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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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着周燕鼻翼间那醒目的‘痣’点,还有那头狗啃屎一样的假小子头,在昆明火车站接人的周秀芳和闷子下巴都差点掉了下来。
  待听说缘由后,周秀芳无奈的笑:“那里的确乱,但是有我们国家的军队在附近巡逻保护华人安全,一般只要武装势力不起冲突,我们在那里做生意还是挺安全的。”
  改头换面,穿一身夏装,头发染了小撮黄毛的闷子也点头:“不仅有中国的军队,还有缅泰老三国的军队巡逻,不然我们哪敢让你们来金三角。”
  “不过,燕丫头这般伪装也挺好。那里犯罪份子太多,咱们要去金三角还得偷渡走湄公河,万一遇上抢劫的,燕丫头免遭毒手的几率也会大些。”
  周秀芳说得轻描淡写,周燕却莫名的想到了现代近年上映的那部湄公河行动的惨案事件。不由打了个寒噤问:“走湄公河安全么?”
  “世上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要想白手起家致富,就要承受一般人不能承受的风险。”
  轻轻飘飘一段话,周燕却觉得周秀芳话里有着说不出的无奈和沧桑。这就是所谓的富贵险中求,金钱面前人人折腰吗?
  周燕三人过来带的东西不少,主要就是周老太太和王芬兰两婆媳给自己孩子做的衣服袜子什么的,还有家里晒的野菜干,山上摘的野果子干等等。再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哪怕有仨壮小伙在,也还有好些东西没人抗。
  幸好,周燕力气大,一手拎一手扛,把剩余的包裹解决了。跟着周秀芳先去昆明一家招待所落脚,然后又去国营饭店吃了经典的过桥米线,再到市里逛了一圈。两天后一行人又辗转坐车到了西双版纳关累港,准备在这里坐船偷渡。
  这里有许多商船停泊,主要来往湄公河上下两岸运输货物,少部分做着非法营生勾当的船只穿插在其中。而这个年代要想办出国签证不是那么容易,尤其金三角覆盖三国,签一个国家的出国证明显不现实。所以想中国想去金三角发财的人,皆会来关累港找只商船进行偷渡。
  周燕他们要坐的是一只铁皮双层轮船。这年头的轮船很少,尤其是双层。一般能有这样轮船,就证明船老大有钱,还有一定的势力才会弄到这样一条船。
  周秀芳约定好的上船时间在凌晨两点左右,据说晚上的劫匪们不像白天那么多。如果真遇到他们,在夜晚逃跑的几率也会大些。
  不过坐船去金三角要好几天的时间,白天真遇上,也只有直接杠或逃跑了。
  “你不要太担心。”周秀芳悄悄在周燕耳边说:“这艘船常年偷渡中国人去金三角,却一直相安无事。你以为是运气好啊,那艘船上的船员本身就混黑地,和各国政府都有关系靠山的。他们手头有枪,只要不遇上大规模的抢劫队伍,他们根本不怕!”
  居然有枪!周燕瞪大了眼睛,想想也是,在这条堪称龙虎蛇潭的湄公河上,这些跑货的都是提着脑袋做生意,不弄点保命防身的武器,谁敢这么不要命的经常跑。
  一时对这艘铁皮船充满信心,上船前,周燕换上了周秀芳给她买的一身宽大的黑色长衫和一条蓝色的牛仔裤。再戴上一个男士压发帽,稍微往下戴一点,再压低脑袋,不注意看,就是个妥妥的跑货小伙子。
  而周秀芳母女也进行了简单的伪装,比如周秀芳同样穿了一身黑漆漆的衣服,脸蛋抹黑,用一条花布围巾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瞧着土里土气,四五十岁的样子,叫人提不起兴趣来。
  很快到了半夜两点,黑漆漆的关累港只有偶尔几盏不甚明亮的船灯照耀着,偷渡的人们在轮船手电筒指引下在码头排队,然后递上轮船特质的硬币上船。
  周燕一行人刚刚上甲板,就听验证硬币的船员不耐烦的赶排在他们身后一个扛着大包,面相比较普通的男人说:“这币不是我们船的,是隔壁‘缇麦’号的,去去去,一边儿去。”
  周燕这才知道,原来今夜偷渡的船,不止她们这一艘。
  上了船,在一脸凶相的船员指引下,所有偷渡的人都到最底下的货仓蹲着,没有船员的指示,不允许出船舱。
  船舱顶部挂着一盏昏黄的玻璃油灯,勉强照亮整个船舱,能看见里面堆满大大小小的木头箱子,里面装满各种药材,周秀芳说,若是遇上其他国家军队检查,她们就要躲进箱子里,然后来个表面检查,走个过场就行。
  大概是怕被人突袭,这艘船的船身明显加固,四处都有弹痕的痕迹,还有许多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吓得几个胆小的偷渡人远远缩在药草箱后低头不语。
  周燕一行人是最早上船的,闷子领着众人坐在楼梯口下的位置,这样既方便通风,又方便上第二层位置上厕所。谁让底舱没有窗户,又没卫生间,等下偷渡的人都到齐了,各种味道掺杂在一起,别提多难闻了。
  这个时节去金三角的人不是很多,主要云南的药材还不到收采期,连续下到底舱的人,大多是倒卖玉石,或者衣料、白/粉之类的人。
  零零散散,大概下来二十五个人,其中先前在甲板上扛大包的肌肉男居然进到了底舱里,看见在楼梯口坐着的周燕一家人,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说:“嘿,朋友们,缘分啊,咱们又见面,我能否跟你们挤一挤坐在这里?”
