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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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又一一坚强地爬起来:“我不信邪了今天!许容与,再来!”
  许容与思维缜密,从容淡定,哪怕一开始拿到烂牌,他大多数时候也能绝地反杀,少数时候靠着一手烂牌把人拖下水,将时间拉长得让人痛不欲生。他像个怪物一样,在三个舍友“我就说吧不能和他玩”的唏嘘眼神中,不断反杀。
  众人纷纷害怕:“不能让他玩了,这么玩下去就没意思了。”
  蒋文文推叶穗:“穗穗上!穗穗和许容与一组,我倒看看看许容与和穗穗是不是真的所向披靡。”
  叶穗:“哈哈哈。”
  她运气不太好,人又懒,玩游戏只图开心自己,大部分时候,她并不能从游戏中体会到快乐。但是许容与在一边那么厉害的样子,看得她心痒痒,她欣然上桌,牌桌游戏进行一半,她抽空转头,心急于许容与不怎么理她,她冲许容与说悄悄话:“容与,我配合你哦。”
  许容与耳尖一痒,侧了头,躲开她的唇,淡淡的:“……我们没那么熟,别叫我‘容与’。”
  叶穗挑眉,在桌下,轻轻踢了他一脚,嗔怪一样。
  他别开目光——
  蒋文文立刻大叫:“他输了!哈,许容与他输了!我就知道穗穗是个猪队友,果然把许容与连累得输了!”
  男生们兴奋地甩牌大笑:“哈哈哈,终于输了!”
  许容与:“……”
  叶穗:“……”
  叶穗干笑一声,往后退:“你看我干什么?就是输一局而已,你这人好胜心也太强了吧。”
  许容与沉着脸没说话。
  他要怎么说呢——
  怪你过分美丽,让我走神么?
  这一晚,是非常迷幻的一晚,后半夜更像是做梦一样。很久以后,许容与会承认,后半夜那像梦游一样的故事,才是他感情无法控制的最开始。
  而此时,众人刚刚度过前半夜。
  十二点到,他们集体选择通宵,不回学校。一屋子人开始拼酒唱歌,后半夜刚刚打开序幕。
  第27章
  一群学生兴致高昂, 立志要在ktv通宵达旦。他们在包间唱歌、玩游戏,哪怕其中几人关系比较微妙, 但玩起来的时候,这点不愉快并不能影响整体氛围。到后期,连李晓茹都敢坐在许容与对面,和许容与玩真心话游戏。
  这群学生叫来了一箱啤酒, 在这里没有老师管,学生们都觉得自己最了不起, 连未成年的许容与,都被几个学长整蛊般的灌了几瓶酒。许容与从来没和这么多陌生男女一起疯过, 他喝了酒后头便有些晕, 倒坐在了高脚凳上。
  隐约的,一个漂亮女生过来搂住他手臂, 她的胸隔着针织衫, 柔软如雪蓬蓬, 擦过他的手肘。许容与勉强地睁开眼,看到这个女生辛苦地把他往沙发上扶。女生笑着:“可怜哦, 还是个乖孩子的容与, 这么容易就倒了?”
  许容与伸手,模模糊糊的,他好似握住她的手, 好似将整个人埋到了她怀里。他不知道自己喉咙沙哑, 有没有说出话来:“叶穗……”
  因为她匆匆丢下他, 反身回去人群中。她不知道他的难受, 她都没理他。
  她没理他,他埋在沙发中,突然感受到一股切肤的针刺般的难受。
  好似被抛弃一般。
  浑身冰得刺骨难忍。
  为什么不理他?
  就像是那年冬天,他妈妈领他第一次登门拜访许家。那时候的许容与远不像现在这么安静,从容。那时的许容与和所有的初中小屁孩一样自视甚高,且他是真正的天才,曲高和寡,他都不屑于和妈妈一起牵着手。
  他妈妈一路沉默,带他坐公交,转地铁,离北京的繁华地段越来越近。她脸贴在霜冻的玻璃窗上,之后很多年,许容与都清楚记得她那张沧桑、疲惫的面孔。他妈妈是美丽的,那年冬天,她的精神状况却非常差。
  快到许家了,他妈妈才回头,温柔地和他说:“容与,到许伯伯家要有礼貌,向许伯伯倪阿姨问好。还有一个哥哥,不要和哥哥抢东西,要让着哥哥,知道么?”
