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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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外多了一匹黑色骏马,马背上青年身穿玄色锦袍,挺秀威严,却是洪轩。
  徐赫曾因他送阮时意去郡主府而疯狂吃醋,此番则如见救星。
  “洪大公子来得正好!快去把你家老父亲劝回家!我还有要事,不与你们多说了!”
  洪轩翻身下马,拱手行礼时,禁不住以狐惑目光上下打量他,勉强报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
  徐赫说有要事,倒并非敷衍。
  留阿六招待洪家父子,他回了趟画室,将未临摹完的晴岚图数尽藏好,换上干净衣袍,骑青白色骏马,一路西行。
  数日前,他答应过夏纤络,到府上暖阁白墙壁上绘制一大幅山水,若能令她满意,一个月后,将可借晴岚图一观。
  徐赫早在为夺回皇帝手里那幅旧作和费尽心机,也不差与衔云郡主周旋多一回。
  这点要求,总比对方上回提出的要正经、正常得多。
  只是背后还隐藏了哪些诡计,他得睁大眼睛好好瞧一瞧。
  再度抵达画栋雕梁的郡主府,与上次雅集的热闹不同,不光门前冷落车马稀,府邸内也仅有少数守卫伫立。
  他随管事信步入内小坐,等待将近半柱香时分,才见夏纤络迤迤然行出。
  夏纤络如先前所见,华髻饰珠玉,红裙杂雅花,凤眸含春,明艳唇脂,仪态万方。
  “呀!徐大人来得好早!多亏我命人提前备好笔墨砚具,大人若觉缺漏,尽管吩咐。”
  她软嗓娇娇,转而对侍婢发话:“请徐大人上楼吧!”
  徐赫一怔:“敢问郡主,对画作大小、颜色、布局、主题……可有要求?”
  夏纤络明眸流转,灿然而笑:“没要求,你爱咋画都成,我信得过你。”
  徐赫听她这么一说,反倒觉得她留了一手,不禁迟疑。
  夏纤络察言观色,唇角微扬:“看来……我上回把你和阮姑娘吓坏了?你们俩怎跟老头老太太似的,半点玩笑也开不得?”
  “郡主说笑了。”
  徐赫心中暗笑,他和阮时意若无奇遇,切切实实为老头老太太。
  夏纤络端量他片刻:“算了!不逗你们玩,你想画什么样,画多久,均不是问题!但事先声明,晴岚图我真借人了。
  “原本,不出意外,你们很快就能看见……既然你愿给我面子,我也就承了。等那家伙用完,你们若有需要,拿去临摹便是!”
  徐赫亦曾听她亲口说过,这画迟早会出现在他们面前。
  此话究竟是何意?那家伙……是谁?
  见夏纤络素手微扬,他不好多问,略一执礼,随侍婢绕去阁子右侧。
  沿楼梯登上二楼时,恰逢一身穿银甲、高大挺拔的男子昂然而入。
  银盔半挡脸,凤目向徐赫迸射出冷凉眸光。
  虽瞧不见脸面,徐赫已猜出,此为姚廷玉。
  他礼节性停步颔首招呼,方继续上行。
  楼上屏风、桌椅、几案等大件家具被推至中间,腾出三面白墙,稍嫌刺目。
  如夏纤络所言,各式画材齐备,无可挑剔;两名侍婢端茶送水,侍候殷勤。
  徐赫尤为谨慎,生怕误食奇奇怪怪的东西,鲜果、佳酿、点心均未动,且宣称不喜被人盯着,让侍婢回避。
  慎重观察此地无机关、无迷香、无藏人等危险状况,他长舒一口气,专心构思如何画出佳作。
  闭上双眼,脑海中如铺展开丈山尺树,远水如波,高与云齐。
  静思间,依稀听楼下传来夏纤络屏退仆侍的命令。
  不多时,娇嗓带惑。
  “你近日成天戴银盔,也不嫌闷的慌!”
  姚廷玉低声回答了一句话,伴随金属落地声,徐赫没听清,却听夏纤络嗓音越发媚人。
  “你还管起这事?我就想让他给我画画……唔……!”
  徐赫脸上微烫,已猜出夏纤络被姚廷玉堵住嘴。
  至于用什么堵,大概如他对阮时意那般。
  耳闻娇喃隐隐约约,他心底燥闷顿生:太过分了!这、这……还让不让人活!如何专注作画!
  徐赫目视端石松柏纹砚、玳瑁管兔毛笔、宋宣老墨等珍贵文具,迟迟没动笔的心情。
  又过了一阵,夏纤络气喘吁吁:“以前……不见你吃醋!”
  徐赫蹑手蹑脚靠向窗边,勉为其难听姚廷玉回答,“以前,我是你的人,没资格吃醋;现在,你是我的人。”
  丝绸撕扯声与金属碰撞声混合在一处,夹带夏纤络悄声劝阻:“别闹,大白天的!”
