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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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茉雅奇转头瞥了兰馥一眼,回身冲李氏福了一礼,“兰馥是您的亲侄女儿,进府后又一直伺候着伊尔哈。今日若是您带走了兰馥,这谣言一事恐怕就没法说清楚了。即使李额娘大义灭亲,旁人恐怕也难以信服。既然此事由我而起,还是让茉雅奇代劳为好。福晋那头,茉雅奇自会禀报的。”
  “这——”
  李氏没等说话,茉雅奇已转头吩咐道,“把兰馥带到我的院子去,再让暗房把那几个针线房的奴才抬过来。”
  “是!”宝笙利落一俯身,让身后的三个嬷嬷一起上前,捂住兰馥的嘴,一路拖出了屋门。
  “大格格,你这——”喜儿刚想开口,被伊尔哈在旁边一瞪,又连忙吞了回去。
  茉雅奇走到伊尔哈跟前,微微弯起唇角道,“一会儿要是没什么事儿就来我院子里看看,咱们伊尔哈那么聪明,到底是不是兰馥造的谣,你一看就清楚了。到时要怎么处置,咱们好好商量。”
  “好,长姐慢走,”伊尔哈微微低头。
  茉雅奇转身冲李氏福了福,轻扬脖颈走出了房门。
  入夜,东小院
  小英子一路小跑地进了内室,冲四阿哥一俯身道,“王爷,师父,大格格都查清楚了,就是那个兰馥四处乱说的。暗房那几个血葫芦似的奴才往院子里一摆,兰馥当时就什么都招了。大格格和二格格商量后,决定打兰馥二十个耳光,然后赶出府去。”
  四阿哥微微点头,看了鼓着腮帮子的苏伟一眼,冲小英子摆了摆手,小英子行礼而退。
  苏伟烦闷地挠了挠后脑勺,往软垫上一靠道,“都是我大意了,上次诗玥来看我,都说看见那个兰馥偷听我和大格格说话来着。我一时没在意,结果闹出这么大的事儿,害的大格格被人议论不说,连二格格也被牵扯进来了。”
  “是李氏自作主张,怎么能怪你呢?”四阿哥伸手抚了抚苏伟的背,“这样也好,茉雅奇和伊尔哈也能成长些。等她们嫁了人,比这糟心的事儿不知要遇到多少呢。不过,到底还是女孩子家,心地太软了。”
  苏伟眨了眨眼睛,抬起头看向四阿哥道,“你是说,那个兰馥?”
  四阿哥点了点头,“这事儿让佳晖去办,你就别参合了。”
  苏伟扁了扁嘴,把两只手插进袖子里,像只不倒翁似的在四阿哥腿边左右晃。
  四阿哥摆了摆桌上的跳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眯着眼睛看向苏伟,“诗玥来看你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苏伟背上一僵,嘎吱嘎吱地转过脖子,傻傻一笑,“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前……”
  翌日
  从福晋的院里出来,李氏面色不善地拦住宋氏的去路,“姐姐今儿是得意了,我那侄女儿被这么一打,这一辈子就算完了。咱们好歹守望相助了这么久,怎么姐姐就不说劝一劝呢?”
