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认识了你每天都在死人_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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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又如何?不过一些茶叶罢了,叶大人也要过问吗?”孔泰平胸脯剧烈起伏,却又吃不准该不该与夏天舒动手,伸手指着施子玉,“他一应用度极尽奢华,佥事大人不闻不问,怎么偏偏与下官这些茶叶过不去!?”
  夏天舒背着剑,一身黑衣,只要站在那儿就够震慑了。叶思睿慢慢将一个磁瓮抱起来放在几案上。“这可不是普通的茶叶啊,是雾凇茶对吗?”
  孔泰平涨红了脸,“雾凇茶又如何?难道有他喝的茶名贵吗?”
  施子玉频频被他拉下水,也恼怒地说:“孔泰平,本官的耐性可不好,在叶大人面前,你放尊重点!”
  “尊重?”孔泰平冷笑道,“两位大人私自跑到下官屋子里翻找,这算得上尊重?佥事大人,你的职责只是巡按,不是给官员抄家吧!”
  他的话说得极为难听,施子玉也气得面红耳赤,然而他们跑到他屋子里来翻找的确是事实,施子玉原本不知道叶思睿他们在屋子里做什么,这会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下。叶思睿听他依旧嘴硬,含着笑把那桌上的磁瓮封口打开。孔泰平登时变了脸色,不管不顾就要扑上来。夏天舒却不给他任何靠近的机会,仅仅是用手轻轻一挡,孔泰平就摔了个四脚朝天。“你……你竟敢对朝廷命官动手!”夏天舒冷冷地看着他,“你也配称朝廷命官?”
  就连施子玉都吓白了脸。叶思睿一直把夏天舒藏着,从未让他露过手,他也只在施子玉初次宴请时出现,施子玉和孔泰平都把他当作寻常的幕僚。
  “衙役!衙役!”孔泰平放开嗓子大喊。下人们都被叶思睿遣走了。半天没有人回应。那些听了叶思睿的吩咐,恐怕这会巴不得离这屋子越远越好,生怕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孔泰平喊了半天,终于放弃,恶狠狠盯着叶思睿。
  “孔大人还是先别那么激动了。”叶思睿已经打开封口,露出包裹的厚箬。“你到底想做什么?”孔泰平嘶哑着嗓子喊道。
  叶思睿依旧慢悠悠地打开箬叶,在场的除了他和孔泰平两人,谁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打开之后,叶思睿看着磁瓮欣赏了一番,“果然是好茶啊,孔大人。”
  施子玉似乎找到了孔泰平的把柄,得意地看着面如死灰的孔泰平,“说罢,若不是贪污,你哪里买得起这么多的雾凇茶!”
  孔泰平没有回应。
  叶思睿笑着冲施子玉摆摆手,“施大人此言差矣,这瓮里并非雾凇茶。本官做了几月的和临县县令,雾凇茶还是认得出的。”
  施子玉茫然地看看叶思睿,又看看紧闭双眼的孔泰平,最后又看向似乎胸有成竹的叶思睿,“那是什么?”
  叶思睿满心欢喜,就像一个存心炫耀的小孩子等了很久终于等到炫耀的机会。他略带深意地看了孔泰平一眼,伸手在瓮里抓了一大把茶,扔在孔泰平身边的地上,“孔大人,把银子铸成这样,恐怕是收了不少火耗吧?”
  第76章 长江水患(十三)
  “茶叶”落地发出一声与形貌不符的闷响。夏天舒不再拦在孔泰平身前, 弯腰将洒在地面的“茶叶”抓起来,入手就感觉不对,这哪里是茶叶, 分明是铸成条叶形状的银子。
  “这下你还有什么可说的?还需要我将这瓮一个个打开验证吗?此处的银两少说也有几百两, 你一个年俸不过一二十两的九品县丞,几辈子也攒不了这么多银子!”
  孔泰平已经料到了如此, 从方才起就一直闭目不言。施子玉半张着嘴,已经愣住了。那画面别提多可笑, 叶思睿却猛然间冷下脸呵斥他, “施大人, 你如今信了我的话,知道你这并县县令有多失职了吗?连衙门浇铸银两的官司都被他把控在手里,你靠什么修河堤?靠什么造福百姓?莫不是一生衣食不愁让你把这铜臭味都忘了?你说你想为陛下分忧, 那我问你,孔泰平去赈灾,他做什么,你为何不闻不问?朝廷拨发的银两被他贪污, 你就不曾想过自掏腰包补上么?”