  楼梯口很小,周家五人坐在这里已经很挤了。周建国刚要拒绝,就见闷子站起身帮那人把包裹放在楼梯口,然后示意他坐在自己身边,老道的从自己包里掏出一包大中华丟给那人笑着说:“朋友,我看你有些眼熟啊?混哪道的?”
  那人接过烟,掏出一支,用火柴点燃狠狠抽了一口,然后舒服的吐完烟圈,翘着二郎腿,向闷子伸出两根手指头。
  闷子瞬间秒懂,这是“玉”的意思。只是中国如今的行情不允许买卖,玉石早年间被日本人祸祸得差不多了。他这一包玉石是从哪来的?总不会是缅甸来的吧?线路对不上号啊!
  像是看出他的狐疑,那人抽完烟,双手抱头往后一仰,直接靠在坐在闷子旁边,周燕的后背上说:“大家都是过路客,没必要探根探底,知道的太多对你们可不大好。”
  闷子顿时有些尴尬,连说几句老哥说得对,是我逾越了等等。
  那人满意的点点头,又自我介绍说他叫蔡哥,长年在湄公河跑,因此闷子看他有些眼熟云云。说到最后,居然靠着周燕打起了盹。
  一个成年男人靠在自己身上,周燕虽然是假小子打扮,可蔡哥靠在她身上打盹,心里甭提多别扭多难受了。
  她想推开那个人,忽然听见那个男人压低声音对她说:“小丫头,我劝你不要动。出了事,我可不负责。”
  第32章 032
  周燕大吃一惊, 她自认为自己这身装扮已经伪装的够好了, 怎么这个人一眼就看出她是女身?
  她从下底舱开始, 就一直没开口说过话, 也没走动过。胸部还特地用旧布束平, 她真想不通自己在哪里漏出了破绽。
  蔡哥坐在楼梯阴影处,他靠着周燕, 周家其他人都没看见。说完这话就没再搭理她, 依旧靠在她的身上打盹。
  周燕心说这人脸皮真厚,哪有靠着陌生女孩儿后背睡觉的道理?是当她好欺负?
