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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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云康道:“我与他不同。”
  顾云妙似乎是放心了,冲顾云康笑了笑,垂下了脑袋。
  而顾云康,快步离开了院子。
  按照顾云骞的经历来看,走出将军府的顾云康救下了顾云骞,去追顾致沅的遗体了。
  经过到此为止。
  而这一夜的故事,仅仅只是讲述,就耗费了顾云映大量的心力。
  她说得很慢,但是没有一个人催促她,反而是盼着能慢些、再更慢些。
  恨不能有一副画卷,把那夜顾家人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都描画刻绘,再睁大眼睛一遍遍地看。
  那是他们的亲人的最后一段路啊。
  哪怕是在回忆之中,也希望这段路长一些,他们能活得更久一些。
  说完这一切,顾云映抬起头来,压抑着哭腔,道:“你们都猜测二伯父是因为血缘而通敌,可是,这看的不是血统、而是心啊。
  我是北狄的后代,我身上有安苏汗的血,但我也有顾家的血统,我们兄弟姐妹都可以为了北地上阵,父亲也一样。
  二伯父流着与你们一样的血,但他不是我们顾家人!
  不是!”
  无论她多么想要忍住眼泪,眼泪还是涌了出来,顾云映只能抬着头,瞪大眼睛,试着把眼泪逼回去。
  视线被泪水模糊,她看到了走到跟前的顾云骞。
  顾云骞拿着帕子,轻轻给她擦眼泪:“云映,你的心向着哪儿,你说了算。”
  顾云映一个劲儿地点头。
  这句话,顾云骞早上曾说过。
  彼时不知内情的他,以自身为例,说了那么一番话。
  也正是那番话,给了顾云映勇气,给处在迷茫中的她,带来了一份曙光。
  而这样的真相,带给其他的冲级一样巨大。
  一时之间,谁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良久,顾云宴捏着鼻梁,道:“谁都难以接受,那就都回去,吃了饭睡一觉,花些时间咀嚼咀嚼。”
  面临毫无办法的局面时,先让自己冷静下来,是最要紧的。
  顾云宴先走的,顾云骞没有动,半晌,冲顾云映笑了笑:“我想,我记起云康哥留给我的那句话了。”
  顾云映一愣。
  顾云骞叹道:“和他告诉云妙的一样,‘我与他不同’,我们兄妹三个人,都和父亲不同。云妙不在了,云康哥不知所踪,但我能活着,以我自己的方式活下去。”
  这是鼓励自己,也是鼓励顾云映。
  顾云映含着眼泪,挤出了一个笑容来。
  顾云锦没有离开,她重新绞了帕子给顾云映擦脸。
  顾云映的声音沙哑:“我无事的,六姐姐去歇会儿吧。”
  顾云锦柔柔笑了笑:“小公爷不在,我一人指不定胡思乱想,不如与你一块带着,相对无言也是解闷。”
  顾云映莞尔。
  哪里是怕胡思乱想,无论是顾云骞还是顾云锦,都在用他们的方式鼓舞她。
  顾云映闭着眼睛养精神,不多时,听见外头动静,蒋慕渊回来了,她睁开眼睛看着顾云锦:“六姐姐,我能问姐夫几个问题吗?”
  “问他?”顾云锦奇道。
  顾云映颔首:“姐夫看起来见多识广,而且,不是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吗?顾家人都说不明白,又不能把事情说给外人听,就只能问姐夫了。”
  顾云锦哑然失笑,起身去请蒋慕渊,顺便把事情大致上与他说了一遍。
  顾云映看到携手进来的顾云锦和蒋慕渊,一时想起了和睦的顾云深与肖氏,难过地吸了吸鼻尖。
  而后,她抬头问道:“姐夫,祖父、祖母当年做错了吗?他们留下了父亲,却最终使得顾家、北地受如此灾难……”
  蒋慕渊搬了杌子坐下,示意顾云锦也落座,这才理着思绪与顾云映解释:“依我看,没有对错之分。
  云映,人的一生会面对无数的选择,有些选择甚至截然相反,可到底带来如何结果,谁都不知道。
  而作为后来者,我们不能用眼前的结果去粗暴的下结论。
  谁又能说,当年祖父、祖母没有留下你父亲,今日就不会出事呢?也可能出的事情与今日不同。
  牵一发而动全身,身处其中的每一个人都在变化、动作,谁也不知道一个选择会改变多少局面,最终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祖父、祖母他们只是在当时,做了他们觉得应该做的选择。”
  这番感悟,是蒋慕渊的体会与经验。
  前世今生的变化,有他重生之后的不同选择,也有其他人的随之应对,他们依照他的选择,做出了与蒋慕渊前世所经历的不同的决断。
  就好像段保戚,前世在京中度日的成国公世子,如今到了裕门关投军,他的人生,也不同了。
  最后是什么样的结果,又会对其他人带来何种影响,今时今刻,谁又能知道呢?
