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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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瑶有些恍惚,他方才凝睇的眼神似专注,也似灼热,这让她不由有些失神。只待他出声询问,她才催促自己,敛神平静下来。
  几乎只有迟疑了一瞬,她便清晰地说:“周家人当中,有几人是值得怀疑的。其一是周齐云,他近些年的风头逐渐胜过周齐越,可身份依旧不是嫡长子。若周齐越没了,最大的受益人便是他。其二,是花匠曾。目前来看,他虽然没有动机,却是最有可能掩埋周齐越随从尸体的人。莲花池平日里只有他接触得最多且最熟悉,若他想将尸体藏在池子的淤泥中,是最容易的。其三,我还怀疑阮芷兰。”
  说到此处,她微微蹙眉,似有些犹豫。
  “你怀疑阮芷兰与周齐越之间有问题?”明长昱洞悉了什么。
  君瑶微微点头:“我从隋大人处得知,周齐越与阮氏曾经感情不错。可从今夜的情况看,哪怕周齐越十天半月不回,阮氏也不怎么关心。”
  明长昱蹙眉:“仅凭这些,无法确认阮芷兰就有嫌疑。她与周齐越的过往,我也了解一二,我会派人去俞洲打听。”
  她轻轻垂眸,说:“除此之外,还请侯爷查一查,唐延和周家是否有什么联系。”
  “好,”明长昱不假思索地答应。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真相或许已不如起初猜测的那般简单。
  得知唐延死讯时,他推测过唐延之死或许与朝中势力变动有关,也或许是唐延身后的人想要杀人灭口。可如今周家被牵扯进来,要么说明他推测得不准,要么就是有人利用周家的事,设计了这场命案,来掩盖唐延死亡的秘密。
  可如若唐延并没有死呢?这一切又该作何解释?
  所以君瑶的想法是可取的,调查唐延与周家的联系,或许能顺势找到暗藏的原因。
  “接下来你想怎么做?”明长昱问。
  君瑶说:“先查一查花匠曾吧。”
  明长昱轻笑:“嗯,不错,柿子要挑软的捏。”
  的确,所有嫌疑人当中,花匠曾是最容易查的。君瑶也正是看中了这点。
  她暗暗乜了他一眼,咬牙道:“花匠曾要查,其他人也要先派人看着才行,以免在查案过程中,他们暗中做什么手脚。”
  “说得有理,明日你来大理寺一趟,可了解花匠曾的具体情况。”明长昱见她隐忍着不悦,微细的表情灵动可爱,不由笑意更深。
  “隋程是个不靠谱的,你可想换一个上司?”他轻声问。
  君瑶愣了愣,只能无奈轻叹。当初选择靠隋程入刑部,有巧合也有筹谋。而如今她还未完全在刑部站稳脚跟,突然要换上头的人,难免引人注意。隋程虽然不靠谱,但胜在刑部的人大多不把他放在眼里,如此反倒更安稳些。
  见她不语,明长昱说:“不如到大理寺来?”
  她再次怔了怔,说:“多谢侯爷好意,隋大人是个体恤下属的好人。”
  明长昱轻哼一声:“既如此,你想靠他接触案子,怕会有些曲折。”
  以隋程懒散的个性,让他查案还不如让他养猫。
  君瑶眨了眨眼,还未说话,就听到急促的马蹄声快速靠近。
  循声看去,见隋程骑着马,一手拉着马缰,一手拿着胡饼,满脸笑容地跑过来。
  君瑶还未反应过来,手里就被塞了一个胡饼。
  这胡饼外皮焦脆,热烫十足,内里包着多汁鲜嫩的肉馅,香味伴着热气腾腾地往外冒,勾得人垂涎三尺。
  君瑶早已饥肠辘辘,立刻大大咬了一口,脆皮包裹着嫩软入味的羊肉,咬一口十分满足。
  “我就买个饼的功夫,你们就走这么远了。”隋程也给了明长昱一个胡饼,埋怨地看着他。
  “公主呢?”君瑶问。
  隋程咬着饼,含糊不清地说:“回府了。”
  他本想邀请公主一起来吃胡饼,月下柳林,一□□好的人吃着美食,定然十分自在,永宁公主面色不冷不淡,给了他一个冷脸调转马头轻哼一声:“我懒得奉陪周旋!”
