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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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想这个词太笼统,从苟变眼神中的空洞就能看出,他对这个没有概念。
  “唉,又是一条咸鱼。”边子白心头暗骂。
  边子白想了想,换了一个说法:“抱歉,我可能误导你了,小子的意思是志向,你是否有对将来的期待和奋斗的目标。”
  “远大志向是吧?”
  苟变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下来,从他第一眼,看到白圭背着边子白进入酒肆的那一刻起,他就感觉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子不简单。就在刚才,他真正断定,边子白一定出自某一个大贵族,甚至可能是几个强国的公族。
  因为,吴起伏在楚悼王身上被射杀的事,他也是通过卫公才知道的,因为楚国这么多的贵族波及的动荡,很可能会波及到卫国。或许楚国的内乱对于魏国,齐国,这样的强国来说,是机会。可对于卫国……恐怕只能是灾难。卫公和卫国军队将领们如临大敌,最后却发现是虚惊一场。
  卫公能知道楚国的内乱,是因为他是一个国家的国君,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而且卫国就算没有在楚国安排密探,魏国呢?齐国呢?
  楚国内乱对于苟变来说都不是那么容易知道的,如果没有卫公的提醒,他也不会知道楚国原来被一个曾经的卫人弄得国内震动,要不然他也不会知道楚国发生了什么。原因就是这个时代的消息传递渠道实在太过缓慢。
  可边子白怎么知道的呢?
  恐怕大有深意。
  苟变潜意识的认为边子白应该是受到楚国内乱而波及的贵族子弟,身份……应该比他的卫国乡下土财主的身份要高上不知多少。甚至可能是楚国的公族,毕竟,那场内乱已经平息了,但是受到牵连最大的还是楚国的公族。
  吴起担任楚国令尹,相当于其他诸侯国的相。他的存在还堵住了楚国所有大贵族的上升通道,可吴起的身份又是一个卫人。
  苟变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坐立不安的看着边子白,试探道:“尔以为吴子为何不容于楚国士大夫之中?”
  “这个问题不太好说,恐怕任何和吴子站在一起的人,都会觉得自己是傻子吧?楚国的贵族恐怕不仅仅是因为吴起让他们损失了利益,更过的是他的存在让楚国的权贵们会绝望,智力不足的绝望,这恐怕就是他们想要杀掉吴子的原因吧!”
  边子白有点纳闷,他的目的不是说理想吗?怎么扯到了吴起的身上了?不过他也没有太在意,苟变人生爆发也做不到吴起这样的高度,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中人之姿,这个‘中人’是指在士大夫阶层之中,而不是泛指所有人。战国时期贵族之间有仇,是可以决斗的,可是吴起在楚国愣是没有一个楚国贵族敢和他生死斗。早年间,吴起在卫国求官,却倾尽家财都没有获得,被人嘲笑。嘲笑他的人都被他杀了,最辉煌的战绩是一挑三十多人,他的对手全死,而他没事。这等武力,恐怕楚国的贵族想要用决斗来解决仇恨,吴起会笑抽了,这哪里是决斗啊!简直就是送人头。这人不仅狠,而且武功盖世,他就是出身差一点,要是出生在诸侯国的公族之中,比如说卫国。恐怕卫慎公坟头的草就已经枯了几十茬了。别看卫国在卫公手里半死不活的,可要是落在吴起的手中,可就不好说了。这也是为什么吴起的大后台楚悼王死后,楚国的贵族都没人尝试去用剑杀吴起,反而用最没有勇气的弓箭,简直把楚国士大夫的脸都给丢尽了。但话要反过来说,如果楚国贵族表现的勇猛一点,恐怕吴起在楚悼王下葬之前就能把他在楚国的政敌都干死。
  悉数吴起的功绩,第一条就是一生指挥作战上百,从无败绩。
  在鲁国杀妻求将,带着两万鲁国军队杀入齐国腹地,杀的齐军丢盔弃甲,尸横遍野,哭爹喊娘,没办法只能找鲁国求和。
  战国时期的鲁国军队是什么级别?
