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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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丑将军回来的时候,合渣已被吃了大半。
  他将程政一把丢给身边的祝如歌,闷闷地对卜醒说:“你不等我。”
  卜醒装的颇为委屈:“你回的太晚。”
  丑将军挑了挑眉:“荆州军建平主营太臭,熏着我了。”
  卜醒立即接道:“熏着了,应当跑快点儿。”
  他说的快了,无意间带出些丑将军熟悉的北方口音,丑将军抬头看了他一眼,说:“你怎的,也是汉中待久了?一股子北方味儿。”
  卜醒立即讪笑道:“那赶紧来建平涮涮。”
  祝如歌手中仍提着程政,也不知他是骂累了、还是放弃了挣扎,在祝如歌手中缩成一团。
  随着一声奇怪的声音,飘来一股恶臭。
  祝如歌脸上一红,慌忙说道:“不是我。”
  丑将军头都不抬:“我知不是你。如歌,将这人带出去,锁远点儿,臭的慌。”
  卜醒闻着这味儿,撇撇嘴:“药,下太劲了。”
  祝如歌也只觉得这味儿奇臭无比,才发现这味儿是手中的程政身上传来的,又看两位将军正在吃饭,急忙将他拖了出去。
  “如歌倒挺乖。”见他手脚利索,几下就将程政拖出主帐,卜醒叹道,“你发现的好苗子。”
  丑将军点点头:“可不是。”
  丑将军立了建威将军没多久,在一场斗殴中发现的祝如歌。
  多数军中禁止斗殴,丑将军那日恰巧路过,没有立即出言阻止,只当顺便看了个热闹。
  也就是一年约十三四的小娃娃,还带着一脸的未脱的稚气,不服输地缠着另外几个年纪稍大的士兵打。
  另几个显然是一伙的,一个将他抱住,另两个包抄,还有几个游离、不住地打暗拳。
  这小娃娃显然占了下风,倒是还有一股子倔劲儿在。他手脚并用,晕打一气,踹着右边那个、咬了左边那个,手肘还不断撞着抱住他的人。
  到后来,他居然挣脱开来压住其中一个暴打,连其余几人趁机揍他也不管不顾,一心只想暴揍身下之人。
  丑将军饶有兴味看了半天,眼见其中一人从一旁抽了木棍,这才出言制止、重罚了几人军杖。
  这小娃娃受了军杖,腰背正是吃痛,旁人都唉声叹气,他只咬着牙噙着泪,却一句话没说。
  丑将军多看了几眼,还觉得这小娃娃有点那位小时候的影子。
  他走过去,低头望着这个跪在地上的小娃娃,目光如炬地望着他,问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他没有名字。”这人未来得及回答,一旁的人慌忙抢答道,对着丑将军一脸讨好笑容。小娃娃见他抢答,恨恨地看了他一眼。
  丑将军瞬间沉了面色,吓得抢答之人身子一震,稍稍往后靠了靠。
  他低声问道:“我问你了么?”
  那人不敢再多言语,只低头看着地面。
  “滚。”丑将军掷地有声。
  那人戳了戳刚刚一伙打这小娃娃的同伴,几个人也顾不上腰酸屁股痛,连滚带爬地跑了。
  丑将军这才继续看着那小娃娃,问道:“问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他这才对着丑将军恭敬行了一礼,轻声回道:“回禀将军,我确实没有名字。”
  丑将军不解:“你怎的没有名字?”
  这小娃娃轻声说道:“回禀将军,我是豫州逃荒来的。豫州兵家必争、常年战乱,我家里早已没了人,我听闻蜀地丰饶,便一路逃了过来。来了一直街头流落,碰巧见了征兵告示,想着入军营还能混口饭吃,这才进了军营、编入镇北军,跟着卜将军一道来了汉中。”
  丑将军点了点头,原来是司徒镜篡位、北伐汉中时征兵来的。
  他转念一想,问道:“你没有名字,如何入的兵册?”
  他有条不紊地答道:“将军有所不知。征兵之人中大字不识几个的到处都是,只要会画圈儿就行。我们画了圈儿,应了征兵,自有上面的大老爷给我们编了一营十一、一营十二这样的名字。我便是一营十二。”
  丑将军心中一动,真是有缘。那位正是一月十二日生辰。
  他看了看这小娃娃带着些稚气的白皙脸庞,问道:“你们为何斗殴?”
