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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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别人时,别人也在看他,唐悦最先羞红了脸,红着脸讷讷地往杜三江挪了好几步。
  林星夜自知他的皮相惑人,也养成了对谁都不假辞色的性子。他像是没看到唐悦的举动,没有做出任何一点安抚的动作,眼睫缓慢一抬,眼底的寒凉波光盈盈地展现在几人面前:“在下林星夜。”
  这声音如落雪清清地击往寒潭,衬着白衣冷剑,将孤冷展现得淋漓尽致。
  对面几人愣了会儿,还是最圆滑的陈江最先反应过来:“林师弟,在下陈江,如蒙不弃,你可唤我一声师兄。这位是唐师妹,那位是杜师弟,我们都是要去流霞村做任务的,待会还有个宁师弟要同我们一道。”
  姓宁……林星夜瞬间想到可恨的宁隋,正要询问陈江:“是哪位宁……”
  他话音未落,便见到空中飘来一名黑衣男子,身形高大,远远望去气宇轩昂,等到走近,却是一张极度平凡得浪费了气质的脸。
  不是宁隋还是谁?
  自宁隋出现那刻,林星夜便感觉到一股炽热的视线绞在自己身上,他想起宁隋之前的无礼,顿时话也不说了,绝不叫宁隋又有机会编排他。
  陈江却不懂各中门道,微笑着道:“林师弟,你刚才要问我什么?若是和宁师弟有关,他来了,你可直接问他。”
  【师兄原来刚才在询问关于我的事吗?他那么少说话,居然肯向别人打听我……】宁隋心中浮上欣喜,沉稳地看向林星夜:“师兄有何事指教?”
  林星夜跳入黄河也洗不清,不知是该恨陈江多嘴,还是恨宁隋又冤枉他。
  他不想同宁隋在这些小事上多牵扯,反正宁隋所想也不过是歪曲了他的意思,并没什么实质上的伤害。
  不过……自己居然被宿敌误认为对他有意,若非林星夜修养不错,现在就会忍不住给宁隋一剑。
  他捏紧剑柄,简洁道:“我找你无事。”
  他说话时冷冰冰的,万分眼高于顶,宁隋更觉得他可爱,控制不住自己想亲近他的心思,主动不着痕迹地朝林星夜挪了一步。
  “师兄,陈师兄,唐师姐,杜师兄。”宁隋见过诸位师兄,他也是少言寡语的性子,但是他比普通阵修好得多的地方就是,他自小因为家世缘故,漂泊无依,独自打拼间对人情世故还算应对得大方。
  陈江他们也纷纷回礼,只有林星夜只淡淡地看了宁隋一眼,并未出声回礼。
  宁隋被看得心中都有些不好意思,他已经摸清楚了,师兄最爱用这种骄矜的眸光看他。
  宁隋不管心中怎么想,面上总是一派稳重。他再情不自禁地向林星夜靠近一点,仿佛多闻到师兄身上的冷香,他就能越心情平和。
  “师兄,我们如何出发?”宁隋借故问道,心里则在想【我这般轻微地靠过来,应当不会令师兄发现,也不会吓到他。】
  林星夜也没想到宁隋的胆子现在如此大。他连宁隋的想法都听得一清二楚,难道还发现不了宁隋的小动作?
  林星夜冷着脸,立刻就想退开一步,和宁隋拉远距离,却又难堪地想到为何他要退?
  他迟早要同宁隋兵戎相见,要是现在连这点轻佻的话都受不了,还谈何对宁隋的复仇?