  宋氏捏着帕子压了压唇角,略略低下头道,“茉雅奇那孩子一贯有自己的主意。再说,这事儿事关女孩儿家的名节,连福晋都说茉雅奇处置的对,总不能让奴才们随意议论主子的是非吧。”
  “哼,”李氏冷笑一声别过头,“姐姐倒是顾忌奴才们的议论,可是怕人议论行为不端,就不怕人议论不分尊卑吗?昨天,茉雅奇那样顶撞我,当着我的面儿就把兰馥拽走了,是一点都没把我这个侧福晋放在眼里——”
  “姐姐这话可就说错了,”宋氏还未开口,年氏和耿氏由后走了上来,年氏微微弯起嘴角道,“尊卑这一词用在咱们和大格格身上可不合适。大格格是王爷的长女,日后赐婚封爵,不是郡主也是郡君。说句实在的,这府里的大小女眷们,除了王妃,日后见到她可都要矮身行礼的。今儿不过是处置了一个丫头,姐姐有什么可不满的。他日福晋再有身子不爽,把整个王府都交给大格格来管,旁人也说不出半个“不”字来。”
  李氏面色一寒,狠狠地瞪了年氏一眼,扶着喜儿的手臂转身走了。
  第325章 祭告天地
  康熙四十七年
  四月二十九咸安宫
  清晨,李佳氏轻轻推开卧房的门,胤礽正失神地站在窗边,身上只披了一件单薄的褂子。
  “爷,早膳送过来了,妾身伺候您更衣吧,”李佳氏走到胤礽身后,嗓音轻柔。
  “似乎是要下雨了,”胤礽缓慢地转过身,“开着窗子都透不进一点儿风来。”
  “可不是,”李佳氏捡起架子上的长袍披到胤礽肩头,“妾身看膳房送来了上好的雪梨粥,爷正好用一碗——”
  “铛——铛——”一阵古肃苍凉的钟声从宫墙外遥遥而来,李佳氏话音一顿,系扣子的手也随之一颤。
  胤礽恍惚地望向窗外,唇角微微弯起,“对了,今天是祭天告地的日子啊。”
  一队鸿雁略过紫禁城的上空,金色的琉璃瓦上只留下一抹短暂的阴影。
  因皇太子胤礽被废,康熙爷特遣官告祭天地、太庙,社稷。
  天坛前,礼官捧上告天祭文:嗣天子臣玄烨敢昭告于皇天上帝,臣缵承鸿业,祇迓天庥,夙夜忧勤,惟以社稷苍生乂安为务。向以胤礽狂惑成疾,难以负荷丕基……臣念太祖太宗世祖缔造艰难,付托不易。如胤礽者,罪咎滋深,断难承祀,爰行废黜,永加禁锢。昊天上帝俯鉴臣衷,谨告。
  八爷府
  悠长深远的钟声缭绕在京城上空,八阿哥负手站在正堂檐下,远望的目光似乎已跟随钟声往天边飞腾而去。
  “妾身给贝勒爷道喜了,”乌喇那拉氏嘉怡走到八阿哥身后,轻轻一福身。
  “何喜之有?”八阿哥嗓音清淡,眉梢微微扬起。
  嘉怡抿了抿唇,低垂下头道,“妾身不懂朝廷之事,只是近来见爷越来越消瘦,担心得紧。如今太子一事已过,想是爷总能好好歇一歇了吧?”
  八阿哥转头看向嘉怡,她一身月白色纱纳花纹氅衣,头上只别了两只珠钗,显得尤为恭顺贤良,“你如今也是侧福晋的位分了,不用总是这般朴素,若是想添置什么,直接到库里去取就是了。”
  “多谢贝勒爷疼爱,”嘉怡浅浅一笑,“衣裳首饰,妾身那儿从来不缺。只是,女为悦己者容,爷总是那么忙,妾身打扮起来都不知该给谁看了——”
  “妹妹真是一幅玲珑心肝,”八福晋绕过长廊而来,打断了嘉怡与八阿哥的对话,“这话说的多招人疼啊。只不过,晴天朗日、众目睽睽的,妹妹身为侧福晋,未免有失体统了吧。”
  嘉怡微微抿起嘴角,冲八福晋略一俯身,“福晋教训的是,是妹妹太过系心于贝勒爷,情难自制,比不得福晋大气识礼、宽宏仁善。”说完,转身对八阿哥道,“爷也不要见天地忙于政事了,小阿哥、小格格都念着阿玛呢。”
  八阿哥点了点头,嘉怡清浅一笑,躬身而退。八福晋目色沉了又沉,直到嘉怡走得远了,才转身与八阿哥说话。
  绣香扶着嘉怡穿过雕花拱门,见没了旁人才放轻嗓音道,“听说这次太子被废,福晋的娘舅镇国公起了很大作用。近来,福晋在贝勒爷面前,也是越来越得脸了。”
  “她总归是福晋……”嘉怡深吸了口气,捏着帕子掩了掩唇角,“我也是看出来了,这些王爷贝勒们都牟足了劲儿奔着大位去呢。可怜我一个弱女子,就这么平白地成了人家博弈的棋子。”
  “小主,”绣香低了低头,腕子上的珊瑚手串越发光亮。
  嘉怡没有注意到绣香的欲言又止,转而压低嗓音道,“最近,那头有什么额外吩咐吗?”
