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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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仿佛手足无措一般,掂量了一下,然后道:“那我去给你们上炷香,祈盼各位事业顺利……”
  容瘦云:“……”
  不过既然容瘦云不是来捣乱的,观主就不再刻意紧跟着了,快过年了观里事情也挺多的,他自去忙碌。
  倒是另有熟识的人来打招呼了,也是周父的老病人。
  周父一见她,便道:“哟,怎么还爬山上来了,你可不能太累着。”
  老病人笑道:“我也是走走停停,散着步上来的,打算住两日,倒是遇到您了。还有小周医生啊,好久不见。”
  “徐阿姨,好久不见啊,既然遇到了,我给您把个脉吧。”周锦渊上前给这位老病人复诊起来,“最近吃得怎么样?”
  容瘦云却是不熟悉,看了两眼,随口问道:“这位是什么病?”
  “食管癌,这还是我与锦渊同治的,已经治愈了。”周父答道。
  容瘦云了然,周父指的治愈是处于临床治愈状态。
  现在的医学确实无法百分百治愈癌症,有个五年生存率的说法,适用于大部分癌症。
  ——即患者在治疗后五年内如果没有复发迹象,之后的复发可能性就很低了,也能够正常生活,便可以被认为治愈,或者也可以说是接近治愈。
  当初周父接诊这个患者的时候,周锦渊快出师了,他定下大的方案,辨位痰浊壅结,再由周锦渊来执行。
  要说这位患者也是胆子大,也可能是不抱什么希望了吧,但周父从来是救治到最后一刻,与疾病斗争。情况再严重,也尽量延长患者的带癌生存期,倾其所能为患者减免痛苦,所以达成共识尽量争取。
  她对周锦渊来负责也没什么意见。那时候她已难以进食,连药都喝不下去了,患的是髓质型食管癌。
  周锦渊一改以往用药精细的风格,用大剂量半夏配伍,让患者慢慢、慢慢的把汤药咽下去。结果呢,一个月后,她已经能吃馒头了。
  就是在这父子俩的诊疗下,几年来她的情况一直很稳定,现在容瘦云见到她都看不出是个病人。
  周锦渊复诊了一下,脉象也挺好的,又嘱咐了几句,病人才心情愉快地离开。
  “好了,先上一炷香吧,希望医学昌明,世人不受疾苦!”周父一甩袖子,说道。
  ……
  容瘦云毕竟是佛教徒,都不便上香了,自己默默祝愿而已。
  周家一个个殿拜祭过去,到了后头的三清殿时,却是看到观主又来了,这回身边还跟着一对年轻男女,容貌都很是出色,也就是大学生的样子。
  “哎,在这里。”观主招呼道,“道兄且慢,还请看看这位病人。”
  这女子是他们道观老信众的女儿了,在外地读书,交了个男朋友,过年带了回来。
  这次本来想让男友在家里睡,男友却说自己有十几年的宿疾,睡眠不好,在他家这里不习惯那里不自在,还是住酒店。
  女孩儿当时就往心里去了,上山时她和观主提了一下,因为记得观主认识本地一位有名的道医。
  但男友却不是很情愿的样子,走过来了还在小声说:“不必了吧,我看就算了……”
  “你是不是对中医有意见啊?可是这位医生特别厉害,在我们这儿很有名的,今天能遇到都是走运了!你不要以为只有大医院才有名医啊。”女友也低声说道。
  但他们不知道,在场好几个人都耳聪目明,其实听得一清二楚。
  “我哪有意见,我本来还想去看中医呢,就是,就是想好了去看中医,就觉得不用麻烦了嘛……”男友支支吾吾地道。
  “你这是什么逻辑,那先到我这里看才叫不麻烦吧?你到底看不看呢?不看我下山了。”周父背着手道。
  那对情侣:“……”
  没想到人家都听到了。
  女友连忙道:“不好意思大夫,麻烦您给他看看吧!他晚上睡不好,已经很多年了。”
  她可是知道周大夫的,如果周大夫愿意,本市的医院随便挑,人家不去罢了。而且要换了平时上门去,还不一定一天两天能排上队!
  得亏了他们家和观里关系好,有观主介绍。
  男友被她推着,没法反驳,到了周父面前,最后挣扎了一下:“大夫,我没撒谎,真不忌讳中医,我朋友给我介绍了海洲的一位很厉害的中医啊,据说治疑难杂症很有一套的,治好过他的怪病。”
  他好像为了佐证自己真不是瞎扯说谎的人,还说出了种种细节,“我这不是和朋友约好了,他还说他可以联系那位大夫,说不定都联系过了,海洲三院的周锦渊医生,最近挺有名的,不知道你们听说过没……”
  周锦渊:“谁找我?”
  周父随地接诊的情况多了去了,周锦渊本来正低声和容细雪聊天,也没关注,就是忽然听到自己名字了。
  他也用和周父一样的姿势,背着手溜达了过去,“有事吗?”
  男友:“???”
  他还一副不在状况内的样子。
  周父凉凉地道:“你不是想找周锦渊么,喏,我儿子就是周锦渊。”
  男友:“………………”
  周锦渊哈哈笑道:“什么情况啊,要我治不要我爸治吗?新鲜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要求的。”
  就算是了解他们家的病人,愿意他来治疗是一回事,但要让他来换掉他爸,那还真是闻所未闻了,从来只有反过来的情况。
  那男的都凌乱了,他这是什么运气,这都能遇到本尊,“你,你真的是周锦渊?你不是在海洲吗?”
