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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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事先预备得多么周全,各种变化考虑无数,等真的实施起来,终究还是会出状况的。
  只轻重不同而已。
  有些能快速扭转过来,有些却让人措手不及,事后只能一样样弥补。
  就像是他能按部就班、小做更改地让顾云锦在自华书院狠狠打一顿杨昔豫出气,可后来,一样算不到石瑛掺合进来带走了阮馨。
  孙恪的这次计划,总体上来说还是顺畅的,就是后续让人吃了一惊。
  蒋慕渊看了他一眼,笑道:“虽然说了些不该说的,但最终还是挨骂罚俸,也算是‘殊途同归’。”
  孙恪嗤了声,牙有些痒。
  一如蒋慕渊了解他,孙恪也十分了解蒋慕渊,自然听出了这“殊途同归”中的嘲讽与打趣。
  蒋慕渊揶揄过了,认真思索道:“段保戚的酒量、酒品,眼下还不好说。
  若真是自己不知深浅、酒后失言,无论是真心所想还是醉语狂言,跟你都没有什么关系。
  若,另有人算计他呢?你没有掺酒水,许是有他人掺了,你没有让人引他说胡话,许是有他人引了,更甚者,段保戚什么都没有说过,莫须有的罪名罢了。
  眼下的重点,不是你怎么让成国公父子去的郁园,而是谁把席间的话传出来了,还说得那么细致。”
  孙恪自然也晓得这个道理。
  他示意的放话,仅仅是成国公父子醉酒,结果有人添油加醋,愣是把一块干巴巴的肉变成了饕餮盛宴,整个京城越传越热闹了。
  传到他这个“始作俑者”都汗颜了。
  孙恪摸着鼻尖,道:“此时郁园那里也不方便打听。”
  席间到底是什么一样状况,只能去问伺候的人手,可孙恪和蒋慕渊此时都不方便贸贸然参与进去,谁知道眼下郁园里留了哪一方的眼线呢。
  再说了,打听了就一定准吗?
  “不如闭嘴,”蒋慕渊淡淡道,“‘殊途同归’也不单单是笑话你,结果这样,干脆随他去。真有一人在背后煽风点火,他要是不满意眼下结果,就让他继续动作去,动作多了,尾巴就多了。”
  听了这话,孙恪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论心思‘狡诈’,还是阿渊你呀。”
  兄弟两人互相“挖苦”两句,便不再提郁园之事,让小二送了些酒菜来。
  按说,成国公父子今日跪也跪了,哭也哭了,圣上打发了人回去,到了华灯初上时,也该下旨定罪了。
  可偏偏,直到天色大暗,宫里的内侍都没有往成国公府去的。
  反倒是蒋慕渊和孙恪散了席,回到宁国公府外头时,正好遇上了被韩公公打发来寻他的小内侍。
  小内侍恭恭敬敬的:“小公爷,圣上寻您呢。”
  蒋慕渊与门房上的打了个招呼,又掉转头进宫去了。
  抵达御书房时,圣上刚刚用过晚膳,正对着油灯看折子,见蒋慕渊来了,道:“朕寻思了一下午,只罚禁足与俸禄,总是说不过去的。”
  蒋慕渊敛眉:“那您的意思是……”
  “罚重了不行,罚轻了,那算罚吗?”圣上让韩公公把折子拿给蒋慕渊看,“都在说这事儿呢,都察院讲,百姓们也讲。
  平时那些老百姓不是骂朕骂得很痛快吗?说朕糊涂,说朕赏罚不分,怎么现在段保戚跟他们同仇敌忾地骂朕两句,他们还嚷嚷上了?
  他们怎么不先跟段保戚打一架!”
  蒋慕渊没有接话,只扫了眼折子,果不其然,这折子是黄印上的。
  弹劾了成国公父子,也说罚轻了不足以平怒气。
  可往重里罚,能怎么罚呢?
  要蒋慕渊说,这要是能拖出去打板子就解决了,圣上早让人把段保戚架出去了。
  蒋慕渊看了眼御书房里噤声的内侍们,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一个模糊念头,便道:“您让我仔细想想。”
  一来,完善下思路,二来,他若一口气说出来,倒像是他准备好了怎么对付成国公似的。
  御书房里又静了下来,只圣上看大臣折子时发出的或气或喜或不满的鼻音。
  眼看着折子只剩下最后两本,蒋慕渊才开口道:“不如再罚一样吧。
  离中秋也就只半个月了,由成国公府掏银子,中秋夜在城北东街、城南富丰街,各摆五十桌翻台面的流水席,请京中生活不易的百姓吃团圆饭。”
  圣上眉头一挑,蒋慕渊这主意绝不是表面上的那么简单,肯定还有想法的。
  他抬了抬下颚,道:“仔细说给朕听听。”
  第388章 有些意思
  蒋慕渊应了一声,依着思路,一条一条与圣上讲解。
  他先夸了圣上一通,哪位君王不希望自己的百姓能安居乐业呢。
  “京城繁华之地,百姓过日子,富庶的虽是少数,但大部分衣食无忧,再往下的人家,虽有些紧巴巴的,可基本都有个奔头。”
  果不其然,圣上听完,哼笑了声:“能三五不时地去酒肆茶馆里听说书,他们的日子能紧到哪儿去?”
  这话其实不全对。
  谁不爱看个热闹?日子已经很清苦了,还不许人家寻些乐子?
