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断案日常 第6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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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征兰不答,得到了他们的地址后,转身看到顾璟,又有些迟疑:“顾大人……”
  顾璟却比她干脆得多:“速去,迟则生变。”
  “是!”姚征兰只得丢下他,转身匆匆出了刑部,直奔张府而去。
  紧赶慢赶,几番折腾,还是迟了一步。
  当姚征兰找到柳洪在张府外头私赁的屋子时,柳洪已经死在了里头。
  桌上放着未吃完的酒菜,姚征兰看了眼烛台上挂成瀑布样的烛泪,道:“看来昨晚就已经死了。”
  仵作没跟着来,萧旷上去粗略查验了一下尸首,道:“像是中毒死的。”说着,他想把趴在地上的尸首翻过来。
  “别动!”姚征兰急忙出声制止他。
  萧旷停住,转头看着姚征兰。
  姚征兰看着趴在地上的柳洪。
  桌后一张凳子倒了,他的尸体却趴在桌前的地上,头朝房门,左手和左腿做爬行状弯起,右腿伸直,右手直直地伸在前面。
  姚征兰绕着他的尸体走了一圈,对萧旷道:“萧捕头,你觉不觉得,他这个姿势甚是奇怪?”
  第76章 ·
  “哪儿奇怪了?不就是想要爬到门口去呼救的姿势吗?”萧旷道。
  “不对。”姚征兰自己往地上一趴, 道:“我中毒了,此刻我肚子很痛,浑身无力, 连直立行走的力气都没有。可是我还要往前爬, 我要爬到门口去呼救。那我应该怎么爬?”她双臂弯曲,膝盖蹭地, 一点一点往前爬, 边爬边对萧旷道:“这才是最省力最容易的爬行姿势。如果在这过程中毒发身亡,头直接枕在臂上或地上就是了。”
  她爬起身,指着柳洪趴着的姿势, 道:“可是你看他,跟我刚才的姿势完全不同?比起爬出去呼救, 他这个姿势, 倒更像要去够什么东西或者指向什么东西一样。”
  萧旷觉着有理, 顺着他右臂伸直指向的方向看去,除了房门, 就只有掉在房门内侧的一根细长竹签。“可是他指向的那边,除了房门什么都没有啊,难不成那边原本有什么东西,被凶手拿走了?”
  姚征兰走过去捡起地上那根细长的竹签,竹签上面还沾着一点黄色的透明固体,闻上去散发着淡淡的甜香。
  这是支粘糖画的签子。
  姚征兰往门外看去,入目是对面的院墙, 院墙上光秃秃的, 什么都没有。
  差役们走访了柳洪的邻居, 得知他是一个人住在这里,并没有什么人与他同住, 平日里也不见他带什么人回家。
  昨日傍晚隔壁的老大爷陪孙子在巷子里玩时,看到柳洪独自一人拎着酒菜回来,还送了一只鸡腿给他孙子啃,心情很好的样子。据他反映,昨天一晚上隔壁都很安静,没听见什么争吵声或者打斗声。
  眼看这边问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姚征兰只能折回张府去问柳氏。
  柳氏听闻弟弟死了,搂着五岁的女儿哭得死去活来。
  姚征兰耐心地等着她哭了一段时间,情绪稍微平静了一些之后,问她:“最近你弟弟可有什么异常?”
  “异常?他能有什么异常?无非是变着法儿的到处捞钱罢了。”柳氏哭着道。
  “到处捞钱?他是做什么营生的?”
  “他不跟我细说,但我猜也猜得出来,什么都做吧。到酒楼里去给人当跑腿的闲汉,帮人拉皮条送信。我们这样出身的人,不做这个,还能做什么?”
  “那他最近有没有认识什么新的朋友?”
  “新的朋友?倒是不曾听他说过。不过他最近好像突然有钱了,给我买了根银簪,还给馨儿买了长生链。我叮嘱他有钱了省着点花,也要存点钱娶媳妇儿。他却跟我说,叫我不要着急,说以后这张家的产业,全是我和馨儿的。到时候只要我手指头缝里漏一点点给他,就够他娶媳妇生孩子的了。”
  听到这话,姚征兰神经顿时敏感起来,问道:“那他和府里谁关系比较好?”
  “他挺巴结大小姐的丫鬟红萤的,我还曾问过他,是不是看上了红萤,他却又说没有。”
  姚征兰从柳氏房中出来,将柳氏的话告诉萧旷,让他赶紧去公主府转告长公主,看看能不能根据这条线索帮顾璟洗脱嫌疑。
  这会儿天都快黑了,她带着柳洪的尸体和那桌酒菜回了大理寺,将尸体和酒菜交给仵作检验,自己到阅卷房将今日的发现一一记录下来。
  待落下最后一笔时,早已过了散衙时间。
  她伸了个懒腰,抬头看着灯火阑珊一片安静的阅卷房,又有些担心起来。
  也不知道顾大人和郡王那边怎么样了?这么晚还不回来,莫不是晚上要住在刑部的大牢里面?
