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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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芙许久不曾出门,这身后人言语间的恶意,却丝毫不减,阿芙今日装扮并不打眼,这女子嗓音娇俏,一句话将四下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难得还有人仅凭她的背影便能认得出她来,阿芙对这女子倒有了几分兴趣,扭头朝身后看去。
  身后半步左右站了位鹅黄襦裙的姑娘,生了张团团鹅蛋脸,一双远山黛眉,狭长的凤眼里带着讥诮,精透嫣红的樱桃小口一张一合:“温大姑娘久久不出门,我们一行姐妹倒是少了许多乐趣。”
  阿芙望着她眼露疑惑,也着实不怪她,到底是太多年没见过上京城的贵女,今儿这乍眼一看,着实没认出来这是哪家的姑娘,同她有罅隙的姑娘家,一双手可数不过来。
  霜眉附身在阿芙耳边低语:“这是正一品常太师府上的姑娘,常娴。”
  阿芙眉眼弯弯带着歉意:“还请姑娘恕小女无礼,实在是小女许久未出门,有些记不大清姑娘的闺名。”
  “不过是两三年没见过,温大姑娘的记性不会这般差吧?”常娴还未出声,另一边绕了个身穿豆蔻色鲛纱曳地长裙的姑娘走了出来。
  这人阿芙倒是记得,从三品御史大夫陈大人家的姑娘,陈蓉柔。
  阿芙也不故作不认识她,对她轻轻一笑道:“陈姑娘许久不见,想来我确是将京里的姑娘记得少了,如这位姑娘一般的漂亮人,我竟也不大记得了。”
  阿芙这话并无恶意,可陈蓉柔愣是听出了几分挑拨离间之意,脸色刷的便白了一层,带了怯意看了一眼身旁的常娴。
  常娴出自常太师府上,嫡长姐常娥前年入了秦王的眼,去年便嫁入了王府,而今袁皇后尚无嫡子,秦王又是萧淑妃所出的庶长子,无嫡立长乃是临朝历来的传统,虽说皇上那头尚未又动静,可朝中上下谁人不知,常家这是攀上了泼天的富贵。
  得罪了常娴,便是得罪了背后的常家,常家背后的靠山可是极有可能登位的秦王,陈蓉柔自然是生怕常娴因这小事记恨于她。
  常娴倒是没在意这些,朝着阿芙冷笑了一声,还作势掩了掩口鼻:“云眉也是越发的荤素不忌,什么阿猫阿狗都往梨园里请,下回我可不来了。”
  话音刚落便引起了一阵喧闹,梨园诗会便是以梨园四才女而出名,常娴便是其一,若是常娴扬言不来,这诗会怕是要掉一个档次。
  这外头闹了好半响,久久没人进园子里,早有丫鬟去请沈云眉了,她将将一出来,便听见了常娴这番话,脸色又青又白几番转变:“常姐姐何出此言?”
  沈云眉的姑母袁皇后同萧淑妃向来不对付,沈云眉同常娴的关系也不见得有几分好,去年常娥嫁进了□□后,常娴更是不爱和沈云眉来往了,这回请还她来,不过是全了名声罢了。
  常娴才不管沈云眉落不落面子,指了指阿芙,又一弹手指像是有什么脏东西一般:“她你也请了来?不怕你这诗会同她一般遗臭万年?若是你请的她,我今儿便不进去了,省得脏了我的眼。”
  沈云眉自打出来便瞧见了阿芙,心里跟塞了棉花似的堵得慌,看着阿芙那张脸更是气得不行,却又硬生生别了脸不去看她,僵着嗓子说:“可不是我请的,应当是跟了哪家的姑娘一道来的吧,常姐姐可别因这点小事同我置气啊,不耐烦见着她便不见好了。”
  霜眉手里还拿着白元亲自送来的名贴呢,这沈云眉还睁着眼睛说瞎话,常娴自是没看漏了,常夫人早就叮嘱她莫要同袁家人多有来往,今日不过是借题发挥,推了梨园诗会这烫手山芋罢了。
  霜眉脾气本就火爆,耐不住性子要拿出名贴同她二人理论一番,阿芙却轻拍了她的手背制止了她,转脸柳眉微皱水瞳含愁:“原来我这帖子竟不是沈姑娘送来的?可我这名贴明明白白写着我的名儿。”
  沈云眉从前同阿芙有过几回接触,印象里她总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是以这谎话也是张口就来,从没想过阿芙竟有胆气驳她的话。
  本想着姑娘家脸皮薄,换成别家姑娘听了她一番话,怕是早已经掩面奔走了,回头沈云谏问起来,她也能推说常娴看她不顺眼,可不是她没请,而是常娴把人给撵走了。
  沈云眉愣了愣,皱着眉欲反驳,却见沈云谏跟前的白元提着刀往这边走来,一瞬间如卡了喉咙一般,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白元一手搭在腰间的佩刀上,腰背挺得笔直,站在园门在目不斜视,朗声问道:“二姑娘,主子问他请的客人可到了?”
