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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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整夜,裴明榛就站在院外,遥遥看着阮苓苓房间的方向,一动都没动。
  小郡王先是看他不顺眼,翻他白眼,到后头就觉得他有点可怜了,悄悄蹭过来,问他:“不进去?”
  裴明榛摇了摇头:“不了。”
  小郡王就替干妹妹操心了,抱着胳膊皱着眉:“你这样下去可不行。女人都是要哄,都是要捧的,你惹她生了气,让她打一顿不是应该?她骂你揍你你就该受着不能反抗,打左脸把右脸也送上去,夸她打的好,就喜欢她这么打,她不就高兴了?”
  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其中夹带大量私货,比如怎么样躲避让对方打哪不会太疼,哪种姿势不会容易受伤,小郡王真是把半辈子心得都说了出来,操碎了心,可他发现,说了这么半天,裴明榛一点反应都没有,别说谢了,连点个头认可都没有!
  “我跟你说话呢,你听没听见!”
  裴明榛只是静静的看着阮苓苓房间的方向,宛如一块望妻石。
  小郡王气得甩袖子:“你就跟这演木头戳着吧,我去睡觉了!”
  裴明榛静静伫立在月下,夜色模糊了他的五官,让人看不到眸底深处藏了什么。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
  转天下午,阮苓苓和小郡主说了一声,就去了西街火棉胡同。
  何庸手边摆着茶,好像一直在等她,见到她一脸的惊喜和亲切,引她入座,给她上点心干果,各种照顾她的口味,和她说了很多以前的事,以前的人,父母,下人,邻居,好的不好的各种人,遇到的事……
  阮苓苓就一直乖乖的捧着茶,不怎么说话,眉眼里笼罩着一股轻愁,忧郁又令人怜惜。
  就像整个人,全部身心沉浸到那个时间那个地点,全然顾不到其它。
  何庸眸底开始有异光闪烁。
  再然后,阮苓苓无知无觉的喝了杯茶,意识昏沉,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
  醒来时,月华初上,她被绑在椅子上,而且并不孤单。
  在她对面有一个人同样被绑在椅子上,编了满头的小辫子,穿着明黄色的衣裙,身影再熟悉不过。
  “花……铃?”
  “咦?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裴明榛告诉你了?”花铃声音很清脆,看起来没有什么不舒服,只是语气间充满嫌弃,“我遇上你们,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阮苓苓:……
  她心情有点复杂。情敌见面,好像应该什么也别说上来就是一顿撕,可现在时机不大合适,她也……从没有和花铃打架动手的意思。最后只能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花铃撇撇嘴:“被人逼的喽。”
  阮苓苓很想问是谁,可又觉得她们二人好像没有那么熟悉,交浅言深并非是社交礼仪。
  花铃就看着她,一双猫眼忽闪忽闪,似乎十分好奇:“你那天不是厉害着呢么?今天这么乖?怎么,还真想同我歇火停战,把裴明榛让给我啊?”
  阮苓苓突然察觉得这话有点不对,不管表情还是语气:“你不想要?”
  花铃先是撇了撇嘴,然后笑得一脸灿烂:“想要啊,你要给我么?”
  阮苓苓眼梢微垂,神色安静:“他不是我的所有物,说给就能给出去,说要就能要回来。”
  花铃:“可他当自己是你的所有物啊。”
  阮苓苓顿住。
  花铃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突然笑了:“我就知道那厮不靠谱,看上的女人也不会是个好摆布的,两口子一个赛一个的精!”
  阮苓苓:……
  突然不知道怎么回这话。
  花铃也不需要她回,顾自往下说:“今天这事一看就明白,我的人把我卖了,你的人把你卖了,我们身后的人呢,正在忙碌奔波,不久就会找过来,掳我们的也正在忙,而且即将要忙很久,没空管我们,如此安静着实无聊,你我也算共患难了,不如交交心?”
  说着话,她还拖着椅子往阮苓苓方向蹭了蹭,一脸好奇:“你同我说说,裴明榛和你在一起时是什么样子的?我感觉他变了很多,和以前一点也不一样……”
  阮苓苓:“以前的他,是什么样子?”