  林星夜忍着心里发毛,唇色浅淡,冷着脸倔强地站在原地,真像是没有发现宁隋的举动,暗地里却早将碧空剑握得死紧。
  陈江这时道:“我们还是快些去流霞村,宗门准备了代步的飞云马,不爱乘马的可自己飞行。”
  林星夜不好骑马,闻言正有机会光明正大地离开宁隋,碧空剑射出,平稳地飘在空中。
  他踩上去,碧空剑流星般疾射而出,只剩下背影白衣猎猎,墨发飞扬。
  宁隋也自有飞行法阵,唐悦则将白绫往空中一张,踩在轻飘飘的白绫上,带上杜三江一同飞远。
  落到最后,只有陈江不愿踩钩,骑着宗门的飞云马跟上他们的步伐。
  流霞村其实离归元宗很远,林星夜倒是不怕疲惫,队伍中的符修杜三江却没那么好的身体素质,到了晚上便摆摆手,说要休息。
  一行人只能落于林中,暂时休憩。
  林星夜重新将碧空剑挂于腰间,寻了处干净的地方站着。唐悦他们则安营扎寨,打算在此地露宿。
  陈江拍了拍地上的毯子,笑着招呼他:“林师弟,你为何不坐?这里宽敞得很。”
  林星夜看了眼灰扑扑的毯子,尽量用了最好的语气,声音低低的:“我喜欢站着。陈师兄不必管我。”
  陈江倒觉得他这爱好古怪得很,但毕竟美人的性子总是特立独行的,尤其是高岭之花般的冷美人,脾气更难以捉摸。
  陈江也没多劝林星夜,师兄弟各自从乾坤袋里拿出干粮果腹。
  林星夜也不吃干粮,只冷漠地看了一眼,便闭上眼睛。
  没成想他身后总有个人在喊:“师兄、师兄。”
  林星夜辨认出是宁隋的声音,颇为不悦地睁开眼,拿上碧空剑传音入密:“宁隋,你又想做什么?”
  他现在没想去找宁隋的麻烦,宁隋反而来找他不痛快?
  【师兄又叫我名字,宁隋二字从他嘴里说出好听多了,像是格外留恋缱绻。他从来都只叫别人称呼,唯独叫我名字。】
  林星夜眼神一暗,他同宁隋仇比海深,不叫宁隋名字,难道还虚与委蛇地叫师弟?宁隋这般想他,实在过分。
  “师兄,你往后面走。”
  林星夜随手解开剑鞘,也当真听了宁隋的话,他被宁隋梗得心里不痛快,便干脆想着再打宁隋一顿。
  林星夜走过去,刚看到宁隋的背影,便要提剑。
  宁隋却转身,手中捧着一株碧绿的含羞草,极正经道:“师兄,你看这草如何?是否能达到你的预期?”
  原来宁隋是去找含羞草去了,说实话,林星夜本就是要拿含羞草折辱宁隋,他见宁隋还傻呆呆的不懂,这段时间以来被宁隋折磨的心终于愉悦了一些。
  他当着宁隋的面收了剑,去接含羞草:“难为你有心,你在哪里找到的草?”
  这草身无灵性,却品相绝佳,因为没灵性,也不会选择缠在他手指上。
  林星夜拿手微微碰了碰含羞草,还冷着脸弹了一下,含羞草顿时蜷缩起来。他心中也终于畅快,就像是欺负了宁隋的草跟欺负宁隋本人一样。
  宁隋不想去看林星夜洁白的手指,他喉咙有些发紧,【师兄当真纯洁善良,不过一株草,他也能那么爱护。】
  正准备弹第二下的林星夜:……
  他只觉这草都要被自己弹秃了,不知宁隋从哪里看出来的他爱护弱小。
  他一个龙族,怎么可能有那种心思?
  林星夜也不会去解释,甚至他心中隐隐有一个计划:
  宁隋要在心里乱想他爱护弱小,总用可恨的心声骚扰他,那他何不反其道而行,宁隋喜欢什么,他就往反方向去做。
  林星夜思及此,矜持地收了手。他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多谢,便拿着含羞草回去。
  天光微亮,一夜很快过去。
  宁隋几乎一夜都在修阵,天亮时才回到扎寨地方。
  他一眼便看到高高在上的师兄有些不甚熟稔地待在唐悦的小石锅面前,冰凉的目光盯着石锅,一手握着碧空剑,风姿潇然。
  宁隋上前:“师兄,你这是?”
  林星夜等了宁隋好一会儿,闻言抬眸看了宁隋一眼,准备下手去捞锅里的东西。
  他动作实在太生涩,像是冷冰冰地要练剑,而不像是下厨。
  宁隋连着想了好几句【可爱】、【可爱】,在林星夜差点绷不住脾气时,主动伸手替他将锅里的东西捞起来。
  “师兄煮的是什么?”