  说罢也不等沈云眉答话,目光径直落在了人群中阿芙身上:“温大姑娘既已经到了,我这边便能同主子交差了,对了,主子托我同姑娘带句话,梨园的梨花白实为佳酿,请姑娘品尝。”
  说罢又同来时一般,从另一头脚步匆匆的离开了。
  见白元走远了,沈云眉脸色又变了几分,梨花白出自沈云谏之手,向来不用于待客,只做自己家用,偶尔进贡给宫里的皇后娘娘罢了,连宝福公主时常来沈府也不见得能用上。
  梨园盛产佳酿梨花白,来往梨园的姑娘皆知大名,却从未有机会品尝一二,据说是上贡进宫里的,一时间落在阿芙身上的眼神便带了几分异样。
  “这温大姑娘原是沈大公子的客人?”
  “听说了吗,前些日子沈夫人请人去温家说亲了”
  “我还道是空穴来风?”
  “这般看来应当确有其事。”
  藏在人群里的温落芝又嫉又妒,虽说她压根不喜欢沈云谏那般杀人如麻的侩子手,可温落芙这般的人竟有人将她捧在手心里,如何不让她嫉妒,上回温克谨那事她虽然在养伤,却也有耳闻,除了温克谨声声咒骂,更多的却是不可名状的嫉妒,凭什么?
  同她一般带着怨毒的莫过于常娴,常娴倾慕沈云谏众人皆知,沈云谏入了大内,她便要跟着进宫考女官,追着他屁股后头跑了许多年,沈云谏对她却向来不假辞色。
  常娴眼露怨恨,话语间不再是轻描淡写的挑刺,带着抽筋扒皮的恶意:“从前便是不要脸的,这会儿倒好,为了一张梨园的名贴,勾搭上了沈都统。”
  阿芙从霜眉手里拿过那张名贴,自从上回送了过来她只粗略的看了一眼,翻页的后背她压根儿没注意,这会儿倒是看清了上头龙飞凤舞的‘沈云谏’三个大字,这名贴竟是出自沈云谏之手,怪不得沈云眉会说不是她请的,倒也没撒谎。
  沈云眉从未见过自家大哥对谁这般上心过,特意从她这要了帖子还藏着掖着不跟她说要请谁,如果不是她派了大丫鬟红樱跟着白元,怕是到今日也是蒙在鼓里的一个。
  温落芙不要名声,沈家还要,常娴将沈云谏同温落芙绑在一起,如何又不是将沈家的名声放在泥里踩,虽说她娘确是请了媒婆去温家说和,可温家那老婆子不是高高挂起看不上她大哥吗。
  沈云眉同样是气愤,可也不能由着常娴胡说八道,冷着脸说:“常姐姐这话可是过分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母亲前些日子确是上了温家的门,我大哥同她二人有来往,不足为过吧?”
  临朝风气开放,定亲的男女便是可以相约出行的,若沈云谏同阿芙确有婚约,这般借了妹子的名义给姑娘下名贴,不过是男女之间的小情趣罢了,不足为外人道也。
  沈大夫人上温家那阵子,常娴身为公主伴读,正在宫里陪着萧淑妃膝下的宝慧公主,并未听闻此事。
  常娴脸色白得骇人,指着阿芙斥道:“你沈家当真是一点脸也不要了?这般名声的姑娘也敢娶?”她更想问的是,她苦苦追随沈云谏十年有余,他为何偏偏看上温落芙这么个玩意儿?