  绣香眉心微颤,摇了摇头,“没有,奴婢也有一阵儿没去面馆了。”
  嘉怡冷冷一哼,面色深沉,“他们在打什么主意,我心里一清二楚。捏着那么点儿把柄就想一直利用我,没那么容易。”
  绣香咬了咬唇,头垂的更低了,嘉怡转头对绣香道,“你也警醒着点儿,别被人忽悠了,那个姓苏的最不是东西!”
  雍亲王府
  最后一声钟响,余音绕耳,四阿哥窝在榻子上,面前摆着一碗新煮的酸渣汁儿,微微冒着凉气儿。
  苏伟握着勺子在果汁儿里捞细碎的酸渣肉吃,闷热的天气里,他吃的浑身苏爽。可惜,他对面的主儿却不甚高兴。
  “这都多少天了,”四阿哥蹙着眉头叨咕,“天天这个参那个果的,爷吃的都快吐了,就算得调养身体,也不能一气儿来啊。爷现在吃什么嘴里都没滋味儿,打个嗝都一股药味儿。”
  “方子都是丁芪开的,良药苦口懂不懂,”苏伟杵着勺子咂咂嘴,把挑好的酸渣汁儿推到四阿哥手边,“知道你没胃口,这不给你煮酸渣了嘛。今儿天气闷,吃这个正好。”
  “酸渣也没味儿……”四阿哥不满地瞥了苏伟一眼,被人家狠狠一瞪,端起汤碗来一饮而尽。
  五月初三,
  兰馥在李氏的院里呆了十几天,脸上的青肿总算完全消了。福晋都已惊动,李氏也不敢多留她,便吩咐丫头送她出府去。
  兰馥哭哭啼啼的走了,李氏心里也不好受,除了心疼侄女儿,还总觉得失了颜面,被茉雅奇一个晚辈儿公然顶撞不说,又被年氏一顿嘲笑。
  喜儿见状,扶着李氏坐到内堂,轻声劝慰道,“主子也别往心里去了,咱们李家有不少好女儿,要伺候二格格,再挑一个就是了。
  李氏冷声一哼,拄着下巴歪在榻子上道,“出了一个兰馥,我还哪有脸再留别人?本想借此提拔提拔娘家人,结果反倒把自己的脸丢光了。”
  “是兰馥自己不争气,”喜儿蹲下身,给李氏轻敲着小腿,“那丫头做事儿莽撞不说,还眼高于顶、张扬跋扈的,留在二格格身边,迟早是个祸害。”
  李氏深吸了口气,秀眉紧锁,“那流言的事儿到底是怎么来的?兰馥再怎么愚笨,也不至于编出这么离谱的谎话吧?”
  “这个,”喜儿思索了片刻,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答道,“对了,奴婢好像听哪个丫头提起过,说是兰馥跟二格格到东小院去请安,却无意中撞见了大格格探望苏公公。”
  “苏培盛?”李氏眉头一拧,猛地坐了起来,“这事儿是由苏培盛而起的?”
  喜儿微微一怔,点了点头,“应当是的。”
  “完了,”李氏闭上眼睛,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还没等喜儿出口询问,送兰馥出府的小丫头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侧福晋,侧福晋,兰馥小姐被佳晖大人带走了。”
  喜儿这时才反应过来,脖颈发凉地看向李氏。
  李氏僵硬地挥退了报信儿的小丫头,闭着眼睛静坐了半晌,虚弱地开口道,“派人通知家里,就说兰馥在我这儿得了急病,今儿早上,走了……”
  傍晚,年氏院里
  侍女凌兮迈进内堂,冲年氏微微一俯身,“主子,李家把兰馥接走了。”
  年氏坐在琴台之后,一手轻轻抚过琴弦,“看到人了么?”
