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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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三公檄文在前,太皇太后的懿旨在后,不止是京畿一带,其余各州府,百姓对改朝换代的抵触都小了许多。
  当然也有激愤之人,骂就算被儿子败光了也不便宜了外人,被街坊邻居好一通笑话。
  读书人驳斥三公言论,拿着孙祈发的檄文骂蒋氏挟太皇太后,是篡汉的曹贼,是夺位的司马氏。
  老百姓笑他们读书读傻了,读过书的大笑,这天下现在是姓刘,还是姓曹,亦或是姓司马?
  都不知道转了几道姓了,以前姓过,现在改姓了,很稀罕吗?
  孙家的天下也是从前朝昏庸的皇家手里得来了,蒋家怎么就不行了?
  与其他各处相比,江南毕竟是在孙祈的眼皮子底下,官场上自是偏孙祈。
  可孙祈还是糟心,他日日关心外头状况,叫三公和太皇太后的接连出招弄得心烦意乱,本就运转不算顺畅的南边政务,更是因此耽搁了许多。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燕清真人站出来“胡言乱语”了。
  真人说他夜观星象,江山已到易主之时,蒋慕渊为命定天子,要顺应天意,才能平灾祸、享盛世。
  各种神神叨叨的,一套接着一套,不管真话假话,反正唬人是够用了。
  孙祈听了几段,气得差点掀了桌案:“他怎么不干脆说,他当年在外游历时,曾挖出一块石头,上面刻了一个‘蒋’字?”
  他听说旧都准备顺畅,蒋慕渊新年就会登金銮殿,行大典。
  他不想落在蒋慕渊身后,催着各处将他大典的时间提前。
  礼部苏侍郎原就被孙祈催得不行,自从三公发檄文之后,他对孙祈越发动摇。
  他科举那年,冯太傅为主考,入朝为官,称纪尚书为老师,两位老师都站在了蒋慕渊那一侧……
  何况,他在这儿消息不少,各种传言下,本就对那夜大火心存疑惑,更相信三公檄文上说的新帝延误了时间、以至先帝身死。
  苏侍郎纠结了几天,叫江南的冬季一冻,病倒了。
  孙祈以为他装病,气得不行,让身边人去看了两回,确定是真的病了,也实在无可奈何。
  洪隽等几位先生提点孙祈,除了登基大典,他眼下还要关心军务。
  蒋慕渊行大典之后断不会放任南边,彼时将士南下,江南如何抵挡?
  必须收拢兵力,与北边隔长江而治。
  孙祈岂会不想?
  可肃宁侯在外平乱,孙祈几次催他回来,肃宁侯都是各种推脱,显然是不肯站在孙祈这一侧,也不愿交出兵权。
  孙祈只能退一步,征召肃宁侯麾下其他领兵在外的将领,又数次请成国公进宫。
  成国公每次都来,该点头就点头,该摇头就摇头,态度上挑不出错,但孙祈总觉得不是那么个滋味。
  因为成国公交出了兵符,却没有交出兵来。
  他先前带着平叛的那些兵,在他回来之后,就全被肃宁侯抽调了,连段保戚都走了。
  各处都人手不齐,抽调是极其寻常的事儿。
  若非成国公有旧疾,平了安庆、池州后旧伤复发,两条腿直发颤,他也领兵出去了。
  应对完孙祈,成国公回了宅子,一面烤火,一面叹气。
  他知道小公爷对他们程家恩重,小公爷无论支持哪一位皇子,哪怕不是皇子,只要姓孙,他们程家都义无反顾的支持。
  这一点,在安庆时,他和蒋慕渊说得明明白白。
  可若那个要登龙椅的是小公爷自己……
  成国公不是没有挣扎过,他前些年的确受了顺德帝很多斥责,但骂得有理,的确是程家做事不对,才引来了顺德帝不满。
  可更早时,程家是受了孙家不少恩荣提点的。
  他们不是开朝功臣,却能一步到位、得封国公,可见彼时荣宠。
  现在要推翻孙家,成国公心里过不去,可选择效忠孙家而讨伐蒋家,他也做不到。
  无论哪一种,都是“恩将仇报”。
  成国公苦恼了好几天,才下定决心。
  彼时荣宠,是顺德帝的爹给的,顺德帝和他的爹都不在了,那程家就听顺德帝的娘、太皇太后的话。
  太皇太后选了小公爷,那他也这么选。
  反正他手里没兵,孙祈还能让他单枪匹马上战场吗?
