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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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说雨势不大,还是让京城百姓深感欣喜,平常下雨天大家都是撑着伞走,这日有不少人不管不顾的冲进雨幕之中,仰起头,张开嘴。
  雨水落在脸上的感觉太舒服了。
  这场雨后,又过了大概半个月,卫家迎来惊喜。这一天,卫成在通政司衙门忙活,姜蜜吩咐灶上做了清热解暑的绿豆汤给家里人送去,才喝了两口,门房急匆匆的进来,说外面来了许多马车,说是给卫家拉粮食来。上前来同他交涉的是什么镖局的镖头,问当家的可在?让去个人说说怎么卸货,粮食送哪儿?
  姜蜜愣住了,她除了去别人家走动平时轻易不出二门,这天收拾了一番出了大门口。
  出去一看,果然是长长的车队,拉的是用麻袋装的货,说是米粮。
  镖头一看出来的是个女人,再看她这打扮,拱手问是卫家夫人?
  姜蜜颔首,说老爷人在衙门,问他们怎么回事,为谁拉的镖?是不是送错了?
  “没错,不会有错。这是从宿州府拉来的粮食,北边遭灾的消息传下去,卫大人他侄子包括您娘家那边帮着凑了不少粮,怕不够还去各乡里收,收得差不多了赶着要给您送来。您家侄子不是写书那个?他说回头要把乡亲们便宜卖粮帮助北边渡过难关的善举写进书里,让天下人看看,县里商户包括乡绅地主听说又排队捐了不少,稀里糊涂的就装出这么多来……”
  这批粮食实在太多了,根本不可能请商户顺带运走,只能托付给镖局。
  他们走镖的听过不少卫大人的故事,得知这批粮食是送去京城卫府,不过只收了个辛苦钱,一分没有多要。并且这一路他们没多耽搁,紧赶慢赶赶来的,只怕走慢了耽误事。
  镖头把大概情况说了说,又摸出一封信递过来,姜蜜也顾不得讲究,她伸手接过当场拆开来看了看。
  看明白之后,她把这封信装回去让奴才跑一趟通政司衙门,把信拿给老爷,让顺道把这个情况说一说,请老爷回来主持大局。
  奴才拿着信飞快的跑出去了,姜蜜又安排仆妇送绿豆汤来,怕绿豆汤不解渴,又备了凉茶。
  “劳烦镖头稍等一会儿,我一个妇道人家也做不了这个主,家仆已经上衙门请老爷了。”
  “没事儿,我们等得起。这些年听了不少卫大人的故事,早想亲眼见一见他,兄弟们是不是啊?”
  这些走镖的是真热情,跟着说是。
  这么大阵仗怎么可能少了看热闹的,围着看热闹的明白是怎么回事以后都震惊了,问走镖的通政使大人在他老家那头名声有那么大?听说北边遭灾都有人自发给他捐粮?
  捐粮的主要是想被写进书里,想得美名,这其实是毛蛋的成功,他那个书太火了,认字的都看,不认字儿的也会去茶馆听人说书。
  托他的福,卫成成了省内第一名人,他的故事三岁小孩儿都听过。
  ……
  这种细节就不用说得太多,边上人问卫成在老家有这影响力?走镖的只管点头。
  京城百姓都是见过大场面的,这种事也是闻所未闻。
  北边遭灾了,老家百姓给他捐粮,还托镖局送上京城,这么多啊,他那一家人吃到那辈人才能吃完?这车队走出来都跟朝廷安排运赈灾粮的没差了。京城百姓触动很大,本来卫成这几年沉淀了许多,他都没搞什么大事情,老百姓追忆了前尘旧事,说他真是不可多得的好官,是刚直不阿的青天老爷。
  边上人闲聊着,卫成从通政司衙门赶回来了,回来拱手说自家领俸银食禄米,实在需不着这个,老家百姓一片心意倒也不好直接退回去,不若捐给朝廷,用作赈灾,这么多粮食能救不少人。
  他一边安排镖局的把粮食送去户部,一边交代姜蜜让她安排灶上做几个好菜,说要给镖局的兄弟接风洗尘,这一路麻烦他们了。
  镖局只负责走货,这些粮送到卫成手里他要怎么安排是他的事,他说送去户部,那就送呗。
  镖师押着粮食往户部衙门去,边上还有老百姓跟着走。姜蜜看着他们浩浩荡荡的走远,走远之后她转身回府,按照镖头说的镖师人数准备伙食。安排下去以后,她才有精力同自家人说说今儿个这出。