  “又不是没试过。”
  “徐待诏在楼上……呀!”
  “你声音轻点!或者……”
  似有布帛撕裂,随后剩下夏纤络的呜咽声。
  徐赫目瞪口呆——听声音,姚廷玉竟直接用纱巾之类塞住郡主的嘴?
  ——这吃了冰莲的家伙老牛吃嫩草……哦,不对,郡主也不算嫩草!但护卫统领以下犯上……竟还嚣张至斯!
  非礼勿听,徐赫急忙掩上窗户,拿纸团塞住耳朵,赶紧提笔落墨。
  此类精神折磨,死也不能再受第二遍!
  来不及精描细画,他大起大落地以“长披麻皴”笔法,用大笔中锋向下披刷,时而侧锋横扫,既有繁华葱荣,亦大气磅礴。
  大片留白中,以淡墨线描,将云雾缭绕迷蒙的山水湿润表现得淋漓尽致。
  或许因绸缪缱绻之音断断续续,笔下风光也渐深迤逦绮丽之感。
  他肆意挥洒之际,暗下决心——马上!立刻!赶紧!即刻!迅速把媳妇哄回来才行!
  *****
  日暮时分,徐赫从郡主府外策马离开,深觉自己饱受摧残,身心皆渴。
  城西各处已灯烛荧煌,王公贵族的大宅院前红灯笼高悬,路人行色匆匆,车马身络绎,提醒他,他尚在人间。
  满脑子靡丽场景,使他思念越浓,不由自主催马行至阮时意所在的首辅府。
  与往常朱门紧闭,府兵威严驻守大不一样,今日徐府大门敞开,不少人进进出出,挑扛大小锦盒。
  有人抬进去,有人搬出来,场面甚是诡异。
  “……?”
  徐赫暗暗称奇——若采办物资,断然不可能从大门出入。
  身后不远处,街坊邻里议论纷纭。
  “从下午起已进去六批人?”
  “正是!听说今儿是遣媒妁上门的吉日!”
  “可为何有媒婆,也有年轻公子哥儿亲自登门?”
  “据说那陆家公子与阮姑娘相熟?”
  徐赫云里雾里,下马询问:“首辅大人府邸出事了?”
  “哎哟!早有人听徐大公子承认,住在城东、开设义善堂的阮姑娘是他义妹!而今小姑娘正式搬回徐府,证实此传闻……她生得美丽,人又善良,一向有口皆碑。一来徐家人已除孝,二来在地下城一案立下大功,提亲者自是源源不断!”
  徐赫一听“提亲者”,霎时傻了眼。
  他的妻……睡完他就跑,行李都没拿走!
  不是说缓三日冷静冷静,就乖乖回来互相哄对方么?
  怎期限未到,已招惹一堆烂桃花?
  “陆公子”和她很熟?哪儿来的杂毛?
  他家阮阮……难道真嫌他“不够周到”,改而相中某位“温柔体贴的俊俏小青年”吧?
  士可杀不可辱!
  徐赫咬牙切齿,只觉整个京城都弥漫着酸醋味儿,巴不得直冲进前方那座亭台华美的大宅院,强行掳走他明媒正娶的妻,用绳子牢牢捆在房中!
  他一手执缰绳,一手捏得拳头噼啪作响,双目定定注视熙熙攘攘的徐府。
  从不明情况的路人眼中看来,这位仪表不俗的蓄须青年,或许……正打算放火烧掉首辅家。
  第85章
  阮时意离开篱溪边宅院第三日, 徐府莫名被一大帮人闹得鸡飞狗跳。
  ——与徐家有生意来往的陶瓷商央媒说亲,还有阮时意初春在行宫见过的三位公子哥儿, 像是约好一般,齐齐拜会。
  徐明礼迟迟未归, 周氏搞不清状况,不好让一大圈人滞留在府门外堵路,只得先把人请进大门与二门之间的庭院, 再回小院征求婆婆意见。
  阮时意只道有人跟她开玩笑,行至二门处的镂雕花窗偷觑, 意外发觉,等候面见者包括酒泉宫边月下拦路的陆绎陆公子。
  那无耻狂徒!居然衣饰焕然, 厚着面皮递了拜帖,恳求一见!
  她以手扶额, 百思未解,又不能亲自出马撵人, 只等长子归来再作处理。
  徐明礼申时过后方归。
  其时,前来提亲的还多了户部尚书长子。
  首辅大人惊闻七八位年轻人争相当他的继父,气不打一处来, 一语未发,怒而将媒人全逐到府外去。
  偏生另有两家闻风而至,企图捡现成便宜。
  此尽彼出, 沸沸扬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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