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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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喜已成大惊。
  他翘首以盼的西北军终于来到燕京,但是统兵之将不是他的主子,而是韩漠。
  期盼的助力,却成了强悍的对手。
  唐鸣梧见过许多的阵仗,也经过许多的险境,但是此时望着城下黑压压的大军,他还是赶到了一股从脚底直冲而上的寒意。
  当他看到骑兵队中的飘扬的“韩”字旗,看到韩漠从阵列中冲出来,他就明白,太子的伟业,或许已经成为泡影。
  伟业已如昨日云烟散去,自己所要面对的,却是此生以来最凶险的状况。
  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的脸色显得愈发的难看。
  ……
  苏雨亭紧握手中的银枪,静静地望着城下的韩漠,沉吟着,片刻之后,终于道:“韩漠,你想率领骑兵攻城吗?”
  骑兵自然是不能攻城的。
  燕京城乃是天下第二城,除了庆国的上京城,便是连魏国的京都城也是难以比及。
  城墙高大,更是坚固厚重,便是连城门,那也是重达千斤,每日开启关闭城门,那都是好几十人合力完成,想以骑兵攻城,根本是毫无可能。
  韩漠只是平静地望着城头的苏雨亭,缓缓道:“苏雨亭,我率骑兵千里奔袭,赶回燕京,只是想告诉你,你兴兵作乱,必将有无数勤王之师赶赴燕京,而我的军队,只是第一支勤王之师而已。”他望着城头那个挺拔如松的男人,平静道:“苏雨亭,事到如今,你……罢手吧!”
  二人的声音也不如何大,但是运起劲气,那声音却是很清晰地传入到对方的耳朵之中。
  苏雨亭淡然一笑,事到如今,他反倒轻松许多。
  “韩漠,你若是我,会不会降?”
  韩漠皱起眉头,沉默着。
  他当然不会降,并非因为个人的荣誉,而是因为身后的家族。
  苏雨亭参与太子的计划,也就等于将苏氏一族拉到了悬崖边上,太子若是成功,苏氏一族必然会继续繁荣下去,而苏雨亭自然也就成为苏氏一族的功勋之人。
  但是太子的计划失败。
  在太子失败的一刹那,苏氏一族也就注定陷入危机之中,而苏雨亭从某种角度来说,在那一刻也就成了苏氏一族的罪人。
  这个时候,苏雨亭只能以自己的能力,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无论成败,他都必须挺身而出,坚持到底,为挽救苏氏一族作出最后的努力。
  正在此时,城头忽然一阵躁动,随即,韩漠便见到城头又出现了一人。
  那人身材修长,长须飘逸,面如冠玉,却正是苏雨亭的父亲苏观崖,此时的苏观崖,竟然身着戎装,一身黑色的甲盔,站立城头,一儒将风范。
  “韩漠,你篡夺西北兵权,谋害大将军,率兵谋反,人人得而诛之。”儒雅的苏观崖,声音平静如水,“你若悬崖勒马,就此回头,本官定然向圣上为你求情,免你一死!”
  韩漠冷笑着。
  一直以来,苏观崖都是给韩漠一种儒雅温和的印象,凭心而论,相比起萧太师,韩漠对苏观崖的印象要好得多,但是他却没有想到,这个儒雅的世家领袖,此时说起话来,却是无耻至极。
  颠倒是非,脸不红心不跳,还保持着儒雅的风度,这让韩漠终于明白何谓“人不可貌相”。
  苏观崖扫视着韩漠身后那黑压压的军队,摇了摇头,高声道:“将士们,韩漠欺君犯上,谋害大将军与太子殿下,篡夺兵权,今日带领你们回来,非为勤王,而是要犯上作乱。你等都是大燕勇士,忠君卫国,莫要被韩漠此等乱臣贼子蒙蔽,速将逆贼韩漠拿下,圣上必会论功行赏……!”