  梁国公和长公主殿下应该会给两人送去被褥衣裳等御寒之物吧?
  姚征兰左思右想,还是不放心,将从清净寺带回来的那盆菊花妥善地藏好之后,她在郡王卫队的护送下来到刑部门前,却见刑部门前停着长公主的凤辇。
  站在台阶上的三槐一见姚征兰,忙迎了上来,笑嘻嘻道:“郡王就说姚评事忙完了肯定要来看他,我不信,你还真来了。”
  姚征兰这会儿没心情跟他说笑,问道:“郡王和顾大人怎么样了?”
  三槐朝一旁的凤辇和公主卫率努了努嘴,道:“你不都看着了吗?没事。长公主殿下这会儿正在里头指着刑部侍郎的鼻子骂,姚评事你就别进去了,赶紧回去吧。”
  姚征兰点点头,看了看刑部洞开的大门,转身离开。
  回到家中吃了晚膳洗漱一番,坐到床上已是昏昏欲睡,但想着还欠着两件绣品,又强打精神拿出帕子来绣。
  这边正哈欠连天绣着呢,忽听到外头传来姚佩兰蛮横的声音:“姚征兰呢?”
  入微道:“四小姐,二小姐已经睡下了,您有什么事不妨明天再说?”
  “房里的灯不是还亮着吗?当我瞎了不成?贱婢,让开!”
  “四小姐……”
  姚征兰叹了口气,将帕子塞到枕下,起身下床披了件外衣开了门,倒让外头正准备推门的姚佩兰差点跌进来。
  “何事?”她问。
  姚佩兰看着姚征兰,她此刻披散着长发,外衣披在肩上。里头只穿了一身白色中衣,不施脂粉不戴钗环,然眉不描而黑,目不点而漆,身材高挑曲线曼妙。姚佩兰自问若是自己这副打扮,恐怕也不会比她好看。
  嫉妒的毒牙狠狠咬上心口,她口不择言:“你昨夜便是用这副狐媚样子勾引郡王的?”
  姚征兰眉头深皱,望了院中一眼,见她并未多带不相干的人来,这才道:“你有病?”
  “你自己做下这等不要脸的事,还敢说我有病?你……”姚佩兰扬起右手,被姚征兰一把抓住。
  “我从不去招惹你,为何你就不能与我相安无事?你以为真打起来,我打不过你吗?”姚征兰抓着她的手目中喷火。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针对,再好的脾气也隐隐处于崩溃边缘了。
  “我都听说了,昨夜郡王就住在这得一斋中!你一个未嫁女子,与外男住在一间院中,这叫不招惹我?你若不是占着我姐姐的名分,我管你去死!”姚佩兰嚷道。
  姚征兰放了手,解释道:“昨夜是特殊情况。再者,只要自家人不往外说,外人也只知道郡王在大哥院中借宿了一晚而已,不会影响你的清誉。”
  “姚征兰,你真不要脸!”姚佩兰骂完,噙着眼泪转身离开。
  “小姐。”见姚征兰气色不佳,入微担忧地唤了她一声。
  姚征兰回过神来,安抚地对她笑了笑,道:“我没事,你去睡吧。”
  姚佩兰出了得一斋,越想越生气。
  她刚才虽是那样骂了姚征兰,但心里其实知道昨晚姚征兰和郡王是分房睡的,她骂她只为了出气而已。
  可骂过之后仔细一想,她骂她有什么用呢?看她那模样,以后定然还是会我行我素。而且,郡王肯来府上借宿,还住在得一斋,可见她这个女扮男装扮得甚是成功,郡王已经开始拿她当朋友了。
  可她总是要和大哥换回来的,不可能一辈子就这么假扮下去。换回来之后只要郡王不是个傻子,必然看得出来二者的区别,到时候无非就是两种情况。
  一,郡王对自己被骗感到十分愤怒,就算不去揭发,也会与他承恩伯府结仇。全家都被他们兄妹连累,这绝对不行。
  二,郡王不生气,知道姚征兰是女子之后,原来的朋友之谊转变为男女之情,男未婚女未嫁,就此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可以。这更不行,若是姚征兰嫁给了郡王,她姚佩兰岂不是一辈子都要被她踩在脚下?父亲最是势利眼,若是姚征兰真的能嫁给郡王,自己和弟弟在家里的地位必然会被姚征兰兄妹取代。不行,绝对不行!