  有心想发作,又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来路,怕这人来头不小。得罪了地头蛇,给周家其他人惹来麻烦, 到时候他们一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只能默默咽下心中的怒火,斜靠着楼梯,让自己舒服点。
  船已经渐渐开走, 半夜正是睡觉的好时候, 被船一摇晃, 舱里的人都有些昏昏欲睡。
  周燕也想睡, 但觉得在这陌生又危险的地方,总要有人守夜, 防备船舱其他人对她们出手,还有外面一旦有劫匪, 好第一时间做好准备还击。
  怕自己睡着,她一直努力睁大眼睛, 默默逡巡着底舱其他偷渡人的动静。
  大部分人都睡着了,只有在她左手边,大概十五米外几个方格木箱子前,有三个男人还没睡。都和她一样四处打量舱里已经睡着了的人。
  其中一个长相干巴巴的六十多岁的老头,见她醒着在看他们。先是一怔,随后对她笑了笑。
  他的笑容说不出的阴森,看她的眼神更像是在看什么货物一样。周燕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转头数起绵羊给自己找点娱乐活动,免得睡过去。
  一夜相安无事。
  周燕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等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她倒不是自然醒,而是被甲板上面来回走动的声音,还有船员用着不知道是缅甸还老挝话不断说话的声音吵醒。
  这个时候底舱的人都已经醒过来,昨天打量周燕的老头还神色凝重的和另外两个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怎么了这是?”周燕看闷子他们脸色都有些肃静,忙小小声的问他们。
  “现在是上午八点钟左右,还有两个多小时就到三颗石滩了。”
  回答周燕的是蔡哥,不知道他怎么拿到了周家装衣裳的行李,垫在他的后脑勺,嘴里嚼着一块槟榔。吊儿郎当的翘着二郎腿,看着周燕说:“上面的船员都在拿枪上弹,准备在那遇上劫匪杠过去呢。”
  湄公河三颗石滩!现代“湄公河惨案”发生地!糯康曾在这段水域伪装成渔民,打劫往来民船。而湄公河惨案的船员,全部被杀死,抛尸到了泰国!
  周燕听得心中发冷,突然有些后悔凑热闹来这里了,赚钱神马的,哪有命重要啊!
  “我们就这么呆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周建国虽然心里也在打退堂鼓,到底有富贵险中求的信念支撑着。看那蔡哥淡然不惊的样子,像是多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忍不住向他问问意见。
  “不然呢?你想上去跟那些船员共生死?”蔡哥似笑非笑,扭头指使周燕:“小子,我包里有罐头和水,你给我拿出来,大家一起吃。”
  本来轮船管饭,但看现在这个场景,早饭怕是要泡汤了。要是肚子饿,只能自己解决了。
  这么紧张的气氛,这个肌肉男居然还有心情吃喝,周燕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到底经过一夜的肠胃运动,肚子空空如也。周燕就当是这蔡哥拿她当枕头靠了一夜的费用,毫不犹豫的解开他的袋子,翻找他说的吃食。
  蔡哥的大包乱七八糟,什么牙刷锅碗瓢盆,内裤臭袜子……周燕随手翻了一下就嫌弃的不行。
  好在罐头和军用水壶就在上头,她没翻两下就把食物找了出来。心里只有一个奇怪的想法,这个蔡哥不是说他是做生意的吗?怎么他包里看起来没有任何货物啊?那放在大包底下,用一大块黑布紧紧裹着一大堆东西,露出些许棱角,她怎么看,都觉得是枪……
  “哟,有罐头吃啊?”
  这年头的罐头是稀罕物,一般不是军用的,就是进口的。
  蔡哥包里有十来罐罐头,都是花花绿绿写满各种泰文,一看就是从泰国进口的水果罐头。
  被蔡哥拿一个小刀,手脚麻利的撬开罐头,里面的果肉散发出诱人的甜香味。
  那个干巴巴人称老贾的老头儿,瞅着蔡哥把打开的罐头直接丢给周燕,便眯着笑脸走到他们这边来,“兄弟,都是一条船上的。咱们爷孙几个昨天上船急,没备任何吃食。兄弟能否拿两个罐头,给我们爷孙填填肚子。价钱方面,好说,好说。”
  “对不住了,这些罐头只够我吃。”蔡哥头也不抬,又开罐黄桃的罐头,丢给周秀芳母女。
  “谢谢叔叔。”丹丹没吃过罐头,但是光看那果肉诱人的色泽,也知道这个叫啥罐头的铁定很好吃。当即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礼貌的向蔡哥道谢。
  老贾的笑脸当即僵在老脸上,一双细小的眼睛阴骘的盯着蔡哥那张平凡的脸,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这位朋友,以后道上走路小心点,小心湿了鞋!”