  花铃眼底划过一道嫌弃,似乎想起什么很不愿意想的事:“他,呵,就算年轻很多岁,也一点都不可爱。”
  这种情绪……很难说是爱慕了。
  阮苓苓有种感觉,她是不是误会了?
  “你并不喜欢他?”
  花铃却摇了摇头:“不,我很深切的喜欢过他。”
  阮苓苓眼眸微阖,有点醋醋的:“你不需要和我说这些。”
  花铃:“不行啊,我要不跟你说清楚,怕是得丢大人!”
  阮苓苓就不懂了:“什么意思?”
  花铃皱皱鼻子:“姓裴的知道我一个大秘密,非常难以启齿,说我害他丢了未婚妻,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来和你解释清楚,让你释怀,他就把这个秘密说出去,让我没脸做人。”
  阮苓苓:……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都是女人,没什么不能说。”花铃突然放松,头仰起靠在椅背上,“我爹是这里的地头蛇,我娘是深山遗族,谁都不缺钱,我从小锦衣玉食,天不怕地不怕,又莽又傻,那和我爹娘就我这么一个女儿,疼的跟眼珠子似的,什么都随我。偏我眼瞎,不懂事,什么时候折腾不行,偏捡着家里和仇人干架的时候胡闹,不小心就走丢了。”
  “好吧,是人为制造的‘意外走丢’。别人看我们家不顺眼,治我肯定怎么狠怎么来,几次转手,把我卖到最低贱的暗娼馆,和老鸨说随便折腾,怎么都行。”
  “你大概不知道,这种地方的客人大都是有些年纪,又没什么钱的,有些口味也很奇葩,我长得好看,乖一点老鸨子许会心疼我几分,偏我不听话,就被老鸨扔出去,这么教训了。”
  阮苓苓顿住:“你……”
  花铃斜了她一眼:“别用那种眼神看我,这事很恶心,很糟糕,但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再回忆细节。”
  阮苓苓顿时沉默。
  房间内空气变得压抑。
  花铃声音重新响起:“你说一个大男人,拿知道这种事做威胁逼迫我一个姑娘家,是不是很没品?逼我过来寻你,说不清楚,你不原谅他,就要把这事说出去。”
  “他不会的。”
  阮苓苓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暗哑,心疼,但坚定。
  那个男人固然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阴过不少人做过不少局,但他不会这样做。有些事,他永远不会做。
  花铃顿了一下,才低声笑了出来:“就是知道他不会,我才必须要来找你说清楚啊。”
  她仰着头,闭上眼,也掩住眼里的泪水。
  有些事说起来很轻松,做起来太难太难,能放下,却不会失忆,那个夜晚,那些伤害,她怕是得到死,才能和生命一起丢弃。
  裴明榛从未在她面前提起过这些事,偏她总是嘴贱,说起这段交情,如果裴明榛真是一个人品没下限,卑劣不堪,什么招数都能使出来的人,她怎会就范?她向来吃软不吃硬。
  偏偏,他不是这种人。
  这是她的幸运。
  遇到裴明榛,相交为友,一直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月光顺着窗槅爬进来,落在姑娘的脸上,轻吻姑娘的面庞。
  夜色融融,仿佛有说不出的静谧和美好。
  阮苓苓的心却很疼很疼。
  她并不知道花铃曾经遭遇过这样的事,也明白了为什么那日追问,裴明榛三缄其口,怎么也不肯说关于花铃的这些过往。
  因为伤痛太大太大,鲜有女子能扛过来,但凡有一点做人的道德,都不应该随随便便说出口。这种事,只能当事人愿意倾诉时,你才能知道,它不应该作为谈资,或者是取信任何人的工具。
  如果那日她问,裴明榛直接把这件事说了,她反倒心里不是滋味,为裴明榛遗憾。
  第96章 我不准你再逃
  “对不起,这些事……我都不知道。”
  阮苓苓想,或许裴明榛本意,只是想请花铃帮个忙,让花铃过来澄清一下,他们之间并不存在任何暧昧,让她不要再误会,所谓的用这件事威胁,大约只是话赶话说到,其实他并不会做。
  花铃也知道,所以才真的过来找她,说了。
  其实大家都是很善良的人。
  “没事,我要看你不顺眼,也不会跟你说,倒不全是为了姓裴的。”花铃冲阮苓苓眨眨眼,“那日在青楼,我们也过得很愉快不是么?”
