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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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面前的这个人居然能逼得他用了琴,竟能让邢墨忌惮,可见此人是个极为危险的存在。
  邢墨仍然是一身不染风尘的浅灰衣衫,干净整洁,朴素淡泊。
  但他是显然飞奔过来的,他的头发有微微的凌乱,一束没有被扎紧的青丝散了出来,在寒风中随风飘荡。
  回神间,一阵幽香轻泛,邢墨迅速挡在叶莲灯身前,将她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叶莲灯看到忽然来临的邢墨顿时惊讶无比,但让她最深感讶异的并不是他的突然出现,而是他此刻的神情。
  ——眼神里满是杀意,冷若冰霜,俨然就是一个妖魔恶鬼。
  从邢墨将她劫出宫了之后,到目前已经有三天了。三天以来,在她眼中的他,一贯都是那样温和从容的笑着,若非亲眼见过他杀人时的情形的话,当真以为他是一个温润清癯的琴师。
  他的衣袂在风中猎猎翻飞,不知名的冷香萦绕在她的鼻翼。
  他怀抱瑶琴,手中的朱红瑶琴已经染上了血色。
  红得诡异——
  鲜血淋漓——
  “邢墨,你回来了?”叶莲灯迟疑道,有些难以相信眼前的人就是邢墨。
  她脚步有些不稳,虚浮无力地强撑站着,欣喜之际,内息紊乱,她险些摔倒,慌乱之际抓了邢墨一把。
  邢墨急忙抓住她的手臂。
  看向男子的时候,他的眼神已经冰冷到极致,宛若冰霜凝结在眼底,冷冽森寒。
  此刻,听见叶莲灯的声音,他肩膀滞了一下,转过头来,看着叶莲灯,眼神瞬间又变成了温柔沉静,谦和温润。
  他看了一眼叶莲灯嘴角没有擦干的血迹,柔声道:“嗯,我来晚了,你受伤了。”
  他的语气是笃定的,他是在陈述事实,没有留给她一点解释的时间。
  说罢他牵起她的手。
  他没有戴手套,叶莲灯刚一触碰到他的手,就像是触碰到冰冷的石块一样,他的手没有一点温度。
  但是他却在给自己传输内力,叶莲灯心里一暖,她感觉到一股温润的内息从他的掌心传来,顿时感觉自己的体内的内息流畅多了。
  随着邢墨手中传来的内力,她感觉到越来越暖和,连带着让她产生了邢墨的手也很暖和的错觉,甚至想多握上那么一会儿…
  但邢墨的手并没有多停留片刻,仿若为了掩藏什么,他的手迅速抽开。
  但同时,指腹迅速擦过她的掌心,她还是感觉到了——他的指腹上有许多奇怪的疤痕。
  而且,他一点指甲也没有留。
  按理说,弹古琴者会留一小截指甲,大多与指尖齐平,可他的指头干干净净。
  叶莲灯忽然想起了那日,自己也曾被那魔琴割伤指腹。
  难道他是在用指腹弹琴?
  男子瞧着两人的动作,凉幽幽地道:
  “你小子,就这么护着你媳妇儿啊!”
  邢墨将名唤华灯的七弦琴立在地上,周围的寒芒顿时受到内劲的冲击疯狂摇曳。对着男子冷冷道:
  “我说过,不要动她。”
  男子对邢墨冷冽的眼神视若无睹,仍旧嬉皮笑脸的,用欠扁的语气说道:
  “哎呀呀,我可一直没有动她,是她自己不惜自伤也要来砍我一刀呢,哼,你瞧我肩上也这么长一条口子。”
  然后他耸耸肩示意自己的伤口,邢墨看到了,也不由得一惊。
  “没有下一次。”
  “啧啧啧啧啧,那些一次你要因为她和我打一架吗?我很是乐意呢!”
  “告辞。”说完他轻轻牵起叶莲灯,转身就走。
  叶莲灯默默听着,忽然问:“他是谁?”
  邢墨恢复了平日的浅淡从容,温言道:“很危险的人,离他远一点。”
  男子听了这句话后,顿时气得七窍生烟,用手指着邢墨怒道:
  “真是个白眼狼呀,白养你了。小丫头,我是好人哦,我叫槐逸。叫我英俊美貌潇洒风流可爱强大善良温柔的槐逸就好。”
  叶莲灯自动忽视了他名字前的形容词,在口中咀嚼了一遍这个名字后,又再次上下审视了一眼面前的阿婆。然后她没有理会槐逸,语气略带笃定地朝着邢墨问道:“他就是擎玉宫的宫主?”
