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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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僖嫔要起身谢恩,皇太后朝她说:“不用了,身子要紧。”
  这时端嫔问:“僖嫔你叫过太医把脉了没有?”
  僖嫔点头说:“臣妾昨日午后觉得有些不适,叫了太医来看才知道是喜讯,又不敢在太后千秋上声张,今儿起得早刚才才觉得有些不适。惊扰了太后,请太后恕罪。”
  皇太后哪里会和她计较什么,倒是惠妃说:“说出来也不会扰着太后,太后最是仁慈,只会体谅你。”
  蓁蓁拿胳膊肘戳戳惠妃,想让她少说两句,惠妃给了她个“你奈我何”的表情,蓁蓁嘴角一勾别过头去。
  她哪里不知道惠妃的意思,这是暗示僖嫔刚刚那话抱怨了给太后请安累呗。
  皇贵妃见状环视屋内一周说:“皇上眷顾六宫,诸姊妹同心侍奉定能和僖嫔一样早得喜讯。”
  好一个眷顾六宫啊,这话一出不少人就拿眼睛往德妃身上飘了,皇帝近日的确一三五东边、二四六西边把后宫走了个遍,这样一算永和宫的好日子就少了不少。其中僖嫔还只能算是皇帝偶尔想起的,她都能得了好消息,那其他人岂不是机会更多?
  僖嫔拿着帕子抿着嘴角,一边双眼含着泪花可怜兮兮地对蓁蓁说:“要不是年初开罪德妃娘娘,让皇上罚我禁足,臣妾哪能幡然醒悟,懂得妾妃要安分守己、勤谨奉上呢?如果不是这样,臣妾还没福气能有这孩子。”
  哦,谢我?蓁蓁心里翻了个白眼,她心想可不得谢我,谢我不霸着你们的好万岁爷。
  要是往日以蓁蓁的臭脾气大概已经冲回去了,不过她近日都顶着“失宠嫔妃”的凄惨样,说什么也不能这时候演砸了。
  惠妃大概很怕她气着,就抢在前头说:“你能记得这些有所醒悟就不枉皇上当时罚你,德妃也不是小家子气的人,哪能和你计较?”
  蓁蓁则叹了一气,愁眉苦脸地说:“竟然是我忘了和僖嫔妹妹赔罪,为了我让妹妹吃了好些日子的苦头。我这些日子身上都不好,也想起自己往日的那些不懂事了。以前全靠皇贵妃姐姐包容指点,和各位姐妹让我一步,我心里都记着呢,皇上还是看重贤德的。”
  这话一说连素来不吭声的贵妃都抬头了,她淡淡说:“德妃想多了,好好养好身子才是正理。”
  “是啊,德妹妹这几个月人都消瘦好多,上回我还和我妹子说远远看见都认不出人了。”这是宜妃在说,她说时望向自己的亲妹妹,郭贵人收到姐姐抛过的话头也点了点头。
  这一来二去,宁寿宫坐着的嫔妃都快达成了共识:德妃真是盛极而衰,身子不好还日渐失宠,连脾气都没那么冲人。
  蓁蓁垂着眼同时抽出自己袖子里的帕子就要抹眼泪,皇太后见状说:“好了好了,僖嫔回去好好养胎吧,你们各自都有各自的福气,在我这宁寿宫里算不出来的。”
  太后的话意有所指,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听懂。太后叫散后,众妃行过礼三三两两地准备回宫,这时乌嬷嬷赶到蓁蓁身边说:“德主子留步,太后说上次给小阿哥们打了璎珞,请您看看合不合适。”
  乌嬷嬷这话说的敞亮,宫妃们都听得一清二楚,蓁蓁也不看这些人的眼神径直和乌嬷嬷走回宁寿宫的正殿。
  正殿里,太后已经盘着腿在小口嘬着最爱的羊奶茶,而对面赫然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看见蓁蓁走进来,这人哼了一声问:“德主子,演的高不高兴,下回万寿节给你搭个戏台子如何?”
  能说这话的除了皇帝,还能有谁?
