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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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周?灯光弄好了?”他语气不太好,大致看了一眼房间内的情况,“出什么问题了?”
  助理小周干笑两下,“啊没事没事,我这就去找灯光师。”
  “有事。”裴听颂看向林墨,语气不卑不亢,“林老师,我刚刚看过了您助理的策划书,老实说,不像是您的风格。”
  这次工作对林墨而言就是一个填档期的活,助理又毛遂自荐想要策划,他就同意了,另一方面,他对爱豆这个职业也抱有偏见。
  在他看来,漂亮脸蛋往往没有故事性,拍出来的片子不会说话,没有灵魂。而且这些漂亮面孔的要求往往也是“请把我拍得更漂亮”,这令林墨无法实现工作价值。
  他一开始也是这么看待这两个最近热度奇高的男团成员的,听到裴听颂挑剔策划的时候,更加固化了他的看法。林墨笑了一声,看向没有任何反应的方觉夏,“你也这么觉得?”
  光是看这一眼,他就觉得方觉夏比起人类,更像是精致到挑不出错的人偶。
  方觉夏向来表达欲淡薄。
  但他莫名对裴听颂有种微妙的默契,就像刚才裴听颂打断助理的瞬间,他也第一时间理解了裴听颂所说的“不适合”。原本他是想妥协的,就像之前的很多次,因为他觉得这些并不重要,敷衍和敷衍是相互的。
  可偏偏裴听颂就是不低头,他就是要站出来把这层默认的白布掀开。
  作为和他一起出道的队友,方觉夏并不喜欢这种孤勇。所以他这次选择了表达,连程羌都觉得诧异。
  “小裴说的不适合并不是否定这个策划,它本身很好,也很适合裴听颂。”方觉夏保持着礼节性的微笑,“只是……如果为了符合最近的网络趋势,将我们俩简单地同化,可能并不是最好方案。我们的差别非常大。”
  林墨若有所思地点头,眼神从这两个都不太熟悉的男团成员身上来回扫了几轮,然后从桌上拿了份策划书随意翻看。
  “我一拿到这份策划,就知道这不是出自您手,”裴听颂直接戳破,“毕竟是最不喜欢流水线画报的摄影师。”
  听到这句,程羌心里都捏把汗,这等于直接打脸他的工作室了,他想开口,却被站在旁边的方觉夏轻轻扯了一下手臂,阻止了他的动作。
  林墨翻书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眯着眼睛望了裴听颂一眼,然后站了起来,一步步朝他走过去。
  气氛一度降至冰点,连人精andy都大气不敢出一个。
  走到裴听颂面前的时候,林墨开终于开口,“你挺行啊。”
  方觉夏默默舒了口气。
  “小周,”林墨转过身,“写份策划你都这么敷衍我,是觉得我对这份工作也是敷衍了事?”
  这话说得八面玲珑,既把策划的事和自己排开,又言明了工作态度。
  小周唯唯诺诺地应声,老板脾气差几乎天天骂他,今天只是提点没有骂人已经是万幸了。何况的确是他犯懒,知道之前那个流量的策划被留下来,就去和造型团队商量着改一改重新用。
  林墨走近到裴听颂跟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问,“你拍这套也能出彩,为什么要出头?”
  “这不是双人刊吗?”裴听颂挑了挑眉。
  林墨笑着点头,“你果然和你姐说的一样。”
  裴听颂笑笑,“肯定不是好话。”
  林墨转身,“小周,现在改策划。春的概念只保留在裴听颂的拍摄上。”小周急匆匆哎了一声,翻出笔电,只见老板走到方觉夏面前打量,语速缓慢,“就……不做春天,方觉夏的五官太精致花团锦簇堆得俗气,反而没了特色。”说着他问,“你自己有什么想法。”
  方觉夏沉默得不像个艺人,在听到提问的时候也显得没有太多情绪波动。
  “冬天。”
  林墨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为什么?”
  他想到些什么,一直微抿着的嘴角忽然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但完全不同于他之前所有职业性质的微笑,是发自内心的。
  “有人说我看起来像冰。”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葡萄·帮哥哥出头·不keep real会死·树!
