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食摊,郎君靠捡(美食) 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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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鹤谣却摇头制止了他,“你先听完我的身份,再决定要不要告诉我——你的身份。”
  火光暖融融的,她脸上却是冷清清的。
  这从未见过的模样让萧屹意识到,她要说的话,不是他一句“我自然知道你的身份”能解决的。
  四壁幽暗寂静,除了两人的呼吸,就只有小炉中木炭烧得哔剥作响。
  关鹤谣拿起火钳,随手拨弄着炉炭。
  烧得发白的炭灰簌簌剥落,露出里面红彤彤、亮闪闪的炭芯子来。
  “不是以前的我,而是以后的我。”
  “你知道的关鹤谣,是礼部侍郎家的次女。”
  “但这个身份,很快便将不复存在。”
  “我拼命挣钱,就是希望能够尽快、尽快……”
  关鹤谣自诩不是个矫情之人。
  两人暧昧了这么些天,逗也逗了,撩也撩了,恰好该借着萧屹表明身份,开诚布公地谈清楚。
  可想到接下来要说明的事,也许会让他转身离去,就忽然说不出口。
  “是、是为了——”
  萧屹替她说了出来,“立女户?”
  “你知道?!”
  关鹤谣心绪骤乱,猛戳断一块炭,霎时火星四散迸开,又悠缓地在两人面前飞舞,倏忽明灭。
  “掬月和我说过。”
  “那你可知道,我要立的是什么女户?”
  烟灰落尽,萧屹沉默着点点头。
  “真的知道?”关鹤谣拔高了声音,竟带着一股无措的懊恼和愤慨。
  既然知道,为何?为何还……
  她忽白了面色,“若你、若你只是想花间戏耍一……”
  “不是——!”
  萧屹已然什么都顾不得了,倾身握住她的手,“不是的,你不要这样想…不要这样想。”
  关鹤谣不闪不躲,只怔怔看着这双手。
  这双给她擦头发的手,帮她剥核桃的手,抹过她鼻尖让她心慌意乱的手,现在青筋暴起,十指紧收,似是用了千钧之力。
  但其实,落在她手上的力道,仍是和缓又克制。
  她听得他语气中隐隐恳求之意,也知道自己说的话有些伤人。朝夕相处,她自能看出他的磊落真诚。
  可是,为什么啊?
  她只是想不明白,为何萧屹明知道她要立什么样的女户,仍是认真地想和她在一起。
  她自觉这件事,别说在这个时代,就是在现世,也有许多人接受不了。
  他既说他知道,她便也不用藏着掖着,索性就把这事实血淋淋剖开,说个明白。
  “我没有嫁过人。”
  自然立不了“寡妇户”。
  “更没有幼子。”
  这就不能立“寡母户”。
  “说到底,”关鹤谣抿唇讪笑,“我本不是无父无母,亦无兄弟扶持之人。”
  祸害遗千年,只要关旭还活着,她就立不了“女儿户”。
  萧屹的手渐渐收紧,像捏在她的心上,让她不忍再说。
  她又如何想说这样的话呢?
  只是世道艰难不公,时也。
  只是家中藏污纳垢,运也。
  只是此身漂泊无依,命也。
  她想改命,便只能……
  “我若想立女户,唯有拼上这一生年华,立为‘女绝户’。”
  三个字,硬邦邦摔在地上,碎成弥天雪雨,如刀凄风。
  让人在仲春暖夜的火炉边,仍遍体生寒。
  生为女户。
  死为绝户。
  不可嫁人。
  不可生子。
  连收养嗣子都不可以。
  纵有万贯家财,千顷良田,一遭身死,尽数充公,销户绝后。
  这就是第四种立女户的方式——女绝户。
  良久,萧屹低沉的声音响起,“何苦将自己逼迫至毫无…退路?”
  “我若不自断退路,就没有前路。”
  她的声音甚至比萧屹还低,然而一字一句清晰又有力,余韵绕梁。
  自由自在活了二十年,上山下海,东奔西跑,却忽然到了一个连独自上街都要谨小慎微的地方。
  怎么可能不怨?
  怎么可能不恨?
  怎么可能,不为了一点希望拼个头破血流?
  “他们都说,女绝户最后什么都没有。”
  然而,她只要想起那两个字,几乎就要眼眶发热。
  “可是、可是,郎君,那里有自由啊!”
  萧屹猛地一震。
  “你也看到了,这里于我,是个牢笼。”
  哪怕是荆棘丛生的一条路,也好过世上最安逸温暖的牢笼。
  再说了,她这牢笼哪里安逸了?哪里温暖了?
  “我一日还是关家的女儿,他们就可以把我扔了、卖了,随便找个人嫁了。”
  说到了“嫁”,关鹤谣淡淡一笑。
  “你可能…觉得有更好的办法。”
  果然,萧屹握紧她手,抬头看来,神色哀哀。
  以这郎君对她的心思,也许做个大宋邓.文迪并不困难,关鹤谣换个委婉说法,“比如你、你能来迎我出去。”
  “可若你不来呢?若我…不愿呢?”
  她确是对他有好感,却不至于现在就要海誓山盟,非君不嫁。无法因为这段飘渺的、刚要开始的感情,就抛开自己梦寐以求的自由。
  何苦辜负别人,又糟蹋自己?
  “我虽是女子,可既然生在这世间,便也要堂堂正正,顶天立地。这双脚支撑自己,这双手养活自己。”
  柔弱娇小的娘子,却正色直言,说着最铿锵的语句。
  “我并非不看重你……”她最后放柔了语气,“遇见你,或是没遇见你,这都是我之前就想好的,不能放弃。”
  炉炭将尽,只剩些微火光,一闪一闪,如垂死之人颤抖的呼吸。
  屋内渐冷,关鹤谣抽出自己的手,乍离温暖有些不适应,她微微蜷起了拳头。
  “现在,请你告诉我,”她稳稳坐直,面色沉静,“你到底是兰家哥哥,还是萧家郎君?”
  萧屹近乎虔诚地看着她。
  一轮圆月到一弯残月,时日不长,却分秒弥足珍贵。
  也许世人会斥之以轻率,也许连她都仍未真正相信。
  但他自己知道,他所见所闻,已足够他热爱。
  他喜爱她明快的性格,喜爱她娇美的颜色,喜爱她的聪慧、勇敢和灵巧。
  而原来,还有更多……
  烈火一般滚烫,寒冰一般通透。
  这一次,他觉得自己真正地,触到了一颗闪闪发光的灵魂。
  “在下姓萧名屹,字松澜,金陵出身,于家中行五。”
  他终于笑了起来,霎时间冰消雪融,满室春回。
  “年二十,未曾婚配。”
  关鹤谣长长叹息,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一双桃花眼水氲清亮,正带着最让萧屹心动的娇俏伶俐。
  “你这说的和朝散郎差不多。”她似是嫌弃地笑着。
  然而,那虚握的手慢慢舒展开,朝着萧屹伸来,“可我还不知道怎么写呢。”
  萧屹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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