  第111章 第111 章
  蓁蓁装没听见皇帝对她的揶揄, 反而退了一步行礼问安:“臣妾给皇上请安, 不知皇上在此,臣妾失礼。”
  “噗。”皇太后半口奶茶呛了一下, 害得乌嬷嬷上前给她顺了好一会儿背。
  皇帝是个孝子此刻当然是赶紧倒了一杯清水递给自己的嫡母,等皇太后缓了过来才叉着手问眼前的“罪人”:“你没完了是吧?”
  蓁蓁圆眼瞪着,一副惊惶失措的表情, 用蚊子细的声说:“臣妾……臣妾不知……”
  这么装了几下她又掏出帕子要抹眼泪, 还是皇太后捂着脸笑说:“你这丫头啊,怪不得那只黄大仙喜欢你, 可不是和它一样能演。”
  蓁蓁的脸半掩在帕子后也终于绷不住笑了出来, 皇太后见她笑了将桌上的一碗奶茶递给她:“来, 可爱用羊奶?这个羊奶茶是你乌嬷嬷调出来的, 口味正好。”
  蓁蓁笑着接过,蒙古奶茶向来是砖茶配炒过的牛油再加牛奶调成,而皇太后独爱用羊奶, 上好的羊奶由科尔沁每季千里迢迢送来的奶羊产出, 再加上乌嬷嬷巧手调配, 香而不膻浓郁醇滑。这一口蓁蓁当年在宁寿宫养胎时就格外喜欢,孕中人挑嘴可这口羊奶经过乌嬷嬷巧手, 却养胃勾人。
  “皇额娘,这不是给朕的吗?”皇帝急眼了就要抢,乌嬷嬷赶紧从旁边又端了一碗塞给皇帝, 皇帝举着对蓁蓁说, “换回来, 朕喝过那杯了。”
  蓁蓁朱唇轻启已经一口抿在碗口,唇上的口脂在白瓷碗边留下一圈淡淡红印,印完后她双手端着碗半跪在皇帝身边高举说:“臣妾失礼,皇上请用。”
  皇帝抬手弹了下她脑门,“皇额娘面前也没有规矩了。”
  蓁蓁虽然和皇太后相熟,但皇帝这么一提醒她也吐吐舌头转过身向皇太后请罪:“臣妾失仪,请太后恕罪。”
  皇太后笑得开怀,伸手扶起她,“好了好了,谁让你请罪了,就是叫你来逗我开心的。”
  皇太后拉过蓁蓁的手拍了拍,瞧着她笑得慈祥:“你也别理她们,好好养好你的身子才是,有不够的来我这里要,要是闲的无聊过来和我说说话也好,我还记得你教膳房做的那几道点心呢。”
  皇太后说着还谴责地看了皇帝一眼:“也真是的,当年非把你放去永和宫,离我宁寿宫这般远,每次想叫你过来想想得绕大半个皇宫,我都替你累得慌。”
  “咳咳。”皇帝咳嗽了两声。
  蓁蓁福了福对皇太后道:“皇额娘要是想我,我哪有嫌远的道理,臣妾近日窝在宫中也无所事事,明儿开始日日到您这里可好?”
  “好好好。”皇太后高兴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乌嬷嬷这时又拿了皇太后打给胤禛、胤祚的璎珞交于秋华。
  蓁蓁翻看了两下又赞不绝口:“竟然不知道皇额娘还有这个手艺,臣妾就是手拙,您教教我可好?”
  乌嬷嬷在旁说:“那有什么难的,德主子聪慧肯定一学就会。”
  “那择日不如撞日了,臣妾今儿就和您学起来。”蓁蓁说着看了皇帝一眼,皇帝又咳嗽了一声,蓁蓁道,“皇上可是不适?近日秋风微凉,您还是早些回昭仁殿歇息好。”
  这明晃晃地赶人气得皇帝鼻子出气,可在宁寿宫他又无可奈何,倒是皇太后真的笑起来,指着皇帝说:“行了,这事往后再说。不闹你了,赶紧把人带走吧,我可见不得你们在我这儿互相磋磨了。”
  皇帝听闻起身拱手准备先走了,蓁蓁不好意思地扭捏在旁磨磨蹭蹭不肯走,皇帝走了两步回头斜眼问:“还不动?”