  林星夜等的就是这句话,他面无表情,微微启唇,蒸腾的热气染红了些许淡色的唇瓣:“含羞草。”
  宁隋不是认为他爱护含羞草?他便将这草给煮了,看宁隋还能如何自欺欺人。
  宁隋果然一愣,眼里划过许多复杂的情绪。
  林星夜正高冷着脸,心中暗自得意间——
  【我只是送了含羞草给师兄,师兄居然珍重到要将草吃掉、永不抛弃的地步,便是如此看重……我吗?】
  第18章
  林星夜握汤匙的手渐渐僵硬。
  他的手本就极为修长细白,常年执剑也未有薄茧,骨节分明、力量俨然。此刻手指捏着汤匙不动,容色如媲漫天灿烂晚霞,唇色淡如远山,面色岿然不动,极静极寒。
  林星夜并非没听到宁隋的话,相反,他是听得太过清楚,才不知该如何反应。
  他的确是极为看重宁隋,看重得恨不能亲手剖开宁隋胸膛,以报多次羞辱之仇。
  可,宁隋那般轻浮的语气,说的看重明显不是他心里那个看重!
  林星夜冷着脸,不叫自己露出屈辱及犹豫之色。
  他看向手中汤匙,青绿的草叶漂浮在汤水中间,看着也并不太难吃。林星夜犹豫的是,他究竟还要不要吃这个含羞草。
  他若是吃了,宁隋就会胡乱想他,认为他对他有什么割舍不掉的想法……
  他若是不吃的话,林星夜自幼养成了贵公子的脾性,他从没有过拿起一样事物,因为嫌弃难吃就把它放下的。
  况且,他此时要是放下了这汤匙,岂不证明他连宁隋一句浑话都受不住?林星夜自认他是宁隋一生最大的对手,绝不可能如此脆弱、不堪一击。
  林星夜稳了稳心神,冷冰冰的样子像没听到宁隋无礼的想法,将汤匙递到自己唇边。
  他喝汤的动作优雅矜贵,和修真界许多修士风卷残云的速度比起来算得上很慢,温热的汤汁细细地滑入口中,漂亮饱满的喉结上下一动,禁欲感满满,牵动着宁隋的心神。
  宁隋这时候觉得心里的悸动又来了,呼吸不稳地错不开眼,他看见师兄浅色的唇上沾了些汤水,湿润微亮,就像是在替冷淡的主人说:任君采撷。
  宁隋觉得自己这般的想法太疯魔,强行压抑了心中一时喷发出来的强烈炽热感情,却还是浇不灭那团余火。
  【师兄这般唇如朝露,剑比天光……当真令人挪不开眼,令人想要……】
  想要什么?林星夜险些想要质问宁隋,他捏稳碧空剑,面色如雪,生生将恼怒的情绪给压下去。
  他不知自己究竟是哪儿惹了宁隋,让宁隋不同他用阵法比斗,反而多方在心里乱想他。他一个剑修,能让仇敌铭记的,居然不是剑术,而是毫无用处的脸……
  这只能说明,他的剑术在宁隋眼中比不过他的脸,当真是奇耻大辱……
  林星夜如梗在喉,仍未放弃要吃掉汤匙中的含羞草。
  他也被激起了脾性,倒真想听听宁隋适才未竟之语,究竟是想要什么?之前污蔑他对他有意,现在又想如何折磨他不成?
  林星夜心中,他和宁隋结下的梁子太多,二人是宿敌的观念根深蒂固。即使宁隋多次在心里瞎想他,林星夜也觉得宁隋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说不定还是拿他当作取乐的玩物。
  龙族之中,豢养玩物的现象屡见不鲜。便是林星夜的父亲,也在不夜城中豢养了七八十位姬妾娇郎,没名分的入幕之宾更是数不胜数。
  林星夜抬眸,眸光如冷星淬雪,直直地望进宁隋眼中。
  宁隋不敢和他对视,生怕自己一时唐突,极快地别过头。
  林星夜眼中冰凉,心中想道:懦夫,虚伪。刚才什么不敬的都想了,现在才别开脸,又有什么用。
  宁隋要真是懂礼,根本就不该在心底那般乱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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