  菜鸡,绝对不解释。
  有人说后来秦国的白起是军神,可白起在吴起面前真的不够看。在魏国还未崛起之时,吴起就有用五万魏国新兵大败几十万秦军的战绩,一路击破秦军主力,打到了洛河边上,秦军胆寒只能沿河构建防御,从此陷入两线作战的绝境。秦国的河西之地也是从那个时候被魏国夺走的。白起就算再厉害,恐怕也做不到这样的成就。他还为魏国建立了最强大的魏武卒制,可以说魏国后来争霸的底气就是吴起给的,李悝变法一半以上的功劳应该算在吴起的头上。可就算是功劳如此之大,吴起在魏国还是不得志。之后他转投楚国,被求才若渴的楚悼王委以重任,初来楚国就任命他为令尹,掌握军政大权,开始主导变法。恐怖的是,仅仅一年之后,楚国坐享变法红利,四处扩张。而吴起也在之后率领楚国军队将自己在魏国建立的天下第一强军——魏武卒击溃。最为妖孽的是吴起指挥作战的军队有鲁国、魏国、楚国等诸侯国,任何一支军队都能信手捏来。这是任何一个名将都无法做到的事,而他做到了。
  这样的猛人被楚悼王重用,是理所当然的。而且吴起在楚国的变法是所有战国变法中历史最短,见效最快的。
  时间是一年。
  没看错,别的国家动辄几年,十几年的变法,在吴起掌握军政大权的楚国,之用了一年。
  ……
  吴起创造的任何一条记录都会让同时代的人绝望,这是一个混蛋,好色,贪财,恋权,为了当官,甚至连杀老婆儿子都杀了。他是一个头头顶长疮脚底流脓的坏蛋。可这还不够,吴起还有另外一面,他拥有妖孽一般的智慧,军、政两块都没有短板,而且都能做到极致。军事方面,和他能比肩的也就是孙武了;政治上,商鞅,李悝恐怕也及不上他。吴起唯一的短板或许就是没有一个显赫的出身,如果是诸侯国公族的话,恐怕就算弱小如卫国一样的弱国,也将强势崛起,甚至统一都有希望。
  边子白对吴起的评价,多半来自于后世的历史故事,大部分都是真实存在的。说起来也是头头是道,这让苟变更加确定边子白的身份,就是那七十个倒霉楚国权贵中的一份子,楚国呆不下去了,只能逃亡。要不然为什么一个毛头小子会对吴起这么熟悉,要知道很多都是隐秘的事,连他都不知道。要说边子白是白丁,苟变第一个会跳起来反驳,这不科学!
  小白脸最讨厌了!
  连苟变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冒出这个想法,可是看了一眼边子白之后,回忆路姬看边子白的眼神,不由悲从中来,难道狂野的风格已经落伍了吗?
  两人似乎都小心起来,边子白看出了苟变眼神中的变化。
  而苟变呢?
  他觉得刺探到了边子白心中最大的隐秘。
  “对了,刚才是小子问你问题吧?”边子白接茬道:“苟大哥,你难道就没有过成就一番事业的念头吗?”
  “这个……这个……”苟变支支吾吾地有些羞愧,闷声道:“还真没有。”
  “难道当将军御敌于千里之外也不是理想吗?”边子白正了正身体,他难以相信一个胸无大志的人,怎么能带兵打仗?就算是后来的赵括,在和白起对战的时候也是信心满满的啊!