  皇太后推了推蓁蓁的背,给她使个眼色,蓁蓁才福了福告退。
  ····
  这是初秋的阳光笼罩着素来阴沉的紫禁城,皇帝出宁寿宫后沿着慈宁宫的后宫墙缓缓踱步,蓁蓁一言不发地跟在背后,偶尔低头会用脚尖踢起一片金色的落叶。踢走一片只是偶然,可几片过后她便生了趣味,皇帝一回头便看见她这孩子气的模样。
  “落叶你也好玩?”皇帝回头在秋日下朝她伸出一只手,阳光洒落在他高大的身形上在蓁蓁眼前落下一片阴影。
  她没有伸出手而是弯腰捡了一片落叶说:“一叶落知天下秋。”
  皇帝还伸着手,蓁蓁把落叶放在他手中,他举起对着阳光,落叶上有点点虫洞,阳光穿过其中形成眼前的一个个光斑。
  他叹道:“秋雨梧桐叶落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春风桃李花开日。”
  “今日倒没有秋雨。”蓁蓁低头一笑,“还未恭喜皇上。”
  皇帝一回头问:“你不高兴了?”
  蓁蓁还是低头却是嫣然一笑,“还好。”
  皇帝走回两步把她轻轻揽在怀里,他身后又一片落叶颤颤巍巍地落下,蓁蓁一抬手接住了落叶举在皇帝面前说:“三秋叶、二月花,我都喜欢。”
  皇帝叹了口气,低头抵着她的额头,蓁蓁把落叶轻碰皇帝的鼻尖:“真的,我不生气。”
  皇帝深吸一口气,突然举起胳臂,挽起右手的袖子露出一截手臂对蓁蓁说:“要是实在气你咬朕一口解解气。”
  这截小臂就这么裸在蓁蓁眼前,她凝神望着,突然张嘴就要咬上去,就在牙要碰上的时候她抬眸说:“您也不怕皇太后笑话。您今儿怎么在宁寿宫里躲着听女人们的壁角?”
  “朕去给皇额娘请安还没来得及走你们到了,她就非让朕躲在后面。”皇帝咧嘴一笑爽朗说,“皇额娘才不管呢,她其实是最好玩的人。”
  他指着慈宁宫的宫墙说,“朕小时候带顾问行扛着梯子让朕爬墙,谁都管不住,有一天皇额娘让太监们撤梯子,朕是皇上谁敢撤朕的梯子啊,皇额娘就自己撸起袖子把梯子扳倒指着朕骂‘小兔崽子,你就是天王老子也得在上面吹凉风。’,把朕吓到哭了才许人把朕弄下来。”
  蓁蓁咯咯咯笑起来,皇帝见她展颜又把手臂露给她,“咬吧,你把气出了好过自己回去忍着。”
  “不要,太小家子气了。”蓁蓁帮皇帝把袖子重新理平卷好说,“臣妾前几日理梳妆盒一看有红宝、蓝宝、玛瑙还有几枚点翠的,可就好像没什么好的翡翠。”
  “这还不好说,你让顾问行给你去办,要什么让他办什么。”
  皇帝拉着她的手沿着宫墙往乾清宫走,蓁蓁嘟嘴说:“什么事都找小顾子,一点都不用心。”
  “朕让江宁织造给你新做了春衣,明年去五台山的时候你能穿。”
  眼见就要走到乾清宫,蓁蓁拉住皇帝说:“我回去了。”
  她还惦记着自己失宠嫔妃的头衔,皇帝却不管拉着她一直回到昭仁殿。昭仁殿和永和宫的东次间一样,东间皇帝惯常批阅奏折的大炕前所有的窗户纸都换成了玻璃,小院内的银杏落叶罩着秋日的光芒在屋内一览无遗。
  皇帝自己脱了长靴,靠在明窗前向蓁蓁伸手,她娇笑一下踢了鞋钻进了皇帝怀中。蓁蓁一病以后轻了很多,放在膝头也不觉重量,皇帝就这么轻轻揽着她,偶尔摸摸她的乌发,晒着一室暖阳。
  这般景象没有催生半分情.欲,只有脉脉温情与相依暖意,过了一会儿皇帝说:“朕今儿折子都没看。”
  “嗯。”蓁蓁把头搁在他的颈项里依依不离。
  皇帝吻吻她额头说:“那你就这么坐着睡会儿,朕看会儿折子好不好?”