  凌兮抿了抿唇,略一踟蹰后,垂下头道,“是用板车拉走的,只裹了一张席子。”
  年氏手上微微一顿,神情却没有多大变化,“李氏那儿有什么动静?”
  “什么动静也没有,”凌兮放低了嗓音,“想是为了弃军保帅吧,毕竟,李涵还在咱们府上当差呢。”
  年氏摇了摇头,秀眉轻蹙,“兰馥毕竟是她的嫡亲侄女儿,这样无声无息的没了,怎么可能一声不吭?若真要弃车保帅,就不会有大格格那场戏了。”
  “主子的意思是——”
  “她知道了,”年氏打断凌兮的话,“李氏先前并没有把大格格放在眼里,如今憋了一肚子气,却生生地咽了下去。显然,能吓住她的不是大格格,是东小院那个人。”
  凌兮身子一颤,随之辩驳道,“小主的推测未免武断了,李侧福晋最该怕的应当是王爷吧。兰馥的死,应该也是王爷的意思,她不敢吭声,也是情理之中啊。再说,就算她知道了苏培盛跟王爷的关系,又能证明什么呢?王爷因为大格格被污蔑,生气处置了兰馥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你不了解李氏,”年氏拨动了两根琴弦,“从我入府以来,我就很奇怪。像李氏那样一个人,竟与性情严肃的福晋和古板老实的宋氏一样,远远避开东小院,不争宠、不吃醋,甚至不刻意去引起王爷的注意。就好像一个彻底认输的赌徒,连骨子里好赌的性情都输得一干二净了。”
  “小主,”凌兮察觉到了年氏情绪的变化,有些担心地走到年氏身旁。
  年氏手上一用力,琴弦划破了手指,落下一滴鲜红的血珠,“看来,还是我小看了他啊。”
  五月中旬,永和宫
  终于解禁的四阿哥携福晋到永和宫给德妃请安。
  德妃上上下下地看了四阿哥一遍,长出口气道,“也不知你那府邸是不是有什么冲撞,自打你封了王爷,就一会儿时疫,一会儿遇刺的,上次的没好多久,又生了这么一场大病。”
  “不是什么大病,”四阿哥浅浅一笑,“只是略感风寒而已,儿子也是想借这两个月好好调养调养,如今已然大好了,请额娘放心。”
  “哪那么容易就放心的,”德妃瞪了四阿哥一眼,转头看向四福晋,“怎么没把弘昀抱来,如今都会走了吧?”
  四福晋莞尔一笑,“孩子太闹,怕吵了额娘休息,现在两个嬷嬷都抓不住他。”
  “孩子嘛,总是淘气的,等哪天一定要抱来给我瞧瞧,”德妃拍拍四福晋的手,转头冲清菊使了个眼色。
  清菊行礼而下,片刻后领了两名年轻的少女走进了内殿。
  “这是我在秀女里特意给你留下的,”德妃捏着帕子掩了掩唇角,神情温和地冲四阿哥道,“你别怪额娘多管闲事,你看你府上,这一转眼又两年多没一点儿消息,哪个王爷像你这样清汤寡水的啊。这两个孩子也都是好人家出身,额娘帮你调教了一个多月,该懂的规矩都懂了。你看看,要是合你的眼缘就带走,你府上也该添几个新人了。”
  德妃说完又看向四福晋,四福晋看了一眼殿内跪地规规矩矩的两名秀女,微微低下头道,“额娘说的是,王爷平日事忙,都是儿媳疏忽了。”
  四阿哥扶在椅子上的手紧了又紧,面上却是淡然一笑,“既是额娘调教过的,一定都是识大体的,一会儿跟福晋一起回府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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