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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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属下……不行了……”魏九艰难地吐出几个字,重重地喘息着,“苏霁……不是苏霁……”
  太子急忙封锁住他的经脉,将自己的内力灌输到魏九体内。此刻,东宫所调的府兵、侍卫终是赶来了,也有三两个寺内的香客、僧人在一旁,迷茫地看着眼前一片狼藉。
  “太子殿下。”苏霁犹豫了半刻,终究上前道,“他已经死了,瞳孔已经扩散了。”
  太子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苏霁,终究收回了手,轻轻地将魏九仍睁着的眼阖上,沉沉地道:“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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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清早,太子便收拾了魏九的尸体,抬着连夜准备好的棺材,去为魏九安葬。
  而苏霁自请与几个侍卫留守在福寿寺。
  昨晚,梦中女子说过,绮梦会给一些人想要的答案。如果她是那一部分幸运的人,那绮梦究竟给了她什么启示呢?
  苏霁一遍遍回忆着梦境,在梦中,福寿寺只有一个场景,那就是福寿寺大门旁的桃树下。
  “给我挖!”苏霁站在桃树前,摩挲着眼前古旧的石凳,与梦中女子所坐的一般无二,她指着梦中女子所坐的位置,命人将石凳搬了下去,将石凳下的土挖了出来。
  几个壮年的太监与侍卫一齐干活,速度极快,不久便挖了个一人多高的土坑。
  一位太监蹲在里头,仔细探查了一番,向苏霁道:“苏姑娘,什么都没有啊。”
  “再挖!”苏霁面色亦显出半分犹豫来,毕竟这也只不过是个猜测。
  那太监用铁锹又铲了几寸土,忽而奇道:“这底下是硬的,仿佛有个箱子。”说罢,更用力地向下铲土,不一会儿便抬起了个半人宽的大箱子,递到了苏霁面前。
  苏霁细瞧那箱子的花纹,只觉异常别致。箱子所用的木材自有芬芳,就连最后离箱子近些的泥土,经过经年的熏染都有了香气。
  那小太监递了箱子,立刻道:“这地底下的东西,可是晦气,姑娘您让我们挖挖土,做些粗活儿,我们是极乐意的,只是这开箱子嘛……”
  “放心,我亲自开。”苏霁点头应允,可心里也十分害怕,要是出现个什么人类骨骼、人类毛发之类的倒还好,她是学医的,见得多了;若是出个神怪之物,有毒动物之类的,可就是不好了。
  苏霁躲在没人的角落,看着翡翠平安镯默念了几句,手中便多了一双医用橡胶手套,穿戴好了,便站在木箱前。
  木箱并未上锁,苏霁很轻易地便打开了——里头也并没有什么吓人的东西,只有几本泛黄的旧书。
  苏霁小心地翻阅着,一看内容却是熟悉无比,里头清晰地记载了皇后和太子的所有脉象,这不就是太医院遗失的脉案吗?
  苏霁用银针去扎了下破旧的书页,待了半个时辰,再去看那银针,并无发黑的迹象,应是没有毒的。索性收了医用橡胶手套,将几册书抱在怀里。
  看书什么时候都成,眼下苏霁还有更想做的事情,那就是安慰太子。
  听那几个太监说,死去的魏九是太子的暗卫,在暗处保护着太子的安危。他跟了太子有些年头了,两人成日形影不离,感情极好。
  苏霁听到这个名字,起初想起了魏东陵的近侍也有个叫魏九的。不过按照成国习俗,平民男子大多按照家中排行取名,这个名字实在是太大众了。
  苏霁虽然之前从未见过魏九,但是想到太子会心痛,她的心便也有些烦乱了。索性无事,便带着一份诚心,吊唁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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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国习俗,一个人若是意外身故,下葬便决不能拖延。从迷信的角度来讲,这是上清诸神的召唤,耽误了会触霉头;从科学的角度来讲,意外身故很有可能是某种未知病毒/细菌/真菌引起的,若是不尽早下葬,或许会传染给别的人。
  总之,当苏霁赶来吊唁的时候,只看见新制的坟冢前竖起了一块墓碑。
  太子立于碑前,正说着什么。
  第45章