  “好。”
  皇帝翻开折子,右手拿起一支万年笔慢慢批了起来,蓁蓁就埋在他的左颈边看着他。昨日皇太后千秋他也劳碌赔笑了一天,许是如此下巴上现在还有点点青色胡渣,皇帝的鼻梁高挺,鼻尖略圆微微鹰钩,在鼻梁间散落了几处天花的印记。他的眼睛因劳累有些浮肿,这样一来原本一单一双的眼皮更加明显,可即使如此双目在批阅奏折的时候依然炯炯有神。
  蓁蓁一直没有睡着,直到皇帝搁笔问她:“不睡?”
  她摇摇头,两人一般抱在一起总是暧昧四起,少有如此干净美好的时光,不知为何这份纯净却更让皇帝贪恋。
  皇帝又拿起笔打开一份折子,是江南的一份请安折说的是秋收,他对着折子和蓁蓁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春日播种与秋日丰收,说起黄河之利弊与运河之兴衰,说起塞外的天广地阔与京畿的泥泞狼藉。
  最后,皇帝抚了抚她的青丝,“天高地远阔,朕知道你向往。朕带你去,我们去行猎去听南方的昆戏去看滔滔江水名川大河。”
  蓁蓁已经快要沉入梦乡,她恍惚间呢喃:“我在等呢……”
  她恬静的睡颜映在皇帝眼底,不知为何让他生出了不忍与自责。
  如果不是在这里,蓁蓁,你会不会更高兴?
  他把她拥在怀中,汲取着她的温暖。
  可朕不舍得。
  ·····
  僖嫔入宫多年总算是有了身孕,她爹激动得是特意跑去西山寺捐了一百两银子造了一尊泥塑观世音像供奉在庙里。索府从前因僖嫔家到底是旁枝一贯不怎么把僖嫔的事放在心上,这回竟然也破天荒地送了人参、灵芝、鹿茸等补品和药材进宫给僖嫔,索额图夫人佟佳氏还特意进宫了一趟,拉着僖嫔的手仔仔细细地把怀胎时候会遇到的事都说了。没法子,谁叫宫里如今就这么一个姓赫舍里的能撑得起场面呢?
  “婶娘,我别的还好,就是如今胃口不好,吃什么都想吐,这该怎么办?”僖嫔靠在炕上轻轻摸着尚且平坦的小腹娇气地抱怨。
  从前两人若是偶尔在宫里遇上,僖嫔总会客气地尊称佟佳氏一声“索相夫人”,如今直接改口叫起了婶娘了。索额图夫人也不见怪,慈爱地握着她的手说:“娘娘莫担心,妇人有身子的时候都是这样的,为了娘娘腹中的龙胎,即便是再怎么难受娘娘也得吃。”
  “可是,我就是吃不下么!”
  僖嫔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她也想吃啊,可是不管吃什么都吐,从早到晚没个停,为了这事她比谁心里都烦呢。
  “娘娘。”索额图夫人放软了声音耐心劝道,“您越是焦躁这身子就越难调养好,娘娘务必记住要戒骄戒躁,这样龙胎才能安稳。”
  僖嫔一听立马是不敢再抱怨了,她好不容易才有了这胎,如今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她的命根子,别说戒骄戒躁了,就是要她戒水戒饭都成。
  索额图夫人看她听得进她的话暗暗点点头,“怀孕头几个月的时候是会吐得厉害,等过了这阵子娘娘的胃口就会恢复了。这段日子不妨多吃些开胃的东西看看会不会好些。”
  其实太医也是这样对僖嫔说的,僖嫔只能幽幽地叹了口气,“也只有如此了。”
  “主子。”僖嫔身边的宫女进屋来说,“皇贵妃来了。”
  “啊,快扶我起来。”
  索额图夫人扶着僖嫔从炕上下来,佟佳氏走进屋虚虚托起欲行礼的僖嫔和索额图夫人。
  “僖嫔妹妹,索相夫人快免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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