  姚佩兰绞住手中帕子,心中暗道:决不能全家都陪着你们兄妹担惊受怕,好处却给你姚征兰一个人占了。你且等着!
  亥时初,顾璟跟着李婉华回到了公主府。
  傍晚得了萧旷的禀报后,李婉华便带着两名宫里跟出来的宫人赶到了刑部,要求刑部将张家丫鬟红萤交给她来审。红萤落到那两名宫人手中,不到一刻钟,屎尿俱下,将她被柳洪哄骗,招来外男诱奸小姐之事一股脑儿招了。
  只是她家小姐是怎么死的,顾璟的玉又是怎么到她家小姐手里的,她却说不清楚。
  顾璟换了身衣服出来,见李婉华还愁眉苦脸坐在堂中,父亲也陪在一旁没有去睡,上前行礼道:“今天劳父亲母亲受累,都是孩儿的过错。”
  李婉华看着他忧心道:“上次让你去相亲,出人命。这次让你和君儿去爬山,不仅出人命还把你也搭进去。到底是你的婚事冲撞了什么还是这两位姑娘冲撞了什么?去清净寺我也烧香添油了啊,是不是清净寺的菩萨不灵?不行,明日我还得去宫中与你外祖母说道说道此事,看看哪里的菩萨灵验,好好去拜一下。到时候你与我一道去。”
  顾璟道:“母亲,这桩桩件件的都是人祸,怎提得上冲撞什么?和两位姑娘就更没有关系了。”
  李婉华见他为许黛君开脱,眼睛一亮,问道:“你的意思是,虽是发生了这样的事,你还是愿意娶君儿的对么?”
  顾璟无奈:“母亲,无论有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我都不会娶表妹。”
  “君儿那孩子我看着挺好的,你到底对她有何不满?”梁国公顾忱不忍见爱妻继续为独子的婚事操心,开口问道。
  顾璟低眸:“我对表妹并没有什么不满。”
  顾忱呆了呆,道:“哦,我想起来了。你娘说,你看上了一位退过婚,死过未婚夫的大龄姑娘,是否是因为她,所以你不愿接受你娘为你相看的姑娘?”
  顾璟不语。
  “能被人退婚,想必家世也不怎么样,你若真的喜欢,待你成亲之后,纳了她便是。娘又不会要求你娶妻之后不准纳妾。”李婉华道。
  顾璟抬眼看着她问道:“母亲,若父亲当年不是梁国公世子,您是否会先尚一个门当户对的驸马,然后再将父亲当面首养起来呢?”
  李婉华双颊气得通红,顾忱也斥道:“说的什么混账话?”
  顾璟道:“看来是不会的了。己所不欲,何施于人?”
  他在两人面前跪下,端端正正磕了个头,道:“方才孩儿言语冒犯,请父亲母亲恕罪。孩儿只是想让父亲母亲知晓,孩儿感念父亲母亲的养育之恩,绝对不会娶一位你们不喜欢的媳妇回来让你们不高兴。但是,孩儿也不想娶一位自己不喜欢的妻子回来让自己不高兴。若暂时没有两全之法,不妨再等等,或许以后,会有一位让二老满意,我也喜欢的人出现。”
  李婉华急忙问道:“若是没有呢?”
  “那孩儿情愿终身不娶,就在膝下伺候二老。子嗣,从族中过继也是一样。”顾璟道。
  李婉华气得差点厥过去。
  “顾璟,你这是在胁迫我与你母亲!”顾忱一边替李婉华抚背顺气一边呵斥道。
  “孩儿不敢。”顿了顿,顾璟抬头看着自己的父母道:“只是孩儿自幼看习惯了爹娘情投意合伉俪情深,耳濡目染,孩儿自己,也想要这样的婚姻罢了。”
  “那你看中的那位女子到底是谁?你让我知道她是谁,大不了以后我按着她的模样给你找,总行了吧?”李婉华退了一步。
  “世上不会有两个完全相同的人,母亲就算是按着她的模样为我寻找,找来的,也终究不是她。与其费这功夫,不如随缘。母亲也请放宽心,人家姑娘并不知道我心悦她,不会等着我。待她哪天嫁人了,我死心了,说不定也会愿意听母亲安排。”
  见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此刻语气中竟全是卑微之意,李婉华忍不住一阵心痛。
  “时辰不早了,还请父亲母亲早些休息,孩儿告退。”
  顾忱心里也不好受,冲他挥了挥手。
  顾璟起身走到门口,忽然又停住,转过身来看着李婉华道:“娘,您可知我为何从来不笑?”
  李婉华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个,茫然不解地问道:“为何?”
  “十一岁那年,因为我对一个小丫鬟笑了一笑,你派人打死了她。”顾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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