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斩_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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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想趁空偷个懒,余光瞧着时逸之微微一笑,手里书册翻过一页,低头慢条斯理地道:“背一遍绿衣。”端的是一本正经。
  时逸之就是有这种本事,甭管往常怎么胡闹,一旦手里拿起圣贤书,立马会现出一副文质彬彬的先生模样,不服不行。
  但,绿衣是啥来着……?
  我皱巴着脸冥思苦想老半天,硬没憋出声屁来,时逸之敛眸百转千回地看我:“绿兮衣兮,绿衣黄里。”
  哦,原来是诗经里那个绿衣。我恍然大悟,遂磕磕绊绊地接着道:“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其亡……其亡……”
  时逸之道:“下一句呢?”
  天知道下一句是什么,我说的这些又是什么意思!我抬手揩揩脑门的汗,顺嘴胡说道:“曷维其亡,天地玄黄,秋收冬藏……”
  时逸之额上青筋直跳:“是绿兮丝兮,女所治兮!见过背串的,没见过串这么远的!”
  又串了么?我感到十分委屈,抿着嘴低声埋怨道:“我说我不背,你偏让我背。再说……再说我觉着秋收冬藏和曷维其亡这两句,还挺押韵的啊……”
  时逸之摸着下巴冷笑:“怎么?敢顶嘴了?”
  我忙道:“不敢不敢!时先生,咱打个商量,您别总让我背这种带绿字的行么?我都快绿透了……”
  时逸之挑起眉:“成,背七月。”
  七月……我单知道有句话叫一三五七八十腊,三十一天准不差,七月怎么背的?我揉把脸,便秘似的:“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刚背两句就卡住,想了又想,想不起来,我只得搓着手干笑道:“咳,七月,七月……诗经里的,我记得它很长。”
  我说的实话,印象里,七月这首小诗格外的长。时逸之眼睛往下嘴唇往上的那块脸皮抖了三抖,刚想发作,被我一手按着脑袋压在桌上。
  又是一波刺客,看时候该用午饭了。不是我要说,这些刺客来的也忒勤快了吧,连着两天没断,一茬一茬的真比摆饭丫鬟还准时。我叹声气,随手拔了扎在桌子上的一枚银镖,十指扣着活动两下,转头对时逸之道:“你等我一会,解决之后一起吃饭。”
  时逸之两个眼珠子微微晃动一下,道:“留活口。”
  我留他活口,谁留我活口?然而嘴上还是答应道:“好。”说着话几步窜出去,却不料这回的刺客身材娇小,功夫套路也很阴诡,转眼间,竟会以一种诡异姿势矮身从我胳膊底下滑了出去,奔着时逸之劈头就是一剑。
  怪不得敢自己来呢,原来是个高手。
  我被这一剑吓得手脚冰凉,伸手便抓了那刺客后衣领子甩出去,刺客在空中转了半圈,回身一剑刺向我。正要躲,刺向我的剑半路转个弯,又转到时逸之面门上,乖乖,这刺客竟是来杀时逸之的!
  我与刺客对的这几招,说起来漫长,其实也只有眨眨眼睛的功夫。刺客一门心思的去砍时逸之,我在一旁急得心肝乱颤失了分寸,缠他不住,索性张成个大字形挡在时逸之身前。那刺客冲劲很猛,滑到我身旁时没能收住势,噗的一声,一剑正扎在我右胳膊上。
  这下好了,左胳膊一箭,右胳膊一剑,两边扎出个对称美,我最近怕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倒霉催的吧……
  我瞪着眼,连着抽了几口冷气缓和疼痛,正要下手抓刺客,时逸之却比我先急了:“让你做个样子就是,怎么还真扎!还扎错人!平时看着挺机灵的一个丫头,怎么一办正事就掉链子!”
  扎……错……人……有那么一瞬间,我很怀疑自己幻听了。
  我怔楞着抬头,见那刺客蹙着眉一把摘下面巾,眨一眨眼,秋水横波的风情。“对不住对不住,他跑的太快,我没收住剑……”我目眦欲裂。
  我道:“竹竹竹竹竹……”
  竹儿用鼻孔瞧着我啐一声:“呸!你才是猪!姑奶奶没名字的么?!你才是猪,你还是只不举的猪!”其泼辣模样与那天的软玉温香判若两人。
  所以,现在这究竟算个什么情况?
