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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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这条路行不通,矛盾先铺垫着总不会错的。你瞧那个板寸,年纪也不小了,还跟叛逆期的青年一样,目光短浅还容易冲动。平时看着不说话,一激怒就跟个狮子似的嗷嗷叫唤,这会指不定在背后怎么得意地奚落我呢……”
  傅寻笑:“物资有限,裴于亮又是叛逃,自绝了后路。不止要小心通缉他的警方,还要防着你反水陷害,能管江允吃饭已经很仁慈了。你不了解他,我也不了解,但我们都得记着沈芝芝的教训,连跟过他的女人他都能这么残忍,何况是挡着他生路的我们。”
  曲一弦曲指,轻挠了挠他的大腿:“你是说物资共享这事不实际?”
  “不实际。”傅寻顺手把地形图放到挡风玻璃后的仪表台上,不着痕迹地轻扭过曲一弦的下巴,示意她去看前侧车窗:“看玻璃倒影。”
  漆黑的车玻璃上,捧着碗的尚峰鬼鬼祟祟地往这看来。
  曲一弦嗤了声:“这狗腿子。”
  她抬腿,横跨过中控台,坐进傅寻怀中。
  逼仄的驾驶位加了一个她后,拥挤得没有一丝空隙。
  傅寻往后调了调座椅间距,接着刚才的话继续往下说:“裴于亮很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他宁愿舍弃你这的便捷,不惜涉险多绕远路也要到达国界线。这个局他谋划了这么久,不至于连物资补给这么重要的事也没想到。这条路上,他一定掐算着位置储存了物资,你费多少心思也没用。”
  他倾身,展开那张地形图递给她看:“我是尾车,盯着我的人少些。一路过来,我留心记了路和地形。”
  傅寻指了指鸣沙山那座大沙山:“这里是裴于亮的设伏点,按他这几顿餐饭的配置,这条路上应该还有几个预先准备好的坐标点,或设陷阱,或储存了物资。你觉得你是在挑起矛盾,裴于亮也许也乐于看见你挑起矛盾。”
  “乐于?”曲一弦不解:“他不该最怕车队不和,窝里斗能有……”什么好结果啊。
  她忽然想到什么,及时住了嘴。
  这几人,全是半路搭伙合作的,哪能算一窝的?
  板寸和尚峰并不全听他的,他们原先一直跟着自家老大听权啸的。权啸背信弃义在先,老大叛变在后,他们这才跟着易主,被裴于亮使唤。
  想明白这点,曲一弦也不意外傅寻会有这种推算了。
  这一路山高水远,裴于亮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怎么会愿意带着那么多累赘拖累自己?越靠近国界线,物资补给就越有限,他怕是恨不得曲一弦能和板寸尚峰吵起来,闹个两败俱伤。
  傅寻见她反应过来了,那双眼,含着笑,越发黑亮。
  相比之下,曲一弦就显得沮丧多了:“那裴于亮如果打定主意不愿意横生枝节,趁补给这事给顾厌报信不就行不通了?”
  现在看来,连补给物资都无法奢望了,何谈报信。
  “物资共享不实际,眼下这样,裴于亮估计也不会愿意让我们去城区补给。”曲一弦拧眉,有些不太乐观:“巡洋舰没油了,难道上裴于亮的车?”
  那太被动。
  别说引裴于亮去军事要塞了,她就是想多走一步的自由也没了。
  “按原计划。”傅寻指点她:“先抛一辆他们的车,缩减可用车辆。”
  “补给这事得看运气,你明天下午留心些,探探尚峰车上还有多少可用物资。如果物资不多,说明离裴于亮下一个补给点很近了。”
  “你得想方设法,让他去不了补给点。当然,也别太刻意,裴于亮精于算计,未必看不出这点小伎俩。你有二心这事,他知道,也有一个容忍的范围,超出范围可就得不偿失了。”
  正事聊到这,也差不多了。
  傅寻揽着曲一弦的腰,微抬下巴,指了指储物盒里的那包香烟:“给我点根烟。”
  曲一弦从烟盒里抽了根烟凑到他唇边,见他拿起打火机,十分上道地往方向盘上一靠,挡住尚峰的窥视。
  那张地形图,被她三两下撕下,盘卷起一角,凑到那簇火焰上,燎上火。
  待它快烧至灰烬时,随手扔进铺了一层水的烟灰罐里。
  她做得太熟练,傅寻看着,忍不住低笑:“有烧纸的习惯?”