  施子玉仍然没有回神,甚至忘了跪下请罪。叶思睿说到这里,突然又觉得难为他, 自掏腰包为官衙补缺口,这事情朝廷的官员十个里头也未必有一个会去做的吧?他住嘴不言,孔泰平却突然睁开双眼。“你明白了吗?他根本不是来帮你的!”
  他是在和施子玉说话,叶思睿突然意识到。
  “你还想抓我么?他不是来帮你的, 你可知道得罪我的后果。”
  这话却终于让施子玉缓过劲来。他闭上了嘴,看看叶思睿,又看看孔泰平,冷笑着说:“别在这儿充什么好人,他不是来帮我的,你却是要害我的,你当我不知道你在他面前告的状么?”
  他们俩一口一个“他”,好似叶思睿不在场。叶思睿心里觉得滑稽。孔泰平又用痴狂的眼神盯紧了施子玉,“我是要害你,你就不想害我?可他却是想把我们都害了!你没听他说的话么?他叫你自掏腰包去管那些灾民!哈哈哈哈,你告诉他,如果是你来赈灾,那些灾民会怎样?会比现在好过一些?”
  “满口胡言。”施子玉厌恶地移开视线。但他语气已经有些松动。叶思睿不想再给孔泰平混乱军心的机会,“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说的?施大人,还不把这个欺上瞒下,祸国殃民的小人拿下?”
  施子玉下定决心,“衙役何在?”门外的一伙衙役鱼贯而入,跪下听令,“孔泰平欺上瞒下,祸国殃民,贪污了灾民救命的银子,大伙快把他那下!”方才孔泰平叫了半天也不见有人,施子玉一开口就叫了人来,孔泰平惊惶地看着施子玉,“什么时候……你什么时候……”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个道理孔大人不比我明白吗?”施子玉打断他。
  这话为这冲突划上句号。衙役拿下孔泰平,押着他往外走。“停下!”孔泰平喊。衙役充耳不闻。“我说停下!”他又喊,叶思睿说:“停下,看他还有什么好说。”衙役停下来,却没有转身,孔泰平挣扎着要解开双手,却被衙役抓得死死的,最后他放弃了,歪歪地扭过头,阴测测笑着看向叶思睿。“叶大人,你可知道我不是一个人?”
  叶思睿厌恶的眼神就像看什么臭不可闻的东西。“本官知道,你买通的那些州衙官吏,本官也会一网打尽。”
  “那你可是太天真了。”他的手被扭得生疼,冷汗淌了满脸,却还挣扎着说。“叶大人,你觉得你很厉害是吗?告诉你,这只是个开始,我定要你,还有你,”他凌厉的目光扫向施子玉,施子玉避开视线,“我定要你们付出代价。”
  “带走!”叶思睿也厉声说。
  大局已定。叶思睿将审问孔泰平的任务交给了施子玉,一方面是他确实忙于赈灾抽不开身,另一方面,这也是对施子玉的考验。孔泰平被带走前说的那番话,叶思睿久久不能忘怀。施子玉到底可不可信,会不会因为叶思睿损害他的利益而动摇?这都是未知数。
  叶思睿向按察使上了折子,奏请朝廷再拨粮款,同时给和临县的王嬷嬷去信,请她派人带银票来并县。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不知是不是为了澄清嫌疑,施子玉同意先从他库里支钱买米买药。叶思睿将并县有些名气的医馆药铺的大夫全部集合起来带去南城。大夫们自然满腹怨言,可是佥事大人亲自带队,若是再不肯去是要被百姓戳这鼻子骂的。夏天舒监督着大夫们开方煎药,叶思睿指挥着喝过药的衙役把流民棚里的尸体全部拉出来火化,同时拆了那些臭气熏天,脏污不堪的棚子准备重建房屋。
  重建工作正在热火朝天的展开,县衙那面也传来好消息:孔泰平终于认罪了。
  施子玉在孔泰平控制下碌碌无为当了这么多年县令,如今还要为他收拾烂摊子,怨气不可谓不
  重,下手自然也不轻。孔泰平本来就不是什么硬骨头,几番拷问,就全招了。
  叶思睿看着他招供的状子,施子玉忐忑不安地等着他吩咐。叶思睿一目十行地看完,心下已经有了计较,和气地笑着说:“瑗兄辛苦了。”施子玉单字一个瑗,叶思睿从来不曾这么客气亲近地叫他,施子玉惶恐不安地说:“不敢当,叶大人才是真的辛苦。”
  “这番赈灾破案,你都功不可没,本官回州衙后定要向按察使和知州大人表彰你都功绩。”叶思睿继续说。
  施子玉还在为那天的犹豫心惊胆战呢,连忙跪下谢恩,“叶大人从前说得对,下官碌碌无为失职多年,对不起社稷朝廷,此番也只是设法弥补一二,哪里还敢居功自傲呢?”
