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士可杀不可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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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往今来,世道就是这么个世道,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至于满腹心机的家伙们,需要怎么来对付?走到亭长家隔壁院门口的屠夫,抬头看了看天空中飘过的云彩。他耳边忽然响起最好的朋友卫长风所说过的那句话。
  “乱世将至,我们手中的刀和剑,用处并不大,但又极大……权势再大的人,砍下脑袋来,也只是一具毫无生命的尸体罢了!”
  许酉从来不怀疑卫长风所说的话的正确性。虽然他比自己要年轻了将近十岁。但他却对他十分信服。那个年轻人是做大事的人,虽然喜欢隐忍潜藏,许酉却比谁都了解这个朋友胸襟的宽阔。而他自己,在很多事上却自认没有他看得那么远。
  院门口的树荫下站着一个人。看来对方已经等待多时了。集市上许多跟着来看热闹的民众,都在不远处嘻嘻闹闹的看着这边。他们有些不明白,一个屠夫和一个已经开始翻身往上爬的年轻人,到底会因何而交集。
  在令人烦躁的蝉鸣声中,随后的对话冷漠而简单。当时在场之人所记忆的场景,与后来所有史书的记载都大不相同。
  “这是你要的肉,我给你送来了。”
  “错了!我要的是肥瘦相间的肉,并不是这种精肉。你拿回去吧……落日之前再重新送来。”
  “没有错,你要的就是这种肉。亭长说的很明白!”
  “我说错了,就是错了!”
  “那你找别家肉铺吧……这些肉已经付了钱,随便你怎么处置。”
  屠夫把用荷叶包着的上好精肉放到一边的大青石上。却不料,有一把带着鞘的剑伸过来,只轻轻一挑,眼前便下了一场肉馅儿雨。
  骄傲的年轻面孔,只盯着手中的剑。并不去看对面的屠夫。仅仅刚才这几句话,他就感觉自己的身份受到了亵渎。读书人即便是再穷,也是有身份的人。更何况,他手中还有剑,这便是贵族的象征。
  不远处的窃窃私语传入耳中,名叫韩信的县衙巡检随手便拔出了剑。这把剑经过他的日夜擦拭,显得很是锋利。他虽然到现在为止还并没有杀过人,但这并不妨碍他心中的杀气。
  “你想违抗命令吗?现在可是特殊时期,随便按一个罪名,你的这颗脑袋就会搬家!难道不怕吗?”
  想起这个屠夫曾经以那种傲慢的态度,用几串铜钱撵走了他。韩信的眼中泛出冷笑。本来并不屑于用手段去攀附一个县尉的大腿,但为了吐出心中的一口闷气,他还是那样做了。而今,看着在自己面前低头的屠夫,他感觉到了一丝快意。还嘴硬是吧?那么在出鞘的剑和严酷的律法面前,看看他还能坚持多久!
  不过,事情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韩信忽然目光一凛,面对他的威胁,他看到那屠夫抬起头来,脸上的神情,他从所未见。
  “世间事,哪有什么怕或者不怕的!只有敢或者不敢的区别。”
  从一个身份低贱的屠夫嘴里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自是令人吃惊。淮阴县巡检身份的年轻人,似乎有一种错觉。这屠夫的眼睛里满是不屑和蔑视,唯独没有害怕。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明白。这世间没有人可以随便欺负别人,也没有人甘心受别人的欺负……所以,你找错人了。”
  两人相隔丈余,互相对视。看热闹的民众都停止了喧哗,莫名其妙的看着这一幕,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年轻巡检横剑于胸前。脸上的阴鸷之色更浓。事情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本来以为利用小小的手段,就能让这屠夫屈服。他其实并不想对他怎么样,更不想伤他性命。不过是为了折辱一番,以讨回前些日子所受的那口气。但这屠夫竟然毫不客气地顶撞他,而且那语气中的冰冷之意显而易见。这不禁让他又惊愕又气恼。
  两个已经开始分开阶级身份的人,就站在这街道上,烈日当空,互相对峙。一个手中持剑,丰神俊朗。一个漫不经心的从袖子中掏出了短刀,抚摸着上面的油腻。令人奇怪的是,那把杀猪刀一旦握在屠夫手中,就好像具有了某种魔力。不足半尺的短刃,似乎让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起来。终于,良久的沉默之后,有人咽了口唾沫说道。
  “其实,不应该让你来的……。”
  “我来了,你现在说这句话已经晚了。”
  “那……能不能给个面子?”
  “面子?那是世间最没有用的东西!我从来不会给任何人面子……你的手中有剑,如果心中不平,就举起来,杀人!否则……呵呵!”