  第19章 雪的款待
  裴听颂多少有些惊讶。
  他开口的当下, 就知道这里的多数人都理解不了他在想什么, 要做什么。毕竟他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在别人眼里只不过是个不好惹的硬茬。意外的是, 方觉夏竟然是了解的。本以为他最多只是猜到自己会不满这个潦草敷衍的策划, 但真正始料未及的是, 方觉夏完全明白他的所有想法。
  就好像两个意外被接通的频道。
  他们是矛盾的。不是互为仿生的重影统一,是个性强烈的分离对立。
  方觉夏有属于他自己的温度和风格, 不应该被粗暴地同质化。
  这些想法仿佛在两人的脑中流通了。裴听颂把这种没来由的默契归因于他们共同度过的这两年, 即便他们之间近似零交流,但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件纯粹孤立的事物。他和方觉夏之间的确存在着某种微妙的联系, 复杂, 难以察觉。
  或许是在逻辑层面上有共同点吧, 他试着给出合理解释。
  林墨像是很满意方觉夏的提议,他脑中出现了画面和灵感,这大大提高了他对此次工作的热情,“春和冬, 很好。”他确认着方觉夏这张脸, 很仔细地观察, 最终得出结论,“你确实适合冬天的概念。andy。”
  “哎~来了,我也觉得这一版更好,冬末春至也符合最近的时间点,而且他们两个本来就不是一个型儿的。我得好好想想这次的妆面造型。”andy在圈里混了十年,是个实打实的人精, 一看林墨的脸色就知道他这次要干票大的,一开始划水的念头也打消了,毕竟这次合作的可是大摄影师和两个圈内新贵。
  娱乐圈里最忌讳低看,谁也没法预料一夜爆红的对象,何况这两位的爆相已经显而易见了。
  他们花了两个多小时重新讨论,这一过程在追求高效率的娱乐圈不常见,大家都希望能直接开工,然后飞快收工。不过这很值得,毕竟从一开始的敷衍流水线变成每个人都认真对待的创作,这种经历难得一见,也足够有趣。
  撰写花絮的编辑简直要偷笑,平时没东西写还得东拼西凑,现在这种戏剧化的转折简直是摆在面前的大好素材。
  裴听颂的妆面干净简单,andy还特意突出了他下眼睑和眼下皮肤的两颗痣,“你这个痣长得真好,现在流行说的又纯又欲就是这种了。”
  正从更衣室出来的方觉夏听了只觉得奇怪,这个词他目前还没办法从裴听颂的身上体会到。不过纯和欲语义上完全相反,这种矛盾感倒是符合他的个性。
  “你这眼角的疤……”andy看着这一块凸起的结痂犯了愁,“遮瑕也盖不住的,后期p掉吧。”
  “怎么方便怎么来吧。”裴听颂又开始犯困,懒得管这些细节。
  方觉夏盯着化妆室里偌大的镜子,那里面映照出坐着的裴听颂,还有他眼角的伤。他换上了一件奶咖色针织衫,乖张的气质柔和了许多。
  “觉夏,咖啡。”程羌出去了一趟又回来,放下一杯在裴听颂跟前,然后领着还没开始造型的方觉夏在造型间的角落坐下,“困吧?”
  “还好。”方觉夏发现这个角落的小木桌上空空如也,可墙角的地面却摆着一个小盆栽,里面种了株粉色花树。
  他手捧咖啡盯着花树认真地看,正巧造型助理coco过来给他头发夹固定夹,他轻声问,“你好,这是什么花?”
  “这个啊,这是前两天有人送给andy老师的早樱,今天人多我们怕摔了就放在地上了。”
  早樱。
  固定好最后一个夹子之后,方觉夏蹲到那株小小花树边。花盆的泥土上覆盖着一层落下的花瓣,很柔软的淡粉色。
  团综的摄像还对着裴听颂拍摄,裴听颂化妆化得无聊,开始和摄像小哥聊起来,“石头剪刀布输了讲故事,怎么样?”