  二老包括三个小的都在厅里了,姜蜜刚才说了许多话,有些口干,她端起凉茶喝了几口舒服一些才道:“当初没绝了毛蛋的写书之路,如今竟换回福报来。想想看,相公他从没在地方上任过职,哪有什么恩德施予乡亲?人家捐这些粮十有八九是想被毛蛋写在书上,他那个书卖得好,看的人很多,写上去能美名远扬……这个动机虽然不纯粹,捐出来的粮是实打实的,这些粮食是不能解决灾情,但能帮更多的人活下来。毛蛋以前做的很多事我们不认可,这回他却积了大德。”
  姜蜜说完,全家把头点得齐齐整整,老爷子可高兴了,他之前觉得这孙子没救了,这么看着虽然有些瑕疵,人还是要得。吴氏也难得说了大房一句好,肯定道这回事办得不错。
  人在松阳县城搞创作的毛蛋还不知道他得了这么许多好评,他做这个事动机其实也不纯,就是拍他三叔马屁来的。
  他要写东西,就需要知道更多关于卫成的故事,没有故事他想办法搞也要搞出来。
  毛蛋给自家双亲做了个开始犯了许多错误但是知错能改的设定,他都想好了,等写到这里要重点渲染一番,让看他书的人知道他们听说北边遭灾之后全家都很担心,立刻想到动员亲戚凑粮食,边凑边买弄了好多车。毛蛋难得干一票,觉得这么些粮食送出去阵仗不够,他脑袋瓜灵活,马上想到可以用写书来炒作,告诉别人回头要仔细的写上一笔……冲他这话,捐粮的就来了。
  自家凑的买的是少数,后来捐的多,看着这么多粮食毛蛋心里就热腾腾的,心道这回他总能得个好,同三叔之间的关系也能修复起来很多。
  镖局一并带来的书信就是毛蛋写的,他当然不会把这些内心戏写上去。他那封书信写得可质朴了,让卫成收到以后给回个信,问他京城这边具体是什么情况,人都好吗?
  他没赶着邀功,信上传达的是浓浓的关心,反而博了一番好感。
  像卫成这样的人,能想不到他这番举动背后有深意?即便想到,也不觉得厌烦,还觉得毛蛋不错,他至少有这个心,实实在在送了粮来,这些粮食的确能救不少人的命。
  他还帮卫成搞出了大大的美名,户部听说有人来捐粮还不以为然,看到那阵仗,感动坏了。这时候又听说了捐粮背后的故事——关于家乡父老听说北边遭灾之后第一时间凑粮来帮助通政使大人的故事——泪点低的听着都要热泪盈眶,当官的心系百姓,百姓感恩回馈,这故事讲出来着实感人。
  这回阵仗比之前免地租还要来得大,在京城俨然成了一段佳话,出去就能听见有人说,不断说。
  同僚包括宫中贵人都听说了,皇帝听说之后还有些将信将疑,他感觉传言有水分,招来卫成问话。卫成将整个情况和捐粮的数目说了,皇上问他是春旱的时候写过信回去吗?怎么起的这事?
  卫成有点不好意思,说:“事情不像外头传的那么美,带头的包括跟风捐粮的都有私心,他们藏着私心行了善举,臣只不过给他们做了噱头。”
  皇帝问他何出此言,卫成就给分析了一通,说他们捐粮背后藏的都是想流芳百世的心,毛蛋那书实在太出名了。
  “那你侄子怎么会起这个意?按说即便地方上遭灾难过的也不是官员。”
  “皇上已经想到了,还用臣来说明?……早年臣与两位兄长闹得僵,现如今大房是侄儿当家,他想同臣修复关系,这些年一直都挺努力。”
  有人捐粮皇帝心情好啊,说卫大顺有点意思。
  做人是不拘小节了一点,还是挺积德的。
  堂堂九五之尊当然不可能去打赏毛蛋,他由着外头吹捧通政使卫成,觉得竖起个榜样来不坏,还趁热打铁御笔亲题写了块牌匾,命人抬上大大方方送去卫家,那匾上是四个字:天赐贤臣。
  皇帝本来想写百官楷模来着,想着卫成这才是三品官,不合适,才换成后来这个。
  御赐牌匾就是莫大的荣宠,题的还是这样四个字,卫成稀里糊涂又风光了一把。同僚服气了,这下真服气了。春旱绝收遭灾这些事和他通政司衙门都没多大关系,劳心劳力的户部尚书没得句好话,风光落到卫成头上。他不是天赐贤臣,他是气运之子啊,坏事从来沾不上,有好事就少不了他。
  百姓吹他吹上天了,皇上听说之后也是一阵夸,同僚嫉妒得面目全非又有什么办法?只能顺势吹捧,也就是临睡前在心里骂骂他。
  他卫成真不像是乡下出身,那套路比勋贵之家精心养育出来的还多多了。
  捐粮谁想不到呢?