  屠夫手中的短刀在阳光的反射下散发出荧荧之光。口中说出杀人意,眯起的眼角却带着微笑。而对方那把剑,却好像变成了一截朽木。
  “我不会杀人!你还想怎样?”
  “你不敢杀我,那就从我的胯下钻过去吧。回到你的院子里,好好想想自己为什么没有胆量!”
  屠夫提高了声音,远近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看热闹的民众不禁发出惊呼声,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样的要求,果然……够泼皮!
  韩巡检的脸色开始变得涨红。他持剑的手似乎也有些颤抖起来。屠夫许酉则面不改色的看着他。眼前这个看上去颇有城府的年轻人,似乎和那两个差役并没有什么两样。面对着强硬的挑衅,他们拿不定主意到底是溅血杀人?还是算了,不跟一个泼皮般的人物纠缠。
  屠夫冷哼一声,终于握紧了那把杀猪刀。他脸上的络腮胡子似乎钢针,一根一根都竖了起来。这样的威势果然不同往日,四周看热闹的人禁不住都往后退了一步,面面相觑。他们虽然大多都没见过真正的战场杀戮,但挺起杀猪刀的屠夫,所带给人的威慑力,就好像真的有千百甲士作势欲扑。
  韩巡检的脸色由红开始变得苍白,最后失去了颜色。他低下头,把剑扔到地上,然后双膝一软,噗通跪在尘埃中。
  “他……果然跪下了!给一个屠夫下跪……!”
  四周一片惊呼哗然声,随着疾风掠过,立刻嘎然而止。因为,屠夫回过头来,漠然的扫视了一眼。那一眼就好像是刀子刮的人身上冷飕飕的。胆战心惊的民众们马上四散而去,连头都不敢再回。大约在每个人的心头浮上的念头都差不多。
  “屠夫果然是屠夫!别看平日里焉了吧唧的,一旦惹恼了他,恐怕真的会杀人呢!”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片刻之前还骄傲无比的年轻人,变成了一条软弱的爬虫。他艰难的爬过屠夫的胯下,眼睛里喷射出的怒火,就连地上的杂草都要被烧焦了。
  屠夫收起来刀,没有再转身去看那个懦弱的家伙。刀客的气势隐藏已久,稍微展露几分,胸中似有快意。不过,好像也没多大意思。归根结底,这样的人胜之不武。如果不是为了维护少年鸣生心目中的尊严和期望,他才懒得这样做呢。
  回到肉铺子里的屠夫许酉,并没有对少年说什么。不过,鸣生却早已经是满脸的兴奋之色。毫无疑问,这个机灵的少年肯定是偷偷跟在他身后,去目睹了事情的整个过程。
  “师傅威武!嘻嘻,看那个家伙以后还敢不敢再随便来找事。”
  鸣生倒了一碗水,屁颠儿屁颠儿的跑过来献给师傅。他知道,这个男人从来不会让他失望。不管是从前,现在,还是以后!
  “最近不要跑太远,县城的主顾就先不要去了。好好安心守在铺子里吧!”
  “师傅!这是为什么,难道怕那个家伙的报复?呵呵!就他那懦弱的模样……县城有我们的好几个大主顾呢!”
  少年瞪大了眼睛,不明白屠夫为什么皱起了眉头。而对方只是随手把那把短刀戳到案子上,语气中竟然有了几分沉重。
  “不是因为这个。鸣生,我总有一种预感,很可能这儿的太平日子要到头了……唉!天下汹汹已久,北方之地尽起刀兵。叛乱者此起彼伏,难以平息。淮阴是南北交通要地,又怎么能够幸免呢?只是因为江河阻隔,我们的消息闭塞,对外面的事所知不多而已。我们还是早做打算吧!”
  鸣生越听越吃惊。他从小跟在屠夫身边,除了帮着师傅打下手之外,便是修习武艺。对于这样的天下大事,所知甚少。他一直以来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安稳生活,却没想到,师傅会说的如此严重。
  “那……我们是要搬家吗?”
  “倒也不必那么惊慌。之所以让你提前知道这些,只是有个心理准备罢了。如果真的有一天乱兵到来,难道还能困的住我们吗?呵呵!”
  看到屠夫重新露出笑容。少年一颗心顿时就放了下去。师傅说的一点儿都没有错!就算是千军万马,他带着自己想离开,也随时都能脱身。
  天边乌云翻滚,重新遮蔽了日光。大雨又要来了。少年抬起头来,竟隐隐约约有一种期待。
  “什么时候能够真正见识一下师傅的霸气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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