  见顾云映听得认真,蒋慕渊又道:“就像今天,你把祖母让你隐瞒的事情说出来,我也无法评断对与错,没有人知道十年后、几十年后,这番话会对顾家的每一个人有什么影响,但我知道,你是做了你认为你应该做的选择。”
  第576章 内疚
  应该做的选择。
  这几个字落在顾云映的心上,沉甸甸的。
  可下一瞬,又变得轻盈起来,把这些日子压在心上的迷茫、彷徨、不安,一点点挪开了。
  不能说是如释重负,但蒙在眼前的阴霾被扫出了一条缝,清爽的凉风透过那条缝吹起来,也使得阴霾渐渐淡去。
  顾云映抓着引枕,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这一次,她哭得很畅快。
  蒋慕渊给顾云锦递了一个眼神,先一步走了出去。
  顾云锦依旧坐着,并不多劝解,这个时候,让顾云映痛痛快快地哭出来是最好的。
  到底病中体弱,又经历了情绪的大起大落,顾云映哭累了,想停下来,却打了个嗝。
  顾云锦忍俊不禁,递水给她润嗓子,拿着帕子给她擦了脸,又从桌上取了香膏,挖了一小块,揉搓开了给顾云映抹上。
  毕竟是冬天了,小姑娘皮嫩,又哭过,回头脸上准不舒服。
  “谢谢……”顾云映的声音轻轻的,说完两个字,又打了一个嗝。
  顾云锦知道她的意思,想了想,道:“七哥也与你说过,我也还是那几句话,其他人怎么想、怎么做,都是无法被你所掌握的,你能管住的只有你自己的心。”
  顾云映望着顾云锦,眸子乌黑,映着油灯光亮,半晌,她问道:“六姐姐与姐夫都想得特别明白,再经过两年,我与你一般大了,也能与你一般通透吗?”
  顾云锦一愣,复又汗颜。
  她真正的十六岁,活得一点也不通透。
  可正是因为重活过一回,顾云锦才知道,让她一点点转变的不是岁月时间,而是经历过的每一件事情。
  那些好的、不好的经历,造就了现在的这个她。
  顾云锦揉了揉顾云映的鼻尖,做姐姐的,不是不希望妹妹变得通透,而是不希望她有沉痛的经历罢了。
  只是,成长又是必须的。
  当那夜田老太太把顾云映送下密道开始,她就必须长大了。男主这朵黑心莲
  顾云锦从顾云映屋子出来的时候,冷风吹得她打了一个激灵。
  她刚要快些回屋子里去,突然听见冷风之中夹了些武器破风的动静,她不由循声望去。
  天色大暗着,初一也没有什么月光,只就着边上屋子里透出来的那点儿光亮,顾云锦看清了对方的身影。
  那是顾云熙,手持长枪,闷头练着。
  顾云锦没有上前打搅,看了两眼,便先回了。
  而顾云熙,并没有注意到顾云锦。
  明明的寒冬,他却穿得很单薄,顾云熙的脑海里一片混沌,只依靠身体的记忆不住舞动着手中的长枪,饶是如此,他还是一头大汗。
  汗水沿着发际线滑下,有一些落到了眼皮子上,他抬起手随意地抹了一把,又继续练了起来。
  直到精疲力尽之时,顾云熙才背靠着墙,抱着长枪出神。
  从顾云映口中听到的真相,不可谓不打击人。
  那是他们这一代根本无法触及到的年代,一下子被撕裂开,血淋淋的摊在跟前,作为后人,又怎么可能毫无波澜地就全盘接受了呢。
  顾云熙的心情一样起伏,哪怕是在知道了那夜经过之后,还是有一堆为什么盘旋在心中。
  为何顾致泽受了狄人的挑拨,害死顾微的凶手到底是怎么掌握了顾致泽的动静的,从顾微死后到现在三年半里,顾致泽到底与狄人行了多少方便?
  这些问题,现在无人能够回答。
  想要答案又没有答案,而家人的背叛又一直盘旋在脑海里,让顾云熙用力地揉了揉脖子。
  他后悔极了,也内疚极了。
  他前几日怎么能那么逼迫顾云映呢……
  论年纪、论经历,他这个做哥哥,都对顾致泽通敌的内情与顾致清的狄人血统震惊不已,而顾云映不过十二三岁。
  一夜之间,狄人破城,父亲兄嫂皆战死,她亲眼目睹了田老太太与顾致泽的争执,看着顾云妙刺杀顾致泽后伤重而亡,她在毫无准备的状况下,意识到自己是狄人的后代,她看到了父亲的绝笔信,被祖母逼着发誓不说出真相……同事的谎言
  每一件事情,对顾云映来说都太过沉重了。
  她选择按照田老太太的交代,守口如瓶,作为兄长,他又有什么能怪她的呢?
  一旦说出来,被血脉所困的就不止是她自己,还有栋哥儿、勉哥儿、隶哥儿。
  他在顾云映跟前说的每一句与“血脉”有关的话,都是在捅顾云映的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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