  动不动就上升到志向啊!建功立业啊!苟变心里烦躁不已,他并不认为自己在卫国有出人头地的机会,就算是有,卫国的将军,不就是魏军的附庸吗?到头来,带着卫人去帮魏国打仗,让卫人的血成就魏国的霸业,这算是哪门子理想?至于带领卫国的军队抵挡卫国的敌人,算了,苟变真做不到。说起来,和卫国有军事交战的敌对势力就两个。楚国不算,这是魏国的死敌,他们交战是为了争霸。而卫国的死敌除了名不正言不顺的齐国田氏之外,就是赵国了。这两个国家都不是卫国能招惹得起的。苟变也觉得自己没办法战胜这两个国家的军队,这是不对等的交战,实力差距太大。
  苟变不得不第一次解释自己的人生中哪些故意让他隐藏的东西:“小子,某第一次说,也是最后一次说。”
  “好吧,你说吧!”
  “第一,我没有打过仗。”苟变说的理直气壮,他年纪并不大,当初楚魏大战,他在朝歌守城。
  “你没打过仗?”边子白吃惊道。
  苟变翻着白眼道:“魏国连年征战,卫国就算是魏国的附庸,也不至于每一次都出倾国之兵吧?意思意思就得了,面子上说得过去,算是皆大欢喜。某多次跟谁魏军出战,可都是在行军途中,战争结束了……”
  “畏战不前!”边子白变脸道。
  苟变脸上挂不住了,这话怎么就那面刺耳呢?“是没赶上趟懂不懂?再说了,赶上也轮不上卫军出战,魏军不相信卫人,倒不是认为卫人心怀叵测,而是怕我们一出战就打败仗,连累魏军的战阵。”毕竟丢脸的事情做多了,反而脸皮厚了起来。反正卫国的军队连奴隶都能欺负,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
  话匣子打开,再收回去就难了,苟变面不红心不跳的说着自己的从军经历:“其次,我没有杀过人!以前领兵的时候,身上的戾气都是装出来的,糊弄一下没有见过世面的国人就够了,但是面对老军善将,恐怕一刻也装不下去。”
  苟变觉得这是他一个弱项,当然将军没有见过血,确实少见。
  边子白托着下巴,沉吟道:“也就是说你的才能从来没有被认可过,没有实实在在的战绩为自己的才能背书,确实很难获得卫公的信任。”
  “关键不在这里,你以为我是因为两个鸡蛋才被卫公革除的吗?”苟变忽然变得愤恨道:“是出身,国君根本就没有准备让一个商贾之子成为卫国的将军。就算是子思大人举荐,国君碍于面子才被迫点头给予某一个机会,这个机会只是暂时的,一旦某出错,就会剥夺。没有两个鸡蛋的事,或许有三颗咸菜,到头来结局不是一样吗?你说,处在某这样的境遇,从军真的好吗?”
  “你昨日没有醉?”边子白大惊失色,从苟变的话语之中,他发现昨日发生的一切苟变似乎都清楚,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苟变没醉。
  “路姬的酒掺水越来越多,想要醉倒也不太容易啊!”苟变得意地笑起来,随后苦恼地捂着脑袋道:“其实一开始装醉,后来酒气上来了真的醉了。只不过刚才醒来的时候想起了不少,只是恐怕遗漏了不少。”
  “那么你知道昨日卫公派人来过了?”
  “是啊!你说够倒霉吧。卫公是一个很固执的人,处处要求合理合法,可问题是他是靠着杀了自己的哥哥才当上的国君,你说他要虚伪成什么样才会如此区别对待?”当苟变开始编排卫公的过失的时候,边子白明白,这家伙已经开始破罐子破摔了。
  这对边子白来说无疑是一个莫大的好消息:“那么苟大哥,今后可有打算?”
  苟变抹了一把脸,原本雄壮的身体因为整日醉酒有些清瘦了些,眼神中却少了军中将领的犀利,多了市井小民的憧憬:“以后的打算……想找个对眼的女人成婚,然后儿女成群。小白,让某来当你姐夫可好!”
  “做梦!”
  忽然一声娇呵打断了苟变的幻想,原来路姬已经站在酒肆的回廊边上,已经很久了,而边子白和苟变的对话也听了不少。
  当苟变看向她说出刚才那些话的时候,路姬再也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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