  明长昱略微嫌弃地将胡饼用油纸包起来,看着隋程说:“大司空今日在朝中问我你近日的表现。”
  隋程浑身一僵,“你……你说我坏话了?”他艰涩地咽下一口饼,说:“侯爷,你也知道,我根本不是当官查案的料,我这辈子,只想好好养猫,我知道自己不济,大不了一辈子和猫一起过了。”
  明长昱欲言又止,气结片刻后,才说:“自己不会,善于用人也很好。”
  隋程恍然大悟:“是,阿楚就很好,今后的案子就靠他了。”他拍了拍君瑶的肩膀,说道:“阿楚,这案子我交给你,全力去查吧,若是查明真相,我上书圣上,让他提拔你。”
  “多谢大人,”君瑶嘴角微微一扬。
  “不谢。”隋程很豁朗,“我是很重视人才的。明日我就给你一份手书和令信。”
  这么一来,解决了君瑶当前的阻碍。今后查案,至少可以搬出隋程来,也更名正言顺了。
  第72章 赏花赏人
  翌日清晨,隋程果然给了君瑶手书和令信,自然有了查案的名头。
  唐延一案,因牵连到皇家血脉永宁公主,已完全交由明长昱负责,周家的案子与唐延一案错综关联着,自然也归了大理寺。
  金芒笼着晨雾,蔚蓝色天空,映衬着气势恢宏的京城。不过片刻光景,雾散云开,气象变幻,犹如京城内里涌流的暗潮。
  君瑶去刑部点了个卯,便不紧不慢地前往大理寺。
  时辰尚早,北方的宫墙还染着金色,与京城琳琅鳞次的屋舍交相辉映着,磅礴与繁荣并存,威严与民风交融。君瑶估摸着时刻,此刻明长昱大约还在早朝,便寻了一处店子吃早饭。
  这店子外人潮络绎不绝,店内人声鼎沸,食客谈笑风生,生意也颇为兴隆。君瑶来了兴致,听了些七七八八的流言笑语,只当暂做消遣,也未放在心里。
  京城的风味与蓉城颇不相同,习惯之后,倒也吃得津津有味。消磨了片刻时光,预计明长昱快下朝,君瑶便往大理寺走。
  到大理寺后,与门口守卫通传一声,君瑶便入了华堂。
  明长昱已换下朝服,只着一身清爽直,简雅如清透儒生。听闻脚步声,他稍稍起身,对她招手:“来,过来看看。”
  君瑶绕过桌案,只见他身前已理出几份卷宗,有唐延的脚色,也有从户部调出的花匠曾的资料。
  唐延虽未正式授予官职,可也在前大理寺卿许奕山手下做事,归大理寺管理,自然是有脚色的。这脚色,便是官吏的履历,脚色之中,需得写明官吏个人的家庭情况,以及社会关系和立场,是查看官吏档案的重要凭证。
  君瑶凑在桌案前,翻阅着厚厚一叠资料,大致看了几页,暂且没看出端倪来。
  明长昱自浩繁的书页中,抽出其中几份,递给她,说道:“唐延曾接过一起科举官员受贿的案子。”
  “嗯?”君瑶抬眸,思索道:“这案子是唐延接的?”
  “是,”明长昱面色微冷,“这案子,起初是递给刑部的,后来才转了大理寺。”
  这简单几句,便牵扯出大理寺与刑部过往的悬殊来。近些年,大理寺式微,人与权皆不如刑部,朝中的重案、要案,都会先往刑部,若刑部不愿接手,或案情可大可小,才交由大理寺。
  本朝尤为重视科考,负责科考的官员也是德高望重之辈,若是被人检举受贿,只怕引起不小轰动。可这事刑部没管,交给了大理寺……君瑶推测,当初这事,只怕被压了下来,或者这事并没有太严重。
  明长昱指点着略微泛黄的纸页,说:“当时受贿的,只是负责运送考卷的官吏,官职并不大。且他刚收到贿银,就被人发现了,行贿的人,还来不及从他那里得到好处。”
  君瑶道:“还真是发现得及时啊。”她凝眉,又低声道:“行贿受贿之事,自然要做得隐蔽,为何会这么容易被发现?难道是运气不好?”
  明长昱笑了笑,意味暗潮,说道:“行贿之人,是周齐越,而检举的人,是周齐云。”
  君瑶愣住,恍然思索,又觉得合情合理。
  “当年这事颇有些曲折,这起案子,也被周家人托了各种关系压下来了,周齐越没被问罪,可他也不知检举他的人是自己的兄弟。”明长昱悠然自在,斟了一杯清茶慢慢饮着。
  君瑶若有所思,暗暗想通其中的关节,试探着问:“所以……能将此案大而化小的人,是当时负责此案的唐延?”