  一阵风吹过,时逸之的暴喝掺在荷花香里飘进耳朵。时逸之道:“闭嘴!”
  竹儿对我吐一吐舌头,果然安静了。
  少顷,我颤巍巍地抬手指着竹儿道:“你改行做杀手了?”
  竹儿不看我,扁着嘴去晃时逸之袖子,开口声音甜甜腻腻仿佛仙人居那盘芙蓉糕:“老板,人家错了嘛~~~”
  我抿着嘴唇,右胳膊一抽一抽的疼,半晌方眯着眼道:“老板?”
  时逸之甚是绝望的捂上脸,低低骂了一句:“白养你们这帮吃干饭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我深吸一口气,一股子道不明的邪火蹭蹭往上钻,满手的血全抹在时逸之袖子上,娘的,他们一个两个的都有事瞒着我,他们都厉害得很,只把我一个当成猴子耍!顿了顿,我尽量心平气和地对时逸之道:“时老板,你倒是说说,你是哪里的老板呢。”
  时逸之对我飘飘忽忽地笑:“常客,常客,喊两声老板没有什么……”
  我顺手便揪了时逸之领子往上提,满心窝火:“时逸之,你真当老子傻呐?!”
  从小到大,我没在时逸之面前发过这样大的火,这回是真被他逼急了,两眼通红,话都说不利落:“时逸之你是不是疯了!连自己都算计进去!说罢,今儿和老子演的这出苦肉计,又是为的什么?要不是老子手脚麻利,你是打算用哪儿挨刀?!”
  我吼的底气十足,时逸之在我的胁迫下慢慢皱起眉,沉默许久,忽然笑了一声,开口前言不搭后语:“前两天在客栈那回,你对子珂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没睡死。”
  我楞道:“……啥?”
  时逸之弯着眼看我,语气是十足的轻描淡写:“你自己说的,只要在你力所能及之处,你都会帮他。那天在客栈,你宁可把自己打晕也不肯动我,你这人是个死脑筋,往往黏在一条路上走到黑。”顿了顿,神色陡然凌厉起来:“是,婉月楼和承阳阁都是我的,是我私底下收集消息用的。至于今天这一出——我也没想算计你什么,就单想试试自己在你心里的分量。你知道,我不是个容易甘心的人。”
  时逸之笑道:“喜欢是喜欢,我不做那个退而求其次。”
  一席话说罢,我彻底僵在原地。一旁的竹儿很不合时宜地插话道:“好老板,你怎么就看上他了呀……”真是酸溜溜一缸陈醋。
  纯粹一出闹剧。
  我闭了闭眼,忽然觉得有些疲惫,抓着时逸之衣领的手松下来,忍不住地苦笑道:“不用试了……老实讲,我现在很庆幸……非常庆幸这是假的,他不是来杀你的。”话说一半,脸有点发烧,鼻头有点发酸:“说什么退而求其次,你不是退而求其次,你是我的迷途知返。喜欢你这种话,我……我今天同你说出来,至于客栈那次,我不想……不想在不清醒的时候……”
  余下的话没说出来,等了一会,时逸之弯起眸,两片澄澈湖面渐渐的漾起层潋滟微波。我从没见时逸之笑的这么好看过。
  此情此景,就是拼着受伤也得干点什么表示激动才行!正要抱起时逸之转几圈,竹儿却在旁边怯怯地嘀咕道:“老板……他是个不举……”
  我两手一抖,时逸之颠了几颠,双脚又落回地面,转头乐呵呵地道:“无妨,你老板我举就够用。”
  竹儿先是看我,再转头看时逸之,忽然哦了一声,眉毛迅速蹙成个八字,慢慢地睁大眼,用一种不敢置信地语气道:“老板……他……他……您……您的口味真有趣。”
  我直觉竹儿这会定是误会了什么。
  果然,不消片刻又听到竹儿幽幽地说:“这,这个人,真是竹儿见过的,长得最魁梧的一只兔儿了……”
  我险些呕出一口血来:“……时逸之,你楼里的姑娘还真的都挺……挺不可描述的。”
  时逸之没理我,眯着细眼看竹儿:“慢着,你怎么知道他不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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