  “一杯薄酒,聊敬兄长。”太子将左手酒盏中的酒一饮而尽,又将右手的那盏酒轻轻地洒在了墓碑前的地上,“你我主仆十数载,一起出生入死,可如今终有一别。”
  太子看着碑前的刻字,沉痛地叹息了一声。他的心像是投入湖中的巨石,一阵波澜后,便进入了冰冷刺骨的永夜黑暗中。
  他不由得想起了魏九生前的最后一句话,断断续续说出来的六个字,可以有无数种解释。
  可他在一瞬间就明白了魏九的意思——像魏九那样端庄仁厚的人,带着一种与生自来的悲悯,对万事万物都宽容而又理解,谈及苏霁,他定是在为苏霁解释。
  苏霁不是苏霁。
  太子沉痛地闭上了眼,虽然他不知道魏九从而得来的消息,但从情感上,他愿意相信。
  如果这个苏霁真的对他图谋不轨,就该在那夜杀了他,而不是将他唤醒。
  “太子殿下。”苏霁见太子许久不出声,便上前,将一株新采的百合放在魏九的碑前,劝道,“节哀。”
  太子一双桃花眼凝视着突然出现的苏霁,一瞬间紧紧地抱住了她,双手扣在一起,将她锁在了自己怀里,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在阴暗的角落独自舔舐着伤口,却又极度渴望着别人温暖的怀抱。
  苏霁一愣——看来太子真的是伤心过头了。于是苏霁对太子摸摸头,轻轻地道:“管家托我来说一声,五百两银子已经送到了魏九府邸上,他的三个孩子各又有五十两的元宝锭子,积福用。”
  太子点了点头,双手紧紧地搂住苏霁的腰,俯视着苏霁,眼神无比郑重而严肃,道:“苏霁,以后你不能辜负我。”
  苏霁觉得这句话没头没尾,也没个缘由。但上司要下属表忠心,当然是什么时候都可以的。
  苏霁亦郑重而又严肃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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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遇刺一事,震惊朝野,大臣们纷纷上书要求严查此事,只是皇上默不作声,按下了雪片一样的檄文。
  不过这些苦恼都是皇上与大臣的,太子与苏霁借着此事,索性“受惊过度”,理所当然地闭门不出,躲在东宫中偷闲。
  不不不,太子是为了偷闲,可她苏霁却不是。
  苏霁这几日鸠占鹊巢,日夜钉在太子书房的紫檀椅上,将地下挖来的诊脉记录一页一页仔细翻看着。
  这日黄昏,太子提着一盏昏黄的灯,推开了书房的门,见苏霁仍在桌前分析着那本书,语带关切地问:“这早晚,还在用功看那本旧书?”
  苏霁头也不抬,含混地应了一声,继续翻看着诊脉记录。
  太子默无声息地叹了一声,这几日朝中局势纷纭复杂,父皇好似有意想要将遇刺之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朝臣们却得了机会,一个个表忠心般跳着帮他伸张。
  他倾向父皇也不是,倾向大臣也不是,索性推辞惊吓过度,闭门谢客。本以为苏霁也来东宫,两人倒可亲昵些,却没曾想苏霁一入东宫,便将自己关在了书房里,就连日常梳洗饮食都是匆匆的,何曾有时间同他说几句体己话儿呢?
  “这诊脉记录又如何,难不成有什么问题不成?”太子捡了个木凳,坐在苏霁旁边,瞧她一页一页细致地翻看。
  “这问题可太大了。”苏霁揉揉自己一双熬得通红的眼睛,看向太子,道,“先皇后在孕前并无任何不妥,胎位是正的,月份是足的,用的药也极为平常。而且,先皇后在孕后也并无不妥,没有难产,也没有血崩,一直到产后第三年,都是健康无虞的。”
  苏霁觉得之前太子从未离她这样近过,以前再玩闹,太子的距离感、分寸感都是极强的。不知为何,一场行刺过后,他竟像变了个人般,以前他口中常常念叨着的“男女之大防”,竟被他自己打破。
  不过这种封建社会的老古董,什么男女不能同饮同食啦,什么在一个屋里要隔一块屏风啦,这些陈年旧俗,的确也没有遵守的必要。
  “这有何问题?”昏黄的烛光下,太子看向苏霁双唇,只觉得像是点心中间印着的红点,诱人极了。太子只觉口干舌燥,喉结上下翻动了下。
  “也就是说,先皇后一直到产后三年都是康健的,却在第四年去世了,这难道不离奇么?”苏霁道,“我清晰记得,那几年也没什么大的瘟疫、疾病,您不觉得可疑吗?”
  太子大惊失色,迟疑地问了一句:“你的意思是,皇后她……”旋即摇了摇头,定定地看向苏霁,道,“不可能的,若是有问题,早便查了。”
  苏霁摊了摊手,道:“皇后之死,一定是有问题的。”
  太子反问:“为何?”
  因为她接的任务就是【皇后之死】,如果调查结果是皇后自然死亡,那这个剧本也太不走寻常路了罢!