  “不错,”明长昱颔首,“他若是从中斡旋,改了证据与证词,自然就能让涉案之人逃脱。”
  细想之下,这小小的一起受贿案,当真可理出不少线索来。
  周齐越担心考不上,于是想出行贿的计策,却不料计策未行,却被兄弟暗中检举。虽这事最终没有闹大,但周齐越在周家的地位,自然一落千丈。
  而唐延为何会帮助周齐越脱罪?唐延的死,难道与这起几年前的旧案有关?
  君瑶再将案情卷宗查案几遍,但这案子本就作了假,这卷宗自然是粉饰过的,仅能当做参考。
  她用手托着下巴,思索着问:“当年受贿的官吏还能找到吗?”
  明长昱与她对视,说:“很可惜,这官吏最后被流放了,若要找到他,得去千里之外。”
  千里之外,就算找到了,也不知猴年马月了。案子可拖不了那么久。
  君瑶失落,流眄的眼眸微微一暗。
  他的心微微一蹙,一时恍然也被她黯然的眼眸所染。她的情绪一闪而逝,水痕般难以捕捉。她这些时日,褪去少女柔软芳华,裙裳换成了胥吏常穿的衣袄,不大合身,却恰巧能够出她稚嫩的英气。她那双眼睛,灵动时流转如水,沉静时如云下山岚。他人见了那副容颜,知觉平淡无奇,可看了她那双眼,顿生神采。
  乍一看,当真是一个乳臭未干、青涩稚嫩的少年。
  他轻蹙的心悄然舒展,唇角不知不觉地上扬。
  君瑶低头看着卷宗,翻开花匠曾的那份。
  花匠曾是与阮芷兰一同入的京城,粗略计算也近七八个年头了。
  “阮芷兰嫁给周齐越时,也才十六岁,”君瑶说。
  “才十六?”明长昱微微挑眉,“你今年多大?”
  君瑶诧异,不明所以但依旧如实回答:“十七。”
  他凝眸正色,说:“你看,她婚配时比你还小一岁。若是你老实留在侯府,你也该嫁人了。”
  君瑶似笑非笑:“侯爷,我现在可是以男子的身份在和你说话。”
  明长昱笑意吟吟:“那又如何?以你所言,若你现在是以女子的身份,就可嫁给我了?”
  君瑶心底泛起层层涟漪,似被风吹皱了,难以自抑。她垂着眸子,睫羽覆着,在眼底晕出淡淡阴翳。
  宁默间,忽而听他清然一笑:“罢了,反正你是我未婚妻,男女的身份又如何呢?”
  君瑶抬眼飞快地瞪他,耳朵和脸颊隐隐泛红,她避开明长昱灼热的眼神,快速撇开了这个话题:“花匠曾还开了一家花坊?”
  明长昱噙着笑,心情似乎不错,说道:“曾家花坊,在西市还颇有名气。据说花坊之中不但卖花,还能为京中有需求的人培植花种。上至极北,下至南番,左至西域,右达东阳,各地的奇珍异草,都可让曾家花坊培植。”
  “这么说来,曾家花坊进花的路子很广?”君瑶问。
  “还行,”明长昱点头。
  君瑶喃喃地说:“那些在尸体胃中发现的树皮,至今还没人能辨认出来。不知道曾家花坊那些人脉,是否能知道。”
  “或可一试。”明长昱说。
  君瑶蹙眉,说:“那些树皮比较细碎好吞咽,且被消化过,但愿能查出来吧。”
  她继续翻阅卷宗,发现花匠曾的资料比唐延简略得多,只登记了籍贯、出生年份、家庭情况,人际关系,有何经营等。
  “花匠曾不是官吏,他的资料是从户部调的,也只有这么多了。”明长昱说。
  君瑶抿唇,她记得花匠曾说过自己曾受过阮芷兰母亲的恩惠,这一渊源,只怕要去询问他本人才清楚了。
  几份卷宗已看完,她谨慎地整理好,整齐地放在一旁。
  华堂的窗明净透亮,窗外是一株榆树,暮春的光泽嫩绿鲜活,光筛过,在屋内投下碧绿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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