  容与瞥他妈妈一眼,懒懒的,没吭气。他眼神里写着“别说废话了”。他妈妈眼中泛着泪花,摸摸他的发,心想什么样的家庭,才能容得下她这个臭屁骄傲的儿子。
  容与在许家见到了许志国夫妻,他们的独子许奕因为上学没回家。容与坐在沙发上不耐烦地玩着魔方,听到许志国夫妻说起自己的儿子,头疼儿子的功课,他妈妈就立刻殷勤的:“容与功课好,可以让容与和许奕一起读书。”
  容与抬眼,清晰地看到倪薇精致妆容下,那个客套而不屑、敷衍而不耐的笑:“那真是太好了。”
  那一刻,容与浑身冰凉,感受到了这位阿姨对他妈妈的厌恶和轻蔑。他妈妈明显也感觉到了,有些局促地笑了笑,唇颤颤动两下,她尴尬地不停摸头发,却不知道说什么。
  许志国戴着眼镜,坐在自己精明强势的妻子身边,和妻子不同,他一派斯文儒雅。大约是领导做久了,许志国说话时慢吞吞,温和的:“那让容与先住下来吧,当成自己家,别介意。”
  那是容与第一次踏进许家大门。
  之后就没离开过。
  他妈妈将他丢给了许家,只说家里事多,她照顾不来小孩,让许家帮照顾一段时间。但是两个月后,他妈妈在家里开煤气自杀。他妈妈的病历单上,说她有严重的自虐倾向的抑郁症。
  那晚,许奕陪着这个弟弟说话,后半夜家里所有人都睡着了,小容与大概是渴了,他模模糊糊地爬下床出了卧室,想去厨房找水喝。他路过许志国和倪薇的卧室时,看到卧房门轻闭,门中却亮着灯。
  许志国和倪薇还没有睡,两人在讨论什么。
  小容与站在门口,听到倪薇语气激烈而强硬:“收养他?以后他跟许奕一起分我们的家产?我一辈子打拼的财产不能全留给我儿子,还得分给一个狼崽子一半?许志国,你对得起我么?”
  许志国:“哎,他妈妈都过世了……你以后别在儿子面前这么说。”
  门轻微“吱呀”一声。
  这对夫妻扭头,一起看到了站在卧室门口的小孩子。十岁出头的小男孩还没有发育,个子小萝卜头一样,他眼睛漆黑,肤色雪白,文秀漂亮得像瓷娃娃一般。他的长睫毛刷子一般轻颤,乌黑湿润的眼睛清亮如雨,看着许志国和倪薇。
  倪薇面皮一僵,没想到容与站在这里,听到了一切。她勉强让自己态度和缓下去,温柔地蹲到他面前:“怎么还不睡?”
  容与静静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身后一派寂静。
  次年,容与彻底抛弃曾经的家庭,他改了名,从容与变成了“许容与”。
  他要面对的,不只是一个倪薇,而是许家这个大家族,千千万万个接受不了他的长辈。倪薇还会掩饰下她的情绪,更多的许家人,以为小孩子听不懂什么,直接在他面前讨论——
  “为什么要收养这个孩子?”
  “他爸妈死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他是很可怜,但为什么不去孤儿院?可怜的孩子那么多,你们夫妻两个为什么要给自己找一个麻烦?”
  那时许志国和倪薇已经统一战线,要收养这个孩子。容与垂着眼,被哥哥牵着手,漠然地跟在他们身后。许奕扮鬼脸逗这个新弟弟开心,他倒是很快乐,因为他确实想要个弟弟或妹妹,许奕压根没有大人那些烦恼。
  容与扯嘴角,僵硬地、敷衍地装作被这个哥哥逗笑。实际他心里很鄙夷,很烦许奕——这个人,跟个二傻子似的。
  笑?
  笑个屁。
  以为谁都能像他一样笑得出来?