  他显然是运气了内力劲气,声音低沉,从城头远远传开,上万将士自然不会全都听到,但是处在前面的骑兵,却都是听得清楚。
  只不过众骑兵听到此言,却都是面无表情。
  风骑与御林军自不必说,那都是韩漠手下嫡系,自然不会将苏观崖的话放在耳中,而西北将士,那都是见过韩漠亮出兵符。
  在西北将士的心中,兵符便是萧怀玉,韩漠手掌兵符,就等于是萧怀玉的替身。
  西北军上下,对萧怀玉视若神明,韩漠既是萧怀玉的替身,众将士自然是忠心不二。
  如果此时是大燕国的皇帝在城头说这番话,西北将士或许还会有所疑虑,但是苏观崖在城头如此喊话,那无疑是起不到丝毫效果。
  苏观崖话声落后,却见韩漠身边一名骑兵迅速地取弓,弯弓搭箭,对准城头,拉弓,放手,箭出,一气呵成,流畅无比。
  那箭矢如流星一般,直射城头。
  这一箭的速度和力量,体现了箭之精华。
  一箭射来,城头将士豁然变色,苏雨亭失声道:“父亲,小心!”
  苏观崖也是豁然变色,身形迅速后撤,却听到“噗”的一声响,箭矢竟是射到城头的墙垛上,射入城垛石头的缝隙之中。
  苏观崖方才正是站在这城垛之后,这一箭,显然是给苏观崖一个大大的警告。
  那箭手一箭射出后,收弓无声,淡定无比。
  韩漠瞥了那箭手一眼,那人头戴黑盔,头盔的嘴巴,更是安了一块铁网罩,既方便呼吸,却有着挡住了半边脸,让人看不出他样容。
  但是韩漠却十分清楚,此人乃是自己手下第一号战将,风骑的领袖朱小言。
  朱小言这一箭射出,双方将士不少人都看到,城头守兵吃惊,而城下的骑兵们却都是欢呼起来,士气大振。
  苏观崖心中也是暗暗吃惊。
  他见多识广,对于箭术也是颇为了解,朱小言这一箭,无论速度力量还是准头,那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苏观崖看得清楚,自然吃惊,想不到韩漠身边竟然有如此箭术高手。
  他只是微一吃惊,便即恢复镇定,依然走到城垛边,淡淡笑道:“韩漠,你如此执迷不悟,令本官好生失望。你领兵作乱,可想过你的家人?”
  韩漠脸色顿时阴沉下去。
  这是他心中最大的软肋,他匆匆率军返京,内心深处,实是记挂着家人的安危,父亲、母亲、妻子……这都是他最薄弱的软肋。
  苏观崖脸上依然是淡淡的微笑,缓慢而低沉道:“你是为乱臣贼子,你的家人,如今也已经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你的父亲韩玄昌,你的大伯韩玄道,你的母亲,你的妻子……对了,还有你的岳父范云傲,你的岳母……你可想过他们?”
  苏雨亭在旁看了看自己的父亲,皱起眉头来。
  虽然韩漠如今是大敌,但是对于苏雨亭来说,他并不喜欢父亲这种以家人威胁的方式。
  韩漠脸上显出冷酷的笑意,紧握血铜棍,手上的青筋凸起,他的声音更是冰冷无比,透着寒冷的杀意:“苏观崖,他们中间,任何一人受到一丝伤害,我韩漠可以在此保证,你们苏氏一族,将会连一条狗也不会剩下!”
  “孩子,事到如今你还如此执迷不悟吗?”苏观崖摇头叹息,“不管你是否能将我苏家杀的连一条狗也不剩,在这之前,你不得不承认,你家人的性命,掌握在我们的手中,我们随时可以将他们杀死在你的面前。如果你不相信,我们现在就可以请来你的家人,让你们在这里想见!”
  “父亲……!”苏雨亭皱眉,正要说话,苏观崖却是抬起手,示意苏雨亭不必多言,目光依然停留在韩漠的身上,高声道:“韩漠,你若是孝子,你若是顾念你的妻子,本官给你一条路走。”他的声音变得冰冷起来:“你领兵作乱,天地不容,若是你在这城下自裁谢罪,本官保证向圣上请求,不会累积你家人,我苏观崖说话算话,就看你愿不愿意以死谢罪了!”