  “我是瀛洲人啊,过年当然回老家。”周锦渊理所当然地道。
  “这不是更好吗?”女孩子倒是特别开心的样子,“你现在没什么好犹豫啦。”
  男友嘴角一抽,“是、是啊……”
  周父和周锦渊对视一眼,他俩看过多少病人了,立刻就察觉到这男孩可能是有点什么顾虑,周父试探地道:“你具体是怎么个睡不好法?”
  男友:“呃,就是很多梦,心烦。”
  周父:“我给你把把脉吧。”
  男友迟疑地把手伸了出来,心说应该不会那么灵的吧……
  周父摸了会儿脉,便撇了撇嘴,“失眠症,这个也不难治。”
  男友原本是很担忧的,但周父真说出这个话,他又有些淡淡的失望了。
  “这个还是要从情志方面解决啊,正好小姑娘你是信道的,我跟你说一下,你可以通过念经文的方式改变他的心情,心情好了,自然也就能睡好了。”周父对那女友招了招手。
  女友也没怀疑,听周父说了起来,还拿出手机认真记录。
  周锦渊则趁机把病人拉到角落里,又给他把脉。
  “刚才不是看过了吗?”他不解地道。
  周锦渊不理他,摸完了脉,才小声道:“你之前治过这病没?”
  “……呃,治过,十几年也没好。”
  周锦渊:“看过中医吗?是不是都让你补肾?”
  男友跟被雷劈了一样,“我……那个……我……”
  任谁被说补肾,而且还说准了,肯定都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你这个病,其实和肾也没什么关系,所以治了也是白治。”周锦渊咂摸了一下,说道,“而且都十几年了,肯定是影响心情,这才导致了睡不好。”
  他看了一眼忐忑又震惊的对方,安慰道:“知道你肯定不好意思,我爸才故意把你女朋友引开,遗尿这种事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是挺尴尬的。”
  对方咽了口口水,简直想五体投地了,他的病根根本就不是失眠,而是非常尴尬的……尿床!这让他屡次想对女友开口,都不好意思,只能搪塞为睡眠问题。
  他得这个怪病都十几年了,每晚像婴儿一样,控制不住地遗尿一两次,不得不用上纸尿裤。
  多年来各种求医也治不好,可算是疑难杂症中的疑难杂症。
  他都不敢住校,也不敢随意和朋友出去玩过夜,如果出去了,宁愿熬一整夜不睡觉,也免得尴尬。
  一个上大学的男人了,还尿床,他得多郁闷啊,心情好得了就怪了,睡觉都在烦心。
  他中医西医不知道看了多少,周锦渊父子还是头两个不用他说,就知道病症是什么的大夫,加上他们肯定地说,和肾没关系,证明他肾没事,单凭这个,他也愿意信了……
  “您,您说,这该怎么办?”男友难掩激动地问,也注意了压低声音。
  “这个病一般都是从肾治,但具体情况得具体分析,我看你舌苔、脉象,倒该从肝治。这像是肝经疏泄不及,导致水道失调,遗溺。”周锦渊说道。
  别看这遗尿和肾看起来关系紧密,和肝则没什么关联一般,实际上,足厥阴肝经就会经过阴器、抵少腹,所以遗尿从肝治,并非无据可寻!
  对方也不懂为什么从肝来治,但刚刚他就下定决心了,说怎么治就怎么治。
  “待会儿我爸会给你开药的。”周锦渊拍了拍他肩膀,还笑了一下,仿佛刚才只是在和他谈天罢了。
  男孩儿感激地看了周锦渊一眼,他这怪病一直没好,心情还越来越差,就是病得太羞耻的缘故,大夫能顾忌这一点,实在让他感觉非常熨帖。
  周父那头见状,也结束了话题,“我再开药,回去配合着喝了,过几日到我家里来复诊。”
  “谢谢您,之前我还不大愿意,真是感觉惭愧啊!”女孩儿只见男友态度一下扭转一百八十度,从有点推拒,到无比热情,都无语了,这是搞什么啊,反射弧这么长吗?
  “没事。”周父很随意地道,并不往心里去。
  很多病人,就是因为得病,才产生种种情绪、行为,作为医者,不必太往心里去。而他行医的原则,也向来是心、疾同治。
  否则,也许你把人的病治好了,但让人自尊心大大受创,也未必是好事吧!
  ……
  到了下午,一行人才下山。
  到半山腰时,还有几个和尚察觉他来了,就守在寺门口看他。
  拦肯定不是拦他的,这都下山了,就站那儿看。
  周父说:“我觉得是来见识一下你长什么样的。”
  容瘦云:“……”
  他们一路走到山脚,看到教堂的几个教徒捏着一些宣传折页,在门口给路人宣传,“您好,您知道上帝吗?这个可以看一下。”
  一回头看到他们这行人,忽而交头接耳一番,然后竟是收了收折页,往回走了。
  除了容瘦云外的所有人:“哈哈哈哈哈哈……”
  鹿灵山也够团结的了!
  容瘦云:“……”
  是可忍,孰不可忍?
  容瘦云折身就往那些教徒的方向走,作势吓唬道,“给我一张看看!”
  吓得他们花容失色,走得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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