  施粥这种事自古以来就有人做,做的人多了收效总是有限,不像他,捐的还不是自家米粮,结果好处全是他的。甚至没人说他假仁假义,为啥?因为这粮食是一方百姓凑上送来给他的,千里送粮就是佳话一段。
  卫成看着挂在正厅的牌匾,再一次深刻的认识到大哥大嫂耽误了毛蛋,卫毛蛋他可真是个人才。
  这时候姜蜜在同婆婆吴氏商量,看信上讲最先起意的是毛蛋跟她娘家兄弟狗子,两家商量着凑了一些,怕不够又回乡去收了一些,回乡的时候也得了部分捐赠……姜蜜想着尤其老家那边的亲戚都没富到那地步,这个粮食白拿她嫌烫手,和吴氏商量着支几百两银子出来,让毛蛋和狗子合计着看怎么分一分。
  吴氏在这种事情上一贯不含糊,听姜蜜说完她就表示了支持,说支五百两,送得少了不像那么回事。
  婆媳二人商量好,姜蜜又把事情说给卫成听了,卫成也觉得好。
  他又亲笔写了封书信送回去以示感谢,同时在信上说明自家有的吃,告诉毛蛋他们那批粮食送去户部捐给朝廷用作赈灾了,并告诉他们这事已经传遍京城,皇上都知道,赞扬了为此事出力的父老乡亲……
  这封信是托镖局的人顺道带回去的,毛蛋收到信,高兴极了,心道这回事没白做,能得到皇上以及自家三叔的夸赞,他这步算走对了。
  至于一并送回来的五百两银子,毛蛋没要,他给狗子那边分了一半,余下的部分给二叔家和大叔公家分了分。
  毛蛋他娘陈氏觉得这么分不对。
  给姜家一半是应该的,那边也是两房人,给姜蜜面子都该分这么多去。卫家这头跟着出力的就是二房和大叔公家,大叔公家反而出的多,二房当时说了许多酸话,大概是说老大发达了这种事应该由老大扛下来,人当官的能缺一口吃?非要送你自个儿买去啊,收什么收?……这么抱怨着李氏不情不愿的添了一点,添的那个数目陈氏都看不上。
  几十亩地种着,就给了那么一点,到头来还要送他百多两银子,这也太便宜他们。
  毛蛋劝了他娘:“三叔教会我一个道理,亲戚可以亏待我们,我们不能亏待亲戚,这样我们才占理,甭管什么时候扯皮都能扯开嗓门说话,不用虚他。一百多两是不少,对比咱们如今这家底,也不多,娘何必揪着不放?三叔把这事交给我办,我得办妥,他出了力咱得分他,至于他配不配拿那么许多乡亲们有眼睛看着,自有评断,还用我们叽歪?”
  这话是毛蛋说的,陈氏就愿意听,因为毛蛋是他这一房最出息最会挣钱的人,全家的好日子都从毛蛋来。
  愿意听是一回事,她还是忍不住抱怨了两声,毛蛋他目的达成了,心情好得很,才不管亲娘说啥,高高兴兴给人分了钱。大叔公家和二房平分了二百五,姜家那边也是。
  姜大嫂还不肯收,直说不就一点粮吗?怎么还让侄女婿破费这么多?