  韩漠闻言,顿时大笑起来,那笑声中,充满着不屑,更是充满着讥嘲。
  第七七六章  另有算计
  韩漠冷冷望着城头的苏观崖,不屑道:“苏观崖,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君子,但是今日看来,这君子的前面,却是要加上一个‘伪’字了。你想让我在城下自杀?真是荒谬,本将岂会上你这种人的当。”
  他十分清楚,自己如果真的被苏观崖胁迫,城下自尽,那就等于承认自己是造反叛乱,如此一来,整个韩氏一族,自然会被打伤叛族之名。
  在这种时刻,无论对方是什么招术,自己都不可能妥协。
  苏观崖淡淡一笑,道:“既然如此,那么本官也无能为力。韩漠,你若是要造反,尽管攻城,本官倒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攻下这燕京城。城中的军民,那都是效忠圣上,精忠卫国,哪怕是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不会让叛军入城!”
  他说的慷慨激扬,正气凛然,倒似韩漠所率军队真的是叛军一般。
  韩漠冷然一笑,就在此时,从侧方向飞驰一队骑兵过来,到得韩漠旁边,低声禀报,韩漠神情淡然,微微点头,随即手一挥,骑兵军团立时往后放回撤。
  城头的将士们都是疑惑不解,这大军兵临城下,怎么这么快便要撤军?
  唐鸣梧倒是明白,冷笑道:“韩漠虽然率军而来,但是都是骑兵,根本无法攻城,想必是退下休整去了。等到后面的军队跟上,那才攻城。”说到此处,他的脸色异常的难看,盯着苏雨亭道:“苏将军,怎么会是韩漠率兵回来?殿下呢?”
  苏雨亭淡淡道:“事到如今,唐将军难道还看不出状况?”
  “苏将军,你是否早就知道殿下失败?”唐鸣梧手按在刀柄上,冷冷看着苏雨亭:“你为何一直没有告诉我?”
  苏观崖看了唐鸣梧一眼,淡淡道:“事到如今,唐将军还要如何?如今韩漠的大军兵临城下,当是一致抗敌,唐将军难不成在这个时候要起内讧不成?”
  他声音冷漠,神色凛然。
  唐鸣梧不是笨人,这次兵变本就担有风险,但是唐鸣梧清楚计划中的细节,对于太子所策划的阴谋,那是十分地有信心,一直认为太子失败的可能性不大,如果非要分出概率的话,唐鸣梧一直觉得事有八成可成。
  对于唐鸣梧来说,八成的成功概率,那已经是相当高了。
  但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只占两城的失败率,最终却偏偏成为现实。
  到了这个份上,他已经与苏雨亭是一个绳子上的蚂蚱,大家同乘一条船,想分也分不开了。
  “一致抗敌?”虽然清楚当前形势,但是唐鸣梧心中对苏家还是大有怨气,“苏尚书,韩漠大军兵临城下,虽然骑兵一时不能攻城,但是你可莫忘了,在这后面,必然还有大批的军队正往燕京赶来。到时候大军围城,咱们只有区区两个御林营,如何抗敌?”
  他愈发觉得形势险恶,心中泛起寒意。
  苏观崖望着井然有序后撤的骑兵团,淡然道:“谁说我们只有两个御林营?”
  “难道……我们也有援军?”唐鸣梧心中升起一丝期望。
  他此时倒也保持的冷静,想到与自己绑在一起的可是百年世家之一的苏家,苏观崖素来做事谨慎,凡事都留有后手,这一次只怕也会留有大大的后手。
  苏观崖心知这个是唐鸣梧也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人物,如果在这个时候,唐鸣梧摇摆不定,另有异心,那对苏家来说,可就是雪上加霜了。
  此时此刻,必须要将唐鸣梧的心稳住才成。
  对于这样的武将,要恩威并重,既要稳住他,却又要给予他强势的压力和威严。
  “唐将军,韩漠如此叛乱之举,我大燕各郡官兵,绝不会坐视不理的。”苏观崖抚须道:“如果本官猜测不错,真正的勤王之师,如今正往燕京赶过来。”
  唐鸣梧皱眉道:“苏尚书,韩漠手下都是清一色的骑兵,我大燕举国骑兵,也不超过三万人,如今可是有将近一半在他的手下。骑兵战斗力强悍,就算有援军来助,能否是韩漠的对手,那也是尚未可知啊。”顿了顿,又道:“苏尚书也莫忘记,韩漠的后续部队,必定往这边赶过来,那时候兵力大增,就算各州郡的援军抵达,那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唐鸣梧虽然说“各州郡”,但是心里却十分的清楚,真正能够前来援助的,无非是苏家的势力而已,其他各郡的军队不来打京城就是好事,要让他们过来帮着打强悍的西北军,那无疑是异想天开。
  “韩漠能这么快赶到京城,无非是因为清一色骑兵,而且日夜兼程,他的后续部队,三五日之内未必能够抵达。”苏观崖神色淡定无比,抚须道:“只要在韩漠后续部队抵达之前,将韩漠击溃,抓住韩漠,那么这场战事便告结束。”
  “抓住韩漠?击溃西北骑兵?”唐鸣梧感觉有些不可思议:“苏尚书,你这不是开玩笑吧?要击溃他的军队,那需要多少兵力才成?我们哪里来的那么多军队?”