  苏霁叹气,道:“这是作为医者的直觉。”
  太子皱眉,道:“皇后是大成的皇后,是滑国的公主,论权势,没有其他宫妃能与之比拟,更没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她死于非命。你莫要纠结了,这事是绝不可能的。”
  “滑国公主?”苏霁听到这里,不由得一问,“滑国是哪里?为何我从未听说它与成国有何往来?”
  “滑国原在南方川蜀之地,数十年前,是同成国般强盛的国家,只是十年前,父皇率兵南下,攻入了滑国的都城。滑国国灭,只保留了宗祠。”太子道,“不过皇后未死时,滑国依附天险,关隘无人可破,是极为强盛的。彼时,没有人敢谋害滑国的公主。”,
  “当时是个什么情况,谁人也不知。如今二十年过去了,物是人非,当时侍奉的宫人大都老去。”苏霁仔细分析了一阵,道,“再寻当年知情人,也不好找了。”
  宫女二十五就出宫婚配,太监在福寿寺她也没寻到什么知情的,而女官更是如流水,早不知道换了多少遭。或许皇上、太后知情,但是她问这种禁忌问题,怕不是嫌自己活得太长。
  苏霁想来想去,竟只有郑妃与刘妃,在波澜诡谲的宫中被拘禁了二十几年,或许她们知道点儿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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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想着,苏霁便将脉案记录放在了东宫,第二日便回到了司药局。她不在这几天,宫中倒发生了许多事情。
  “苏姐姐,你还不知道罢?”杏儿向她介绍着宫里最新情形,“你走前,宫里还是赵贵人一枝独秀;而现在,可是三足鼎立之势。”
  “三足鼎立?”苏霁问,“赵贵人一足,萧贵妃一足,还有哪只足?”
  “姐姐猜测得不错,萧贵妃果真复了宠。”杏儿道,“而另一个新晋得宠的,是张贵人。”
  苏霁瞧着杏儿,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那张贵人极有可能是张玄晴。
  “就是那个父亲是茅山掌门,替皇上处理了荧惑守心之事的那个。”杏儿道,“前几日姐姐不还同她说笑么?原先便瞧她面善得紧,现在她发达了,倒是好事一桩。”
  杏儿又道:“原先姐姐理论燕窝时,我还道不过是一桩小事,现在想来,姐姐该是预料到了萧贵妃会复宠,才会坚持给萧贵妃送一份燕窝。”
  “对了,你不说,我倒还忘了。”苏霁想起来,“那燕窝耽搁了,到现在还没送呢。”
  “是啊,我现在就去将燕窝分成四份,太后、萧贵妃、赵贵人、张贵人各一份。”杏儿道。
  “不,再加两份。”苏霁道,“郑妃和刘妃,这两份我亲自去送。”
  杏儿不解:“郑妃,刘妃?那样是不是不太好?”
  苏霁冷哼一声,道:“谁要是觉得不好,我就把宫规盖他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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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霁端着托盘,七拐八拐地才走到了郑妃的居所,只见两侧宫道上杂草丛生,倒像是久未清理过的样子。
  妃嫔得宠,那宫人也有奔头,自然勤勉;而妃嫔不得宠,门可罗雀,没有来客,谁又在乎宫道上的杂草呢?
  苏霁叩了叩掉了漆的宫门,问:“有人吗?”
  宫门应声而开,里头出来了个宫女,一身麻衣,头上还簪着朵白花,眼睛微微肿着,瞧向苏霁:“姑娘,你是?”
  苏霁自报家门:“我是司药局的苏司药,按照份例,郑妃该是每月一份燕窝的,我便送了来。”
  那宫女立时哭了,嚷嚷着道:“你们这起子小人,我们郑妃生前哪儿享受过一碗燕窝?现在郑妃刚去了,你们才巴巴地来了,这副嘴脸不恶心么?”
  郑妃,恰好去世了?
  苏霁一脸懵逼,但见那宫女模样,倒不像是说谎,因细问:“怎么就去了?前几日我打听着,分明还是好好的。”
  “郑妃与刘妃两人在宫中寂寞,正值初夏暑热,二人便偷跑了出去,贪凉玩水,一个不慎竟掉入了潭中。”那宫女已是泣不成声,哽咽着道,“可恨旁边也没个人照看,两人的尸首直到黄昏时分飘上来才知道。
  第46章
  苏霁拜祭了一番郑妃,才郁郁地走出去。看来这条线索又断了。这郑妃和刘妃平日都安分守己地,怎么偏偏就在前几天不慎落水呢?
  苏霁叹了一口气,一旁的拱门外,为太子制作冠礼礼服的宫女们鱼贯而入,喜笑颜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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