟水裙,凌霄髻上一对红宝祥云镶金穿珠的凤尾簪子,步摇及肩,泠泠颤颤,雍容华美。
  下面分列左右两侧首位之人,自是良妃苏瑁与娴妃孟静绮。
  良妃之下,依次坐有颖嫔、莞嫔、嘉美人、赵婕妤。
  娴妃之下,便是舒嫔、齐美人、蒋婕妤和张选侍。
  一张张妆容精致,一个个衣着湖蓝、银皎、蜜合、萝翠,可谓秀色繁杂,娇艳而明丽。
  与往日不同,今日诸妃落座后多是不言不语,饮茶的饮茶,咂点心的咂点心,个个脸色深沉,似有心事不解。
  慧贵妃时沅卿对此心知肚明,却要端着贵妃的架子,持出华贵的气质。
  抬手拨弄着一侧七宝珊瑚金珠的耳坠儿,慧贵妃端柔一笑,目光环顾众妃,漫声开口道:
  “姐妹们今儿个是怎么了,一见面便垂头丧气的。良妃、莞嫔,你们两人素日里最为健谈,眼下怎么也不吭声呢?”
  良妃那右手小指上翡翠珠缠丝镶银的细长护甲,轻轻敲打着梨花桌面,低眉叹息起来:
  “哎,说什么呀?如今的新鲜事儿无外乎西北準凖部叛乱,战事日趋吃紧,其他处倒还和气些。”
  不等慧贵妃接话,一旁莞嫔落了手上的茶盏,继续话茬:
  “说起这个来,民间倒是有些个传言。那西北的赤流山脉多产千年赤血参,这一年来,西北部向宫里进献赤血参的次数前后也有百余了。还有南疆的火眼白蛇、东海的东鲛珠,也是源源不断往宫里送。
  咱们这里摸都摸不到的奇珍异宝,原给都给了景阳宫那位炼药去了。”
  “是啊,”莞嫔这边话音才落,对面蒋婕妤咽下最后一口栗子酥,以罗帕蘸去嘴角的糖渣,眸光潋滟带着一丝讥诮,笑意幽微:
  “景阳宫那位到底是什么来头啊?身上有暗病的也有资格进宫侍驾吗?她吃那一味药不打紧,别说配药百两银钱,光是那两味稀缺珍物,火药白蛇、赤血参,哪样不是可遇而不可求,需因时采捕?
  只为给她配药,这些贡资便要一年四季不得短缺,那采珠的、挖参的、捕蛇的自然苦不堪言,如今搞得天怒人怨,长此以往岂能不反?”
  看莞嫔掰着手指一一算过,诸嫔妃点头称是,大有赞同之意。
  主位上慧贵妃脸色幽沉,嗔怪的目光瞥向莞嫔,五指紧握镶梅兰翠玉板的交椅扶手。
  开口那刻,柔缓的语气中隐约透出一丝锐利,像是根根绵长细腻的钢针:
  “好了,云妹妹是受皇上亲封宝号的宫妃,也是我们的姐妹。
  她吃药并非暗病,而是当年在昆篁岛救驾有功,因而身受重伤废了武功,不得不在宫外一直修养,本已是够可怜的,怎么还能将西北战乱之故编排在她的身上,未免太过刻薄了。不过是几只参蛇,难道那万千的珍宝终比不过咱们皇上的一条性命吗?”
  莞嫔立时颜面失色,面色发白,急急起身匐地,惊忧的道:
  “嫔妾失言了,还请娘娘恕罪。”
  慧贵妃心中不悦,也不看她,只一摆手:
  “罢了,本宫知你是个有口无心的主儿,起来吧,回去坐。”
  莞嫔战战兢兢叩谢,仓皇退到座位上,低头再不吭声。
  唯娴妃手指缠弄浅粉的帕子,目光微垂,似有所思:
  “想来那位云贵嫔修养也有一年多了,前些时日我听宫人传言,如今人都能在景阳宫走动了,合该是身子大安了。”
  邻位的舒嫔细眼一挑,拈酸嗤笑,脆生生道:
  “喝了那些的参汤、蛇血,见天用鲛珠粉掺上牛乳又配了玫瑰香汁儿泡身子,若然还好不利索,还对得起咱们这些独守空房的姐妹吗?”
  “就是,我都有大半年没被皇上翻牌子了……”
  齐美人在一旁低眉顺目,嘤嘤呖呖的附和:
  “是啊,皇上见天都长在了景阳宫,哪里还想得起我们?”
  一番话,座上幽叹、埋怨四起。
  慧贵妃被这一刻的凌乱场面怔住,一声清咳后,才有须臾的安静。
  女人摇头,面容微冷不愿:
  “好了,你们有空在本宫这里抱怨,倒不如多去花些心思查省自身。云贵嫔再不济,仅凭护驾有功便可叫皇上对她上了心思。那日的情景本宫虽是没有见到,可反回头想,若事儿搁到咱们身上,你们谁能够挺身而出为皇上挡刀?”
  这话问得极为犀利,嫔妃们立刻噤声不语,一个个容色素沉,纷纷起身福拜:
  “嫔妾等悉听娘娘教诲,定当自醒吾身。”
  慧贵妃板起脸面,轻叹:
  “罢了,本宫乏了,我们姐妹改日再聚,都散了吧。”
  “嫔妾等告退。”
  嫔妃们悻悻退出了妙音阁。
  大殿里安静得出奇。
  慧贵妃落座交椅的身形迟迟未动,轻浅眸光投上对面的“杏花落雨”霞影纱,看那处清明的日光透过百花窗棂,沉浮摇曳不定,弥散着融融春日的独好时光。
  那些大半年未被帝君招幸的宫妃,也包括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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