  苏观崖看着唐鸣梧,含笑道:“唐将军,如今这一万多骑兵,可不是刚从西北出发的那群骑兵!”
  “苏尚书的意思是?”唐鸣梧皱起眉头,颇有些不解。
  不等苏观崖说话,苏雨亭已经道:“唐将军,韩漠手下的骑兵,那是从近千里的西北边关日夜兼程赶回来,你觉得他们还有多少精力?”
  “不错。”苏观崖笑道:“今日韩漠的军势倒也壮观,看起来如狼似虎,但是这已经是强弩之末。他韩漠精力旺盛,难道他手下的上万骑兵都是精神抖擞。近千里的路途,那可不是短距离,日夜兼程长途奔袭,而且沿途都是积雪,在这种天气,无论是人还是马,那都已经到了极限,他们现在已经是人困马乏,战斗力甚至已经降到了最低。这样巨大的消耗,若是没有一两日休整,绝对恢复不过来。”
  唐鸣梧听到此处,眉头微微展开。
  他亦是大燕虎将,却也明白这些道理,此时的西北骑兵,日夜兼程赶到京城,看似威风,但已经是经过巨大的体力和精力消耗,无论士兵还是战马,必然都如苏观崖所言,疲惫不堪。
  “韩漠突然退兵,肯定是知道部下精力不行,所以撤下去休整,等待援军了。”唐鸣梧嘴角泛起笑意,“苏尚书,你说的不错,这个时候的西北骑兵,恐怕真的是不堪一击了。而且正值深冬,大地上都是厚厚积雪,那骑兵的战马必然会被积雪影响冲击力,战斗力那是大打折扣了。”
  苏观崖抚须点头道:“唐将军不愧是大燕猛将,一语便道中韩漠的软肋。”
  唐鸣梧心中大宽,哈哈一笑,忽然间,又想起什么,皱起眉头问道:“苏尚书,虽说韩漠手下的骑兵如今人困马乏,但是……上万骑兵军团,那也是不容小觑,要想在西北后续军队抵达之前,将这支骑兵击溃,活捉韩漠,那绝非易事。咱们哪里有那么多的兵力去对付他们?”他看了苏雨亭一眼,缓缓道:“虽说末将与苏将军手下加起来也有一万兵力,但是……咱们手中的兵力总不能调出京城去对付韩漠?咱们既不能出城,哪里来的兵力。苏尚书,你比末将清楚,要想击溃韩漠的骑兵,哪怕他们现在人困马乏,却至少要两到三倍的兵力才有可能取胜,咱们哪里来的这么多军队?”
  苏观崖很平静道:“这一点,唐将军倒大可放心,本官方才已经说过,如今已有几路勤王之师正往京中而来,这几路军队的兵力,不下两万,而且都是养精蓄锐之师,必能给予西北骑兵重重一击。这种时候,西北骑兵只将目光盯在燕京城,恐怕想不到正有几路大军向他们包围过去……韩漠终究是黄毛孺子,不通军法。”他嘴角泛起冷笑:“千里奔袭,率领上万无法攻城的骑兵来到城下,却毫无作为,可见其军事才能极其一般,只是少年之勇而已。他自以为带着大军前来,就能吓住我们,让我们弃械投降……真是孩子气,可笑无比。如此不通军事之人领军,手下更是一群疲惫之师,能有多大作为?本官相信韩漠必是我们手中之物!”
  韩漠率领大批骑兵来到城下,没有任何攻城武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高大的燕京城墙,这从军事上来说,确实是可笑得很,只能用来摆摆威风,震慑城中将士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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