  小娃娃抹了抹些许泪花,吸了吸鼻子,仍不忘行礼,礼毕才答道:“五分因军中无聊、五分因我柔弱。所以方才将军的这顿军杖,罚的着实有理。”
  言毕,他还有些愤恨地捏了拳头,接着说道:“只是……我只恨……我只恨我不能快些长大!将他们打个服服帖帖。”
  丑将军笑道:“别人几个人呢,你这样,可以了。”
  这小娃娃似乎并不这么想,仍伏在地上,颇为低落。
  “你抬起头来。”丑将军说道。
  这小娃娃方才忙着叩头、行礼、回话,一刻不停,丑将军还未看太清楚他的脸。这下发话让他抬头,此人现在才定定地抬起头来。
  此人手脚偏长,小小年纪已生的身形倾长。脸上虽稚气未脱,方才一番打斗还闹得一脸尘土,但看得出肤色冷白,眉目清秀。他一双清明眸子直接迎上丑将军的目光,眼神带着方才的不服、不忿和倔强。
  生的如此清秀,难怪在军营中被欺侮。丑将军想到。
  眼神像我,眉眼像他。丑将军心中忽然又冒出了另一个古怪想法。
  丑将军弯腰看着他,说:“你既没有名字,我便随口给你起一个,如何?”
  小娃娃立即叩礼,连声说道:“谢将军赐名!”
  丑将军颇有些无奈:“我还没赐呢。”
  小娃娃被他逗笑,脸上终而露出些孩子气的嬉笑声色。
  丑将军望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你就叫,祝如歌,如何?”
  小娃娃仍跪在地上,轻轻点了点头,自己又喃喃重复了几次:“祝如歌,祝如歌。”
  祝如歌抬起了头,不解问道:“将军,此名何解?”
  丑将军随意打了个哈哈,说道:“乱想的。你别嫌弃。”
  祝如歌摇了摇头,冲丑将军一笑,说道:“很好听,谢将军赏赐。”
  丑将军垂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柔软温热,毛绒绒的,像什么小动物一般。他语气中居然带了一丝柔情,说道:“祝如歌,起来吧。”
  祝如歌最后向他行了一礼,这才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站了起来。
  他起身之后,丑将军才发现,此人方才十三四岁,确实长得极高、已然和自己十六七岁时差不多。看来以后,祝如歌确实会出落的身材挺拔。
  丑将军将他背心一揽,带着他往自己主帐走去,缓缓说道:“你不是不识字么,我带你读书写字。年纪还这么小,不能一个字都不识。”
  祝如歌仰头呆呆地望着这位他以为读书写字半点不沾的将军,喃喃问道:“将军,您还会写字啊?”
  丑将军轻笑一声,问道:“这是什么问题。将军我琴棋书画,无所不通。”
  祝如歌的眸子中全是星光,叹道:“将军真厉害!”
  丑将军揽着他,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将军一点不厉害,下棋从来没赢过。”
  祝如歌不解:“和谁下棋没赢过?”
  丑将军将他一揽,并未回答。
  “那将军就教我下棋吧。我尽数输给将军。”祝如歌轻声说道。
  从此之后,他便常伴丑将军身侧。
  其余士兵都觉得丑将军勇猛狠戾,只有祝如歌知晓、夜幕降临之后,那个会教他读书写字、琴棋书画的丑将军黑风魅,和他在书上读到的谦谦君子没什么两样。
  卜醒拿手在丑将军眼前拼命晃了晃,笑道:“怎么了,程政一通臭屁还把你熏坏了不成?愣神这么久。”
  丑将军想起方才的回忆,心中有些淡淡的暖意,说:“没什么,就是想起了刚遇见如歌的时候。”
  “如歌。”卜醒拿筷子支着下巴,重复了一次这个名字。他忽然嗤笑一声,问道:“哎我说,你是不是自恋啊。”
  丑将军毫不避讳:“以前自恋。”
  卜醒挑了挑眉:“我看你现在,程度也不差。”
  卜醒见丑将军快要吃饱,帮他倒了一盅清酒,敛了嬉笑神色,严肃问道:“那个,程政你打算怎么办?”
  丑将军皱着眉头,嘟囔道:“我赶明儿要问问此人的表字,一口一个程政,我听的烦。”
  卜醒笑道:“丑将军真是客气,战俘还座上宾待遇,还称表字。”
  丑将军头也不抬:“彼此彼此。”
  卜醒立即大声喝道:“惊风。”
  莫惊风小跑着进了主帐,惶恐地看了卜醒一眼,问道:“将军,何事?”
  “你去问问今晚丑将军抓回来的那个荆州军主将,表字叫什么。我们将军要客气客气,称他表字。”
  莫惊风颇为讶异地看了二人一眼。卜醒见他不动,接着喝道:“快去。”
  莫惊风麻溜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地回来了,复命道:“禀、禀将军,此、此人姓程名政,表、表字见贤。”
  “见贤?”卜醒一脸不可思议,“他是该见见贤,最好能顺便思思齐。”
  一旁丑将军波澜不惊地说了一句:“思齐免了,最好能去去味儿。”
  卜醒暗笑一声,挥了挥手让莫惊风出去,他压低声音问道:“你都给下了什么,惊风去了一趟问个话,回来都一身味儿。”
  丑将军摸了摸下巴:“让他们拉上个两天,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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