  曲一弦看着那张地形图烧了个干净,才道:“你不该问我有没有坐男人大腿的习惯?”
  她笑眯眯的又坐近了些,问:“会不会表现得太刻意了?”
  她问的是在裴于亮和他眼线前刻意表现的情侣人设。
  傅寻微偏了头,窃窃私语般,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说:“不会,还差点火候。”
  曲一弦很配合地虚心请教:“什么火候?”
  傅寻的声音压得更低了,温热的鼻息拂过她略敏感的耳朵,有些难以控制的发痒。
  他说:“情难自禁。”
  曲一弦一笑,微偏了偏头,拉开寸许距离。指尖就这么缠上去,拎了拎他的衣领,学他压着声,暧昧道:“你想得美。”
  她一字一顿,跟故意撩拨一样,咬字的顿挫都带了上扬的尾音。细听之下,隐约有那么几分像撒娇。只是“撒娇”这词放曲一弦身上,怎么看怎么不和谐。
  曲一弦还等着他回招呢,不料腰间一紧,他拥上来,低头埋在她的颈窝里闷笑了两声。
  那笑声低低沉沉,跟咬耳朵似的。
  她不自觉地也跟着勾起唇角,漾起抹微笑。
  ——
  尚峰实在没眼看了,喝完最后一口蔬菜汤,他摇头晃脑地捧着碗回去,见裴于亮,板寸,甚至连江允都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嘀咕道:“我就跟你们说了吧,这两人聚一起能有啥事,打情骂俏,伤风败俗……”
  裴于亮哼笑了一声,不怎么相信:“你看清楚了?”
  “都坐腿上去了……”尚峰怕背后说人被听见,扭头回看了一眼。再开口时,音量低了不少:“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看着的的确确是在热恋。江允不说在环线时,两人就同住一屋,暧昧不清了吗,我瞧着就是这么一回事。”
  闻言,裴于亮没再继续深究。
  他用脚尖踢了踢搭着锅炉的木架:“这事不急要,你有空继续盯着些。东西收一收,准备上路了。”
  ——
  曲一弦估摸着裴于亮那边也差不多吃完了,理了理头发便下车了。
  到车旁时,见板寸在收锅炉和木架,倚着车头欣赏了片刻,轻嘲道:“收拾东西的手脚挺麻利啊,看来裴老板没少对你委以重任啊。难怪嗓门大心气高,尚峰你得学着点。”
  她说完,也不看板寸的脸色,哼着调上了车。
  再上路时,是下午两点后。
  一改上午赶路时的沉闷气氛,曲一弦的兴致颇好,时不时哼两首小调,偶尔在后视镜里和裴于亮有短暂的目光对视时也难得给了好眼色。
  傍晚时,车队驶出沙漠。
  到天黑前,车队又驶离了接壤沙漠的荒漠。
  视野里,不再是一成不变的黄沙和沙丘,将晚的天色里,远处的山脉像一副山水墨画的淡影,朦胧有致。
  更难得的是,今晚的月色平静温柔,连带着星空似有银河垂挂,星光璀璨。
  裴于亮挑的路线全是荒无人烟的无人区。
  没像样的柏油路不说,时常连搓板路都找不着一条。
  曲一弦边留意着周边地形,边用对讲机提醒后车跟紧。直到离远处的山脉越来越近,车入沟渠般狭窄的道路后,曲一弦面有古怪地从后视镜里看了眼裴于亮:“这里是红崖群?”
  裴于亮倚着座椅,弯唇笑了笑:“说小曲爷是本翻不透翻不完的书,真是半点没夸张。”
  这是她猜对了的意思。
  从裴于亮嘴里听到这种夸奖,曲一弦半点没觉得高兴,她脸色微凝,问:“裴老板有提前考察过露营点吗?”