  所以他不喜欢被人叫“容与”。那是他的本名,他本姓容,名与。
  叫他“容与”,好像和他多亲近一样。
  最后却还是抛弃他,不理会他,将他置身豺狼虎豹群中,艰难求生。
  迷迷糊糊中,许容与睁开眼,只听到包间中的轻音乐,却不再听到有人扯着大嗓门唱歌。他头昏昏,想坐直的时候发现,腰上被压着一条腿,那将腿搭在他腰上睡得打呼噜的学长,许容与一晚上都没记住这是谁。
  他迷惘的,看到包间里的学生们睡得东倒西歪,姿势各异。文瑶窝在她男友怀里睡得香甜,蒋文文趴在茶几上睡,李晓茹直接倒在地上蜷缩着身子睡。包间开着空调,其他男生们呼呼大睡,呼噜声此起彼伏。
  但许容与看到一个纤瘦的背影。
  叶穗没有睡。
  她还坐在小吧台前,晃着二郎腿,自己给自己斟一杯白开水喝。她散着发坐在暗光角落里,眯着眼享受这独处时光,长腿雪肤,她性感得让人犯罪。
  叶穗喝完了水,环视包间一圈。许容与将手盖在脸上,从五指间的缝隙向外看。他看到叶穗跳下高脚凳,弯下腰挑挑拣拣,把她的风衣披上了身。她撩了一把长发,推开门向外走去。
  像是做梦一样。
  她出去后很久没回来,许容与担心她的安危,也艰难地将学长搭在自己身上的腿挪开,他穿上自己的大衣,头重脚轻地走了出去。整个世界都像在眼前旋转,都那么不真切,都像是隔着一层玻璃观望。迷迷离离的,许容与没有在穿梭的走廊间找到叶穗,他自己都无意识地出了ktv,竟然看到叶穗靠着落地玻璃,站在ktv门外,点燃一根烟在抽。
  细细缕缕,白烟从她指间绕出,她的侧脸映在玻璃冰霜上,漠然无情,透着慵懒随意。
  和平时喜欢笑喜欢玩的叶学姐,差距还是蛮大的。
  许容与想自己大概是在做梦,梦里的叶穗竟然在抽烟。
  叶穗打了通电话后,知道她妈妈把钱放回去后,就在今天结婚。凌晨时分,万籁俱寂,她远离那些或陌生或熟悉的同学们,站在寒冷的秋末街头。再过几个小时,叶一梦就要有新的老公了。
  大概生气叶穗不给钱,叶一梦结婚压根没打算再通知自己这个女儿一声。
  爸爸过世了五六年,她就结了三次婚。这女人那么无情,却真的对男人有吸引力啊。可是叶一梦也不是故意这样,她不结婚,就活不下去。她需要男人养她,需要有人爱她——
  那么叶穗也会这样么?
  叶穗嗤笑一声,回头,看到门内的许容与。二人目光对上,许容与推门出来了,站在她身边。叶穗停顿一下,将指间的烟递过去:“抽一口么?”
  许容与摇摇头:“我不抽烟。”
  叶穗愣一下后,讪讪地熄灭了自己指间的烟。她爱怜地侧头看着他,伸手摸他的头:“我们容与真是乖孩子啊……”
  许容与躲开她摸来的手,往旁边站远点。他既不喜欢被女生摸头,也不喜欢被叫“容与”。叶穗挑衅一般,让他心里厌恶无比。但他头脑昏沉沉,讥嘲的话到了口边,还没说出来,他的手,先被叶穗握住了。
  许容与轻微一颤,抬起眼皮,望向她。
  叶穗握住他的手,指尖扣在他手掌心。她笑盈盈:“来,容与,我带你去玩个刺激的。”
  被蛊惑一样,失去自己的意志一样。
  当她不容置疑地牵住他的手时,他真的跟她走了。许容与想他是没有灵魂的,是没有想法的,她轻轻诱惑他一下,他就和她走了。也许他本性里也向往这一切,但他循规蹈矩,他不能反抗家庭对他的要求,他只在被人诱惑时,才会向外踏一步。
  叶穗对东大老校区这片非常熟悉。
  她带他去了24小时营业的电玩城,在跳舞机前甩臂扭腰,蹦蹦跳跳。又和许容与一起趴在玻璃前,紧张地在推币机前喊“加油”,失败了就跺脚。两个人坐在模拟器中,戴上眼镜玩vr游戏,刺激又激烈。他们还赛车,还打保龄球。
  叶穗再带着许容与从电玩城的后门出去,在巷子里敲开了一家许容与从不知道的“diy手工坊”的门。老板在和客人一起打牌,出来时带出一身烟味,背后客人的叫吼声充满市井气。叶穗扫了码后,老板不耐烦地挥挥手,她就把懵然的学弟拉了进去,教他玩手工。
  做模型,做杯子。
  叶穗转个头自言自语的功夫,回头就看到许容与用泥巴堆出了一座桥。构架非常完整的一座桥,正是叶穗现在才学到的课程。
  叶穗愣一下,然后笑得前仰后合,夸他厉害。叶穗凑到他跟前,赞叹道:“要不你帮我写作业吧?我们老师要求小组建一个体育场模型,我的部分还没完成。”
  许容与傲然:“看我高兴不高兴吧。”
  被叶穗瞪了一眼。她疑惑地来摸他的脸,被他后退躲闪:“喝了酒怎么脾气更大了呢?看来你真是从头到尾不可爱啊。”
  出了手工坊,已经凌晨三四点。街巷宁静,白霜落地。叶穗和许容与站在马路上,冷得缩着肩发抖。许容与耷拉着眼皮,看叶穗迷茫四顾,她牵着他的手,却好似已经想不起来回去的路怎么走了。
  许容与鄙夷地盯着她。
  叶穗扭头看来,他当即移开目光。然而目光对上的,是一家不打烊的面馆中放着的电视机。面馆关着门,看不到营业的老板员工在哪里,电视机倒是激昂无比地播放着一段韩国女团的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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