  “谁湿鞋,还不一定。”像是听不出老贾话里的威胁,蔡哥面无表情的吃着自己的罐头。
  他看上去体格很强健,露出来的肌肉鼓成一块一块的,左手手腕还有很明显的纹身。丝毫不输于甲板上那几个长年奔波在湄公河上的凶恶船员,在老贾面前气势丝毫不弱。
  老贾沉着一张脸,摸不透他到底是什么来路,鼻翼里重重哼了一声,回到他原来的位置去了。
  被他这么一闹,原本打算买蔡哥罐头,或者干脆吃白食的舱里其他人都互相看了一眼,坐在原地没动。
  这年头,敢独自一人在湄公河跑,不是胆大无知,就是背后有人,或者干脆是便衣雷子(警察)。前者无所谓,后两者,他们就得小心了。
  尤其船上有几个人是走粉的,如果对方是雷子,被抓住是要判重刑,甚至死刑的。他们躲都来不及,哪敢主动过去凑霉头。
  一时底舱静得只听见蔡哥吃东西的声音。周燕吃着一罐凤梨罐头,对这个蔡哥的身份好奇起来,他包里有枪,有军用水壶,还有这些稀奇的罐头,难道真是军人或者便衣警察吗?可是他手上那刻着的纹身不符合军队要求啊。
  轮船一路往下,顺着群山环抱的河谷渐渐靠近三颗石滩,甲板上的动静回归平静,蔡哥也一改吊儿郎当的模样,坐直身体,伸手摸向他的包裹,好似随时准备火/拼,又好似随时会扛包逃跑。
  在他那样神情凝重的面色下,还有周秀芳抱紧丹丹、闷子将所有包裹都归拢在一起,周燕也跟着紧张起来。
  船舱摇摇晃晃,外面寂静无声,只能听见江水潺潺,偶尔有鸟啼叫的声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盖住底舱楼梯口的木板被人轻叩了三下。
  “安全了。”说话的是闷子,他将紧紧拎包的手松开,指着顶上的木板对周燕说:“我们每次经过这里,如果安全的话,船员会敲三下木板。反之就直接打开木板,让我们逃命。”
  周燕见旁边的蔡哥也恢复了那吊儿郎当的神情,心中的紧张感顿时烟消云散。扭头和周秀芳闲话家常,很快就到了晚上。
  吃完晚饭,在甲板上放了一会儿风后,船员就把所有人都赶回底舱里,因为他们很快就要到老挝孟莫码头了。这里设有湄公河联合巡逻执法孟莫联络点,中国有支人民军驻扎在这里护佑来往的中国船只,时不时的要上船做检查。
  虽然周秀芳先前说过,这条船的船老大背景很深,黑白两道通吃。但是军队里,总有人不吃那套,如果一根筋的非要计较船老大非法运载人口,那么船老大还是不好脱离干系。
  因此,周燕这些‘货物’就得老老实实的呆在船舱,没有船员的吩咐,照旧不能到上面去。
  半个小时后,轮船停了下来,紧接着有扩音喇叭呜呜哇哇的喊了起来,内容很简单,就是某某驻孟莫码头某某军队例行检查 ,请某某船只配合。
  底舱沉闷的气氛又开始紧张起来,周燕正想问周秀芳,要不要进药材箱子躲避的时候,楼梯口的木板刷拉一下被打开,几支强光电筒从上面照了下来,周燕不得不捂住眼睛,避开刺眼的光芒。
  待睁开眼,五个穿绿色军装的军人从上面爬了下来。
  他们每个人背上都背了好几杆机/枪,手里还握着上了膛的手/枪,一下来就把枪对准众人,一脸戒备的喊:“不许动!例行检查!所有人双手举高放在脑袋上,蹲靠在墙边!”
  荷枪实弹就在面前,众人吓着心甘乱颤,哪敢不从,依言照做。
  那五个军人开始翻找众人的包裹,接着楼梯口又下来两个军人,还有一个留着小辫子,满头大汗不停说着他们做的正当生意,只是偶尔走走偷渡,里面人带有什么东西,他们也不知道等等。
  周燕注意到,那个小辫子一直对两个军人中,有个戴大盖帽的军人点头哈腰。显然这个军人,是这六个军人中的头头。
  “报告!搜出四包白\粉,七包冰\毒,其他毒/品若干!”那五个军人搜完所有人的包裹,向那个大盖帽敬个礼报告。
  “正经生意?嗯?”大盖帽冷冷的看那小辫子一眼,看他满头大汗还想解释,大手一挥,示意他闭嘴。转头吩咐下手:“把包裹对号入座,该抓的人全部抓了!至于其他人,遣送回国!”
  浑厚有力的嗓音,周燕听在耳朵里,莫名觉得有些耳熟。
  “是!”那五名军人立马对蹲在墙边的一众人盘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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