  裴于亮回答得很干脆:“没有。”
  “要不是路况不熟悉,我也犯不着请小曲爷来带路啊。”
  曲一弦轻嘲了声,半分不给面子:“只是路况不熟悉?怕是除了知道这里是无人区,别的什么也不知道吧。”
  “红崖群的天气诡变,占地面积千百公里的红崖群里,全是雨水冲刷留下的沟壑。裴老板当我们现在在走的路是路?这叫河床。”
  她越说,声色越急,语气越厉:“这里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刮风下雨,单是刮风倒没什么。一旦下雨,红崖群就跟溃堤一样,不知道哪来的水土。泥沙陷了车还是轻的,要是人车正好在下游,就全都等死吧。”
  曲一弦的带线经验丰富,整个西北,从青海,到甘肃,新疆,西藏就没她不能走的地方。
  裴于亮显然是明白这一点,知道她不会拿这事来开玩笑吓唬人,脸色顿时就变了。
  他揿下车窗,往山道外看了眼,语气有些犹豫不定:“这天气这么好,连片乌云也没有……会下雨?”
  曲一弦懒得跟他费嘴皮子,巡洋舰打上双闪,直接在半道上停了下来:“江允我不要了,你带上你的人赶紧下车。”
  其实她也吃不准红崖群今晚会不会下雨,但唬人嘛,戏必须得做足啊。
  她沉下脸,低声道:“红崖群十晚有九晚下暴雨,入了红崖群……”她一顿,语气瑟瑟然道:“就跟阎王跟在你后头,撵着你跑一样。”
  第79章
  入了红崖群,两岸山体逼仄,山道狭窄难行,视野和行动皆受地形所限。
  尚峰正分神打量两侧山体。
  黑暗里的山道,像洞开的鬼门关。门内魑魅魍魉,像有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不怀好意地悄然盯着你。
  他是常年下墓的人,洞黑的墓道,阴森的墓穴,鬼魅的棺木……哪样不是他惯常打交道的。可这红崖群,愣是给他一种阴冷恐怖之感。
  他边紧紧跟住巡洋舰,边用对讲机和板寸对话:“板寸,你问问老大,看这地方他知不知道。我怎么觉得这地方那么邪呢?”
  板寸奚落地一笑,回:“你躺棺材板里睡了一整年没说棺材邪,现在脚踏实地,反倒说这地方邪门了?”
  尚峰摇头,压着气,小声道:“不一样。我觉得这车进山后就有点走不动了,起初我还以为是上坡的原因,结果开了低速四驱后,攀升得还是很费劲,就像……就像轮胎陷进了泥地里,碾着人骨和肉泥一样,你说邪不邪?”
  板寸正要斥他胡说,刚开口,就被坐在副驾上的老大打断了:“你用手台问问老裴,这是不是红崖群。”
  板寸转头见他面色不虞,脸色阴沉,不敢耽误事,边调车队交流用的统一频道,边问:“老大,红崖群是什么地方?”
  他无声地咧了咧嘴,开口时声音枯槁,犹如死木:“鬼见愁的地方。”
  他话音刚落,前车尾灯一亮,尚峰那辆越野在路中央一个急刹,直接熄火。
  板寸跟车跟得近,猝不及防之下,险些一车头撞上去。他紧跟着一个急刹,车厢内所有未固定的东西一股脑随着惯性往前一扑,叮铃哐啷的声响里,越野车死死一个抱轮,堪堪在追尾之前停了下来。
  他惊魂未定,等缓过急刹后的头晕,阴着脸推门下车,查看情况。
  ——
  头车最先刹停,停在山道的上坡口。
  巡洋舰的车头还保持着攀爬时的上升姿态,此刻尾灯猩红。两侧车灯的双闪在夜色中犹如鹰眼,一明一暗地轮换交错着。
  板寸站在车旁,往坡下望了眼。
  坡口往下既没落石,也无塌方,一片坦途。
  他站了几秒,敲了敲驾驶座那侧的车窗。不等曲一弦降下车窗,他强压着怒气,不满的抱怨道:“头车到底会不会开车?这种没人的山路,半点路况都没有,还能急刹,我也是他娘的服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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