  摄像小哥平行地摇了摇摄像机,表示拒绝。
  “你怕输,我知道了。”裴听颂故作冷酷脸下了结论,妆也差不多化好。他一对上镜子,就看见方觉夏朝他走了过来,他换了件宽松的黑色衬衣,把皮肤的冷白色调衬得更明显。
  他好像在找化妆助理借东西,最后拿了个很小的瓶子挤了点什么在手上。
  “差不多了,就是这个疤麻烦了。”andy正说着,方觉夏忽然说,“我想试一下。”
  “试什么?”裴听颂刚问出口,方觉夏就已经自作主张弯腰凑到他跟前。
  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间缩短到不到五公分,空气好像被狠狠压缩了一下。呼吸间,那种雪糕拆开后散发出阵阵冷气的香水味再次涌现。他满眼都是方觉夏眼角的红色胎记,好像冰天雪地里唯一一抹红。
  怔忡是短暂的,方觉夏的动作也是短暂的,短到他的意识来不及加工这份感觉。他的指尖已经离开了裴听颂的皮肤。
  认真端详了几秒,方觉夏直起身子,又看了看。
  “这样呢?”结束艺术发挥的他抬头去看andy。
  andy扶着裴听颂的下颌看向镜子。裴听颂这时候才发现,他眼角结的痂被一片粉色花瓣掩盖。
  方觉夏的声音没太多感情,只是陈述自己的观点,“正好是春天概念,花应该不会违和。”
  andy左看右看,很是惊喜,连说了几个perfect,用可卸胶固定好花瓣,“而且贴了这个,和觉夏脸上的胎记也有了呼应了。”
  这一点方觉夏倒是没有想到。所以他怔了一下,低头的时候眼神不小心对上裴听颂。
  裴听颂抬眼,手指摸了摸遮住疤痕的花瓣,“你故意的吧。”
  “没有。”方觉夏反驳的速度很快。这和他以往的反应力大相径庭。
  裴听颂的眼懒懒扫在他素净的面孔上,最后停留在他泛红的脖颈,他没有作声,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有了眼角的花瓣,的确和方觉夏有了某种共同点。
  “听颂的妆面比较盐系,追求的是那种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没做但其实小心思很多的感觉。”andy开始给方觉夏做造型,“觉夏的妆就要特别一点了。”
  裴听颂端起咖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难得得闲正大光明盯着方觉夏看。
  andy没有给方觉夏上底妆,“你肤质真的太好了,上底妆反而把纹理感磨没了。”
  镜子里映着方觉夏无表情的脸。
  趁着做发型的时间,裴听颂肆无忌惮地从镜子里观察方觉夏。他发现其实他五官拆开来看都有着很重的偶像感,漂亮,精致,没有生活的负重感。可眉骨和鼻梁生得特别,纵横连接起来,在那张窄小的脸上呈现出一个纤细而挺拔的t字形,介于男性的粗犷凸出和女性的柔和平缓之间,如同平坦雪原中拔地而起的一棵孤松。
  这种伶仃挺立的骨相支起他孤冷的倔强感。
  裴听颂想,这眉骨与鼻梁假如配上一双甜感的明媚大眼,或许还能中和。可偏偏他生了双漂亮的冷眼,重睑窄而薄,瞳色淡薄,眼角不扬也不落。都说眉目传情,可方觉夏的眼神似乎隔着层透明冰壁,传不了情,只有凝固的理智和疏离。一切组合在这张苍白的皮相上,像朵坚韧又脆弱的白色花朵。
  那柄等着被折断的枯枝,好像顽强地用最后的生命力开出了一朵花,凄艳的白。
  方觉夏的眼妆并不复杂,andy甚至没有夹翘睫毛,而是直接拿出一只白色睫毛膏,细细刷在他纤长的睫毛上。颜色一点点沾染上去,好像雪花落在眼睫,冬天的感觉立刻出现。
  方觉夏抬眼的瞬间,裴听颂不得不承认他的确被纯白的美感所触动。原本他身上的冷就无所遁形,现在寒意更加浓郁。
  连一旁的造型助理语带惊异,“好仙啊,又仙又冷。”
  andy在方觉夏的下眼睑扫了些许腮红,一直延伸到他的红色胎记,又沿着他下眼睑内侧勾了条不易察觉的白色眼线,在他眼角下缘点上水滴形状的银闪液体眼影,一直淌下去,像条凝固的泪痕。
  有种哭过的感觉。裴听颂心想。
  可方觉夏大概是不会哭的,他想象不到这样一个没有情绪的人哭起来是什么样子。
  从出道到现在整整两年,他几乎回忆不起来任何方觉夏情绪外露的时刻。尽管他们的关系只能算作是营业的队友,可他们相处的时间不比任何人少。
  搜寻之下,他竟然还真的想起了什么。
  一年前团体商演,化妆前他出去透气,不小心在走廊遇到方觉夏。他就站在自动贩卖机一侧通电话,好像不太愿意让人看到所以故意躲起来。裴听颂隐约听到他叫了妈妈,言语间提到外公看病之类的话题。
  本来他也没兴趣听,只是纠结这样子自己还要不要买喝的。可对方正好转身,两人视线尴尬相撞。
  那时候方觉夏的神色错愕,眼角泛红,眼神里的冰化开,蓄了水光。他握住手机低头匆匆离开,像阵擦肩而过的冷风。
  也是那一次,凡事都追求逻辑自洽的裴听颂给方觉夏的潜规则传闻也找到了原因,家庭不易,没有背景,只能走这种捷径。一开始他也笃定这个逻辑是完备的,可现在他却越来越怀疑,甚至想直接推翻。
  他只想知道为什么方觉夏从不解释。
  这个人身上的矛盾太多了。明明流言缠身,浑身却透着股无欲无求的淡漠。明明生在夏天名为夏天,却像一场绝不消融的雪。
  裴听颂的脑子里没来由冒出一首他很喜欢的诗,眼睛瞟上造型助理记笔记的笔和便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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