  邢墨凝视着她,微一愣后,点了点头:“嗯。”
  槐逸的耳力很好,显然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便轻盈的跳过来贱兮兮地凑到叶莲灯的身前,眼底深浅不明:“哎呀,小丫头没变笨嘛。”
  叶莲灯听懂了他话里的语气,疑惑道:“你认识我?”
  随后槐逸挑衅地瞥了一眼邢墨,用手掩住一半嘴,对叶莲灯悄咪咪说到:“你记不记得……”
  邢墨猛地甩手把他掀到了一边去,攥紧叶莲灯的手抬脚就走:“我们走。”
  槐逸一个闪身,伸开手臂挡在他们面前。
  “我把这次的任务交给你,就是放你来看媳妇儿的,你还生什么气嘛。”
  “我自己心里有数。”邢墨拉着叶莲灯,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
  “你吃什么醋嘛,你明知道我又不会和你抢她,你再凶我,我就……”
  邢墨不吃他这套,果断地打断他:“那你这辈子都别想要见到你的阿姝了。”
  槐逸顿时暴跳如雷:“不许你叫她名字!”
  叶莲灯则纳闷道:“阿姝?你认识宁姝?”
  “嗯,小丫头,告诉我阿姝最近怎么样啊?”
  “干嘛?想追她?”
  “嘿嘿。”槐逸开始傻笑。
  叶莲灯指指脑袋:“……邢墨,他这里是不是有问题啊?”
  “嗯,所以以后你小心一些,见了他要绕道走。”
  槐逸视若无睹,厚脸皮地欺上前来:“听说你在昭晏皇宫待了唔…两年,那你和阿姝熟不熟?”
  邢墨接过话,口吻淡淡:“你的废话这么多,别人迟早会被你吵死的。”
  “啧啧啧啧啧,好心当作驴肝肺,要不是本座,你早死了。”
  “不,我确实已经死过一次了。”
  槐逸也不再开玩笑,脸上的表情逐渐深了下去。
  -
  天色已晚,暮霭沉沉。
  今夜,平家村的群众们目睹了挑战人道德底线的一幕。
  一对年轻的璧人携手走过长街,身后尾随了一位佝偻着脊背、气喘吁吁追逐二人的老阿婆。
  白发苍苍,垂垂老矣,所言所诉,声泪俱下。
  好不可怜。
  但大多数人已经见惯了类似情形,早已见怪不怪了,只是乐此不疲地当着一名看客。
  没有人出来干涉,槐逸也就继续投入地演绎着老阿婆这个角色。
  不平安客栈很偏僻,三个人到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客栈在昏暗的灯光中愈显残破。
  槐逸瞅了瞅破旧黑店似的客栈,脸上露出了和叶莲灯当初一模一样的嫌弃表情。
  “呀,好破烂的店,店里才这么几个客人。”
  “今天算多的了,平时都没人的。”
  “哎呀呀,是不是因为今天我来了,连带着让这家店转运了?”
  “……”叶莲灯白眼一翻,“宫主大人,你只要别带来厄运就行了。”
  槐逸凑近被邢墨拉到另一边去的叶莲灯,笑嘻嘻地小声说道,声音飘忽不定,眼中情愫莫名。
  “小丫头,万事不要说得太绝,说不定明天客人更多哟。”
  叶莲灯微笑道:“好嘞,阿婆您说的都对,您老慢走。”
  “啧啧啧,”槐逸再度撇嘴,然后意味深长地道了句“好自为之,我就先走了。”
  邢墨温和一笑:“不送。”
  “啧啧啧,臭小子,一点也不尊敬长辈。”
  “你不过大我四岁。”邢墨的语气毫无波澜,拉起叶莲灯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客栈。
  槐逸故作悲伤地踱着步子,越走越慢。
  走到一半,他忽然折回到他们面前,但他的神情刹那间变得严肃起来。
  他淡淡扫了一眼叶莲灯,而后邢墨郑重其事地对邢墨道:“记住昨日我和你说的,无雁门重出江湖一事虽然成不了气候,但见微知著,你也得留意一下。”
  无雁门?
  叶莲灯眉头一蹙,无雁门不是十年前一夜之间灭了满门的门派吗?
  邢墨则像是没听到一样,什么回应也没有,只是攥紧了叶莲灯的手继续向前走,脚上的步伐渐渐地变快了。
  客栈内,竟一反常态,稀稀疏疏地坐了好几个客人。
  邢墨的目光一瞬也没有在他们身上停留,
  背着瑶琴,拉着叶莲灯沉默地往楼上走。
  进了屋后,轻轻关上门,不待叶莲灯发问,他便已先开口。
  “你可知为何当初我偏偏要住在这家客栈里?”
  “和槐逸有关。”叶莲灯回顾了一下今天的事情,微微蹙眉。
  邢墨的口吻是一成不变的淡泊,但素来像清泉般的声音忽然变得沉入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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