  叶思睿扶他起来,“诶,瑗兄此言差矣,你此番的功劳是有目共睹的。前几日赈灾的钱还是从你内库出的,旁人焉能如此?这笔钱不能你来出,这些银子给你,孔泰平和他的赃银、账本,一应证物本官要带回璞县,赈灾的其余事物都交给你了。”他从袖中抽出银票。
  朝廷那边的公文久久没有音信,好在马庐带着银票从和临县日夜兼程赶来了。叶思睿见到马庐十分惊喜,玉峰倒是够朋友,叫马庐跑这一趟。马庐依旧爽朗,说叶阜大人担心叶思睿这边无人可用,才派他来。三杯酒下肚就喜滋滋地告诉叶思睿,他媳妇已经怀上了。叶思睿又吩咐人办宴席恭贺他,席间问起叶阜、韵娘的近况。儒孤学堂已经办起来了,冯安博等人已经入堂学习,其他乡里不少失孤的孩子也被送进学堂。韵娘在家里随母亲学女工妇德,却也没少往学堂跑。叶旷休沐日偶尔还会去学堂看他们,同他们讲学玩耍。提起旷儿,叶思睿难免有些失落,马庐倒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了,他呢?夏天舒依旧不远不近,侄子倒是亲近,却难得一见。
  叶思睿浮想联翩,施子玉哪里还想过送出去的银子还能回来?自然连声道谢。
  施子玉这个人还可用。这是叶思睿最后做出的判断。叶思睿不能多留,案子一破,犯人招供,他就得带着人回去复命了。施子玉并不是大凶大恶之人,何况他还懂水利。叶思睿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人选接替他,不如先留着。
  砖瓦房屋慢慢建起来了,过冬的棉衣发了下来。疫情也渐渐稳定。手上有银子就是硬气,叶思睿吩咐城里的酒馆弄些清粥小菜送给灾民吃。衙门里的冲突不胫而走,一夜之间,百姓都在痛骂孔泰平。听说从前他们错恨的知县大人自掏腰包赈灾,商户们、百姓们也纷纷慷慨解囊。有棉衣,有房屋,有饭菜,有大夫。灾民们的生活慢慢步入正轨。下一步,施子玉已经在指挥衙役灾民给田地清淤准备来年的播种了。
  此外,河堤也要重建。施子玉下定了决心,每日忙得团团转,又是指挥,又是安抚灾民,又是绘图选址,连圆滚滚的下巴都瘦尖了几分,不知是不是那张银票的力量。不管怎样,能看见那些灾民们冲露笑脸,这感觉比抓了多少犯人都要美妙。破案,毕竟是伤者已死,赈灾却能救活人,这其中微妙的区别,施子玉或许也能体会到。
  然而石懋还是死了。
  叶思睿在灾民那里忙了几日,都没有见到这个人,其他人被问起时也是一脸茫然。流民棚的尸体送去辨明身份、焚烧时也没有见到他。叶思睿只能暗自祈祷他按自己的话跑走了。然而整颗心还是沉甸甸。如果当时带他进城,是否就能救了他?可能吧,也可能会害了整城的人。
  叶思睿也准备动身。回去不比来时,还要带上犯人,所以叶思睿一直等到州衙的护卫前来,才能出发。
  然而护卫来时,个个都穿着素袍,系着白腰带,叶思睿一问之下才说:“知州大人逝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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