  狗子特地回来送钱的,让收下,必须收下:“我姐跟姐夫看到粮食高兴,觉得咱们心里惦记他。料想是借这次机会想贴补我们一点,可能怕我们送出去粮食多了自家不够吃。”
  “蜜娘就是太实心眼了,你给她一分好,她能还你十分。”
  狗子也跟着点头:“那可不,我姐就是人好,人好才能享这么多福。”
  “咱们也是愣头青,听说遭灾了就赶着凑粮,后来想想饿着谁也不会饿着当官的啊……”
  狗子说他想过的,想过朝廷会发俸禄,是怕朝廷的米粮都拿去赈灾了也周转不过来,想着送一点心里踏实些,结果卫大顺太能耐了,让人捐了那么多。
  看姐夫的回信好像挺高兴的,他在信上提了好几次,说是很大的功德,是善举一件。
  第174章
  这两年钱桂花那性子都改了一些,她原先求得多,见天做白日梦,总盼狗子跟卫成那样也能出人头地带全家一道享福。
  可梦会醒的。
  因为出了个卫成,周围这片一下重视起读书来,家里有钱没钱都会送娃儿去开蒙……十来年过去,秀才是考出几个,举人都还没有,至少相邻几个村都没有。钱桂花不得不认同旁人说的,卫成他就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天生是读书的料,想他当初除了倒霉那几年,平平顺顺的就考上去了,举人一次中的,进士也是。
  钱桂花接受了狗子不能读这个事,再看他如今踏实勤奋的,心里就好受多了。
  加上卫大顺的成功,也使她看到读书之外的出路,不是非要考科举才能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许多行当都能发财,就看你有没那本事。
  钱桂花现在不太提科举的事了,狗子回来就问他徒弟学得如何,啥时候能独当一面?她这些年存了些钱,加上这回又得一笔,狗子要想做个啥小买卖,当本钱勉强够了。
  她之前有段时间看啥都不顺眼,又埋怨当年那骗子半仙,觉得是人家坑了她,坏了她和继女姜蜜的情分。也不满意狗子自甘堕落,还看不太上儿媳赵氏……
  现在因为狗子上进,让钱桂花也痛快不少,当初许多事她在心里放下了,有时候还是可惜自己没跟继女搞好关系,使得狗子没沾上太多他姐姐的光。又一想姜蜜对狗子不错了,上回说亲添那副首饰至今还有人羡慕,赵氏也是当宝贝收着没见拿出来戴过。这回收了粮食之后贴钱也不含糊,她给粮的时候都没想到还能得百多两银子。
  对姜蜜的埋怨没了,这个儿媳妇又是勤快人,挺贤惠的。她日子过得通泰,就不再去想一夜暴富搬进城里那些事情。看村里其他人家还苦着,自家泥瓦房推了重起过,现如今住着宽敞的青砖瓦房,想吃肉随时都有,拿钱割去,对乡下人来说,这就算有滋有味的好生活了。
  当家的经常劝她,要知足啊。
  狗子也爱说她,让别光看着自家缺了什么,也看看你有的。
  娘家那头同样说她,要不是摊上那么个有本事的女儿女婿,现在还不知道在过什么日子,当后娘的能享到继女的福就已经算命好。
  “人不能犯傻啊,桂花儿。”
  “你看看卫二郎家,还没警觉?”
  周围的所有人,她相公、她儿子、她妯娌、她娘家父母兄弟都在劝,寻着机会就要说她两句,听得多了咋都记住了。再说钱桂花也不是胆大包天的那种,当年办的蠢事情都是想着儿子……这样一来,她性子当真改了一些,想法也比从前实际多了。
  这趟狗子回来给大伯家送钱,也把分给自家的一百二十五两拿给亲娘捏着,害怕他娘给人哄了,说过几年兴许做点小买卖,到时候一定需要本钱,让千万好好存着。
  看他娘答应下来,这才回房里去和媳妇儿赵氏说话。
  过年给姜蜜写信的时候赵氏还怀着身孕,现在已经生了,是个儿,模样挺像狗子。这个娃取名叫进宝,招财进宝那个进宝,名儿是狗子取的,家里人喊着都还顺嘴,觉得意思也不错,就敲定下来。
  “前面送粮的时候就写了信,当时光顾着关心北边的灾情,都没说家里的事。现在收到我姐送回来的官银票,总要答复一声,我跟她提提进宝,也让那边知道咱家添丁了。”
  赵氏本来抱着儿子,看他满头汗,就把儿子放在旁边床上,摸出手帕来给他擦。边擦边说:“姐姐是三品大官太太还时常惦记我们,实在难得。”
  “那可不?你想想看,我跟我姐还不是一个娘生的……”狗子把声音压低了一点,跟他媳妇儿咬耳朵,“我娘她有点傻,以前办那些事都不靠谱,还让算命的骗子哄过。要说她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一件事就是把我姐嫁去卫家享福,不过吧,她那会儿不是好心,走到今天该说是阴差阳错。虽然这么说,媳妇儿你也得对咱娘好些,娘她对别人不起,对我是巴心巴肺的,以前做错事也是为我。”
  赵氏点头:“我省得。”
  狗子搂着她就是一阵亲热,媳妇儿还是贤惠好,娶回来家宅安宁。
  “我姐离开乡下十年有多,她走的时候我就是个半大小子,那时不知事,现在都快想不起我姐的模样,也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再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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