  阮苓苓回想当天,除却那些针锋相对的激烈情绪,她和花铃算是志同道合,兴趣一致了。
  她们喜欢的东西很像,爱玩的东西也差不多,擅长的姿势几乎一样,如果不是因为‘情敌立场’,她们很可能像江湖豪侠那样惺惺相惜,来一场不打不相识的友谊。
  “所以跟你说说,没什么不行的。”
  花铃再次把头靠在椅背上,轻轻一叹,声音就低了下去。
  “当时我为反抗那些恶心的事,弄的浑身都是伤,动都动不了,被扔在后巷的小破房子里,裴明榛好像替书馆抄书想走近路,不小心就发现了我。我跟你说阿阮,姓裴的真的不是个东西,从小心肠就很硬,冷心冷肺,我都可怜成那样子了,他也没主动说救我,还是看到了我身上有味特殊的别人认不出的药材,才过来跟我说话。”
  阮苓苓顿了一下。
  阿阮?
  花铃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脱口而出的称谓,继续往下说:“我那时身上没有任何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那味药材是我娘族人从深山里挖出来的,极为珍贵,因很少现世,个头又很小,基本无人认识,也因此我才保住了它,一直留在身边。裴明榛母亲病重,许是因为此,他读了些医书,研读了很多药材相关的东西,所以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走过来,认真的辨认过药材,跟我直接说他没钱,买不起,又想要这味药,可以用帮助来换。我被欺负成那个样子,没别的想法只想回家,那味药藏了那么久都用不出来,眼看着自己都快要死了,还有什么奢望?我就死马当活马医,跟他做了笔交易,只要他能帮我逃出去,送我出城,药材就送给他。”
  “那个暗娼馆不是什么好地方,老鸨子也厉害,私下隐藏势力复杂,水深的很,裴明榛当时年纪还很小,我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但总之,他做到了。”
  “我以为他做不到的……一夜一夜睡不着时,偶尔心底还会生出恶意,说反正自己反正也烂透了脏透了,怎么都逃不出个死字,拉个人下水陪葬挺好。我很抗拒身上发生过的事,又因本身性格就很糟糕,和他发生过很多争吵,他的安排也基本不配合,也真上手打过架,也……想自杀过,没想到他真的做到了。”
  “我当时差点就成功弄死自己了。”
  花铃目光有些远,好像透过月色看到了当时的自己,声音很轻:“他拦住了我,说我若死了,岂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只有无能之辈才会作此选择。我从就小心气强,从不觉得自己比别人少什么,一边心里恶心难受,一边又想凭什么遇到这种事,别的女人要自杀我也要自杀?我偏不。”
  “可我心里又着实过不去这道坎,就直剌剌问他,当我身上发生过的这所有事都是他做的,怎么样?至少他长得好,还能让我心里舒服点。”
  她看着阮苓苓:“你猜他怎么说?”
  阮苓苓静静想了想:“他答应了?”
  花铃就瞪她:“你这女人怎么回事?我在说你的未婚夫,摁着他的头承认对我暴行的是他本人,你不觉得委屈恶心,不应该同我生气么?”
  阮苓苓摇了摇头,一双眼睛在月光之下,清澈又明亮,像春日溪流,一看到底干净纯粹:“可真正做这些事的不是他,不是么?你的想法同他无关,他想管也管不了,只要你能走过去就好,以后的路……却是要看缘分的。”
  花铃听着听着,意味不明的笑了:“你和他真是一样。”她叹了口气,“姓裴的当时也是这么说的,他说我怎么想与他无关,人皆自私,想方设法让自己开心无可厚非,自己的心硬了,脚步坚定了,以后的日子才好过。”
  “……那段时间很混乱,很危险,我不怎么记得太多细节,只记得一直在跑,一直在跑,除了自己的心跳什么都听不见。他把我藏在裴家足足小半个月,才送我出了城门,找了镖师,安排了妥当的人,给了银子,让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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