  第1111章 天眷
  拿定了主意,成国公做事就有章法了。
  孙祈寻他说什么事儿,他都点头,嘴上应得好好的,反正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兵没卒的,孙祈问他要兵,他对着孙祈叹气。
  三次下来,孙祈恼得不行,见了成国公就烦,干脆打发了人,只让他催促段保戚回来。
  成国公乐得不到御前折腾,至于给段保戚去信,他只管写,段保戚只管看。
  反正无论他多么胡言乱语,段保戚都不会傻乎乎地回来,这点默契,他们父子还是有的。
  孙祈在催促成国公的同时,也在催促余将军。
  余将军这个月一直驻防明州,与原本镇海关的守军一块,负责东异事务。
  海上风大,镇海关城墙上亦是冷冽,要不是将士们日日操练,恐怕很难在这样的大风里还站得纹丝不动。
  余将军就站在北风里,望着无边的大海。
  圣上已经催了他三道了,他一直压后不归,但始终不能这么下去。
  余将军没有与肃宁侯商议过,但他猜得到程家的选择,只是他这里的状况,与肃宁侯面对的又不一样。
  肃宁侯不在江南,手下大量的兵也不在圣上掌握之中,他就算不回来,圣上能对付得了他?
  可余将军和手下这些将士都在明州,离圣上行宫,朝发夕至。
  御林军、中军都督府在那夜死了小百号人,但还余了许多,不比镇海关的兵力少。
  余将军不愿停留在镇海关,万一孙祈拿他们开刀……
  他们固然能拼死一战,但这场仗,在余将军眼中,根本没有打的必要。
  操练着、厮杀着从残酷的战场上活下来的兵,不是用来这么白白内耗的。
  可把兵交了,让孙祈收他手里的这些兵力去硬挡小公爷,那是拿去送死!
  要是他也不在江南,他肯定也学肃宁侯。
  落日的余晖映得海面波光粼粼,余将军双手扶着城墙,一脸凝重。
  海面很漂亮,但大海之中,从战后开始重建的东异,一点儿也不漂亮。
  他以前总觉得征战了一辈子,已经适应了战火,打仗就是会死人的,攻城就是那么残酷,屋舍化作火海,满城都是血腥气,可这一年,他打得有些疲了。
  余将军依旧记得,去年的初冬,在那艘大船上,孙璧与他说过的那些话。
  那之后,孙璧北上受审,余将军往江南征兵。
  一晃一年多了,那句话刻在了他的心中。
  这江山,原可以更美的。
  他看过江南的春夏秋冬,那么美的江南,他要做孙祈手里的那把尖刀,明知几无胜算,还要把江南拖入战局吗?
  他不愿意!
  余将军快步下了城墙。
  镇海关只留能正常运转军务的兵力,其余的都由副将带领,往南行,出江南地界,绕道南陵,一路投奔肃宁侯去。
  孙祈要发难,要处置他,都无妨。
  余将军这般应对,让孙祈暴跳如雷,他想命中军都督府去押余将军回来,又担心行宫只余御林军不够安全。
  瞻前顾后起来,又少不得怪罪成国公催促无果,段保戚连个影子都没有。
  成国公挨了一顿训,干巴巴道:“儿子不听话,臣这个当爹的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都怪臣,没教好儿子,以至于说话不管用了。”
  孙祈要接着这话发作,话到嘴边又不得不咽回去。
  这是成国公在骂段保戚?
  这分明是太皇太后骂顺德帝、骂他孙祈的!
  孙祈火气蹭蹭蹭地往上冒,指着成国公,要把他拖出去打一通,叫边上的人好说歹说才劝住了。
  罚俸、思过,这些处罚,成国公前几年尝了个遍,现在也不痛不痒的,嘴上认错了,回去闭门谢客。
  另一个被孙祈催得要崩溃了的是薛淮溢。
  他给孙祈上了折子,也接连三封痛哭流涕着送到蒋慕渊跟前。
  蒋慕渊忙得脚不沾地,叫薛淮溢独具个人风格的哭诉给生生哭乐了。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是薛淮溢最信奉的准则,他若不哭,上头知道他有多难吗?
  孙祈让底下州府广征义兵,薛淮溢一看文书就知道了孙祈的想法,要继续南北分治,以长江为界。
  可长江就是从两湖的中间穿过的,薛淮溢问蒋慕渊,他们两湖算南,还是算北?
  半年前顺德帝南下,自此两地分治,原就给各州府的政务带来了不少麻烦,但好歹还是一个朝廷,万事能商量。
  结果眼看着蒋慕渊要称帝,很快就不是一个朝廷了,他们两湖是不是也要再分立一个衙门,一个专门处置北边,一个专门处置南边?
  两湖老百姓的日子辛苦啊!
  好不容易从水灾中缓过一口气,又叫乔靖折腾得够呛。
  前脚刚打完,他带着底下官员,费心费力地再次搞重建,眼看着有些成效,只待来年开春大展拳脚,结果,这又是要打仗了?
  薛淮溢哭了厚厚三本折子,末了道,作为两湖总督,他只想管好两湖,免受天灾战火所苦。
  他的确不擅长征义兵、练兵士,他只知道抓农业、抓水利、抓商人买卖,督办学堂、教养学子,就这点本事,盼着能一展拳脚。
  若再这般折腾下去,他连哭都不知道该找谁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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