  再者,有钱人去茶馆酒肆,没钱的在街头巷尾站着说道,凑热闹又不拘泥场所。
  蒋慕渊只淡淡笑着不反驳,继续往下道:“可京里如今还有一些过得特别辛苦的,有些打拼几年没有做出门道来,有些逢了大灾大难一夜白头的,去年冻死街头的那祖孙俩,不就是到京城投亲的灾民嘛。
  甚至还出了‘劫富济贫’的事情,偷官家、救济贫苦,悬梁的那家是去年关帝庙出事的汉子的遗孀。
  另有去年火情的灾民,虽朝廷出事之后抚恤了不少,但还是有很多人家一蹶不振。
  长期以往的,恐会对朝廷生出不满来。
  因而我琢磨着摆流水席,不是人人都能来的,要在这半个月里去衙门里备个案。
  街头乞丐、两湖来的灾民、去年受北一、北二胡同火灾影响的百姓,疾苦之人入席。
  他们在中秋吃顿好的,衙门里则有个名册,往后就明明白白的,再有什么不顺的事儿,也不好再往上头套了。
  也免得再出现像前回那样,灾民冻死在京城里,衙门却不知道他们是何时离开故地、进京后有没有寻到亲人安置下来。”
  圣上听完,抿着唇,没有立刻说话。
  金培英在两湖犯事,案情很清楚,他贪墨了重修的银子,弄出那样的堤坝来,为了掩盖罪行,还害死了朝廷命官曹峰,最终害了无数百姓,决堤之后,不思救援,还想在重建之中继续中饱私囊。
  哪怕金培英与恩荣伯府有些关系,圣上都没有办法继续留着金培英了。
  国库空虚,若底下的官员都与金培英一样,那他这个当皇帝的,岂不是喝西北风去了?
  可是,处置金培英是一回事,事情怎么爆出来的,又是另一回事。
  劫富济贫也好,京城冻死人也罢,一环套着一环,指向金培英,目的性太明显了,圣上自然看出了其中有些故事。
  这正是吃亏在对灾民状况不够了解的状况下。
  叫人跟演皮影戏一般提着线演了一回,圣上心里是不痛快的。
  圣上也动过让顺天府把人员理一理的心思,但衙门人手有限,平日里公务繁忙,没有半点好处,灾民也未必都老老实实到衙门里来,且有不少人,天生就畏惧当官的,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不过,有流水席在前,那就不一样了。
  为了一桌子的好菜,胆小的也敢往前探探头了。
  要这还不探,衙门里没有档案,那以后再发生什么,官府就可以不认那灾民身份,说出去也有理些。
  “有些意思。”圣上点头。
  蒋慕渊笑道:“黄大人折子上担忧得也有道理,只罚月俸和禁足,官员与百姓都要嘀咕,但吃人的嘴软,看在那些酒菜上,骂起来也该口下留情了。
  这事儿,好处是朝廷的,银子又不花您的,您说呢?”
  圣上抚掌哈哈大笑:“还是阿渊会为朕考量,成国公府反正不缺银子,正好拿出来给朕解忧!”
  方向定下了,圣上又与蒋慕渊商量了几个细节问题,最终拍板道:“办流水席,人员混杂,少不得调大量人手去维持。
  灾民要过节,衙役与官兵也要过节,不如就改作八月十六吧。
  十五的月亮十六月,依朕看,十六也蛮好的。”
  蒋慕渊忙道:“还是舅舅您想得周到。”
  事情敲定了,圣上也不耽搁,当即拟了旨,让内侍送去成国公府。
  夜色沉沉,成国公府上下就焦心着,对段保戚而言,这般苦等着,还不如被噼里啪啦打一通板子。
  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滋味,真的很煎熬。
  等内侍抵达,念过了旨意,成国公一家才长松了一口气。
  钱财身外物,花钱消灾,比罚其他的好多了。
  成国公抹了一把脸,塞了个大封给内侍,道:“城南城北,总共一百张流水席,还翻台的,我从未主持过这般大的场面,但一定会尽力办好。
  桌椅碗筷,热菜热汤,单单府里可能还弄不妥,我们仔细商量一日,后天我把流程安排折子给圣上递上去。”
  内侍笑着应了:“国公爷准备得周全些,圣上很看重这流水席。”
  成国公连连点头,试探着问道:“这是圣上的意思?”
  内侍摇头:“是宁国公府小公爷提的。”
  “呦,这真是……保珍冲撞郡主、伤了顾姑娘,小公爷还提了这样的法子替我们着想,真是惭愧、惭愧!”成国公府叹道。
  翌日一早,绍府尹就被叫进了宫里,交代了统计名册之事。
  他回了顺天府,立刻动手,叫人满京中广贴了告示,让符合条件的到衙门里寻官吏记档。
  才一个上午,京里就传得沸沸扬扬了。
  白吃一顿中秋饭,还是好酒好菜,这可比腊八各家施粥阔气多了,有不少贫民观望,也有胆儿大的,走进了顺天府。
  有人领头,陆陆续续就多了起来,绍府尹有数,头一天还是观望的居多,等开席前的三四天,才是最忙的时候。
  素香楼里也在讨论这事儿。
  有汉子吃了两盅酒,大笑着道:“这罚得有点儿意思,那两父子不是爱吃酒吗?不是喜欢席面吗?那就让他们宴个痛快!可惜俺家没有穷得叮当响,也不是两湖出身,到时候只能闻着满街的肉香酒香过干瘾了。”
  “那可要馋死人了,”另一人道,“成国公府恨不能上满桌的好酒好菜,平了圣上的怒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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