  “常姑娘甚言!”终于轮到霜眉说话了,转身将阿芙护在身后,眼中含怒:“姑娘家的名声何等重要,常姑娘开口闭口‘这般名声’,敢问我家姑娘碍你何事?”
  常娴怒气本就未消,又被个丫鬟当着这么多姑娘的面呛声,面子上自然挂不住,撇了阿芙一眼冷笑道:“当年之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阿芙自常娴同沈云眉呛了起来,便未再出声,这会儿火烧到她的头上了,自然不可能善罢甘休,这却又是个难得的机会,转头眼里便含了一包泪,泫然欲泣道:“何谓当年之事”
  常娴看她装傻,嗤了一声:“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能让皇后娘娘下三道诏书斥其不知廉耻,放眼普天之下也只你一人了吧?”
  听常娴提起了这件事,人群里的温落芝便觉得不妙,下意识往阿芙这边走来。
  还没等她走近,阿芙一眼便落在了她的身上,下一瞬眼光却游移开了,一面带着哭腔道:“二妹妹,祖母不是说已帮我跟皇后娘娘说清楚了吗?我从不曾做过那事啊,二妹妹你快来替我解释一二!”
  温落芝头皮发麻,连周氏也忘了这事她怎么可能会记得,她们竟然就这么把温落芙放出门了!
  一面想着,一面连脚下的动作也慢了下来,可她不动阿芙却朝她跑了过来,抓着她的手便往外拉,哭得哽咽:“二妹妹快来替我解释一二,那事,那事根本不是大家想的那样。”
  温落芝被拽了出来,尴尬的站在一旁,常娴自是不信阿芙的话,对于温落芝她也同样看不上眼,连眼风也不曾给她:“哟,还能又什么隐情不曾?”
  事情便是要从五年前,阿芙的父亲,卫国公温霆学猝然病逝说起。
  温霆学去得突然,自南边的战场上回来人便不行了,袁太医本将他捞了回来,好生将养着也能撑个十来年,却突生了一场风寒,只只一夜便撒手人寰了。
  温霆学一走,温家大房便没了主心骨,剩下阿芙同姜氏孤儿寡母的,还有个刚出生的幼弟温宴鸣,姜氏两头操劳便将阿芙给忘了个干净,事发时身为母亲的姜氏也是一问三不知。
  阿芙晕倒在温霆学的灵堂前头破血流衣衫褴褛,更可怕的是一侧躺了个不着寸缕的成年男子。
  这事儿瞧着也是阿芙吃亏,却同她无甚的干系,不知怎么的传去了外头,便成了阿芙寡廉鲜耻,在亡父的灵前勾引外男,仔细想想,九岁的姑娘家,能成什么事儿?明摆着的陷害也能被传得有鼻子有眼。
  这事儿没多久就传进了袁皇后的耳朵里,一连三道凤诏便将这事儿板上钉钉了,阿芙的名声也被锤进了泥里,更可笑的是阿芙的闺名漫天飞舞,那男子却不曾有人提过一字,包括阿芙至今也不知晓那男子姓甚名谁。
  温落芝惴惴不安的站在原地,被常娴问到跟前了,却一个字也不说,常娴就笑她:“说不出来吧?你这长姐做的事儿天下人皆知,不要脸就是不要脸,如何洗得白?”
  眼看着温落芝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阿芙又一个劲儿的哭,霜眉急得火烧眉毛,又疑心阿芙会不会有什么旁的安排,若是自己贸贸然开口怕是要搞砸的。
  正急得不行时,阿芙捻了两根手指尖,戳了戳她的手背,霜眉顿时回过神来,转头看着温落芝竖起了眉毛:“二姑娘怎么不说话?亏我家姑娘从前这般信任你们!明明答应了大夫人替我家姑娘在皇后娘娘面前解释一二,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温落芝嗫嚅着不知作何答复,这会儿又没了母亲华氏教她说话,跟个倨嘴葫芦没什么两样,阿芙抹着泪说:“二妹妹你说话呀,我从不曾做过的事为何要按在我身上?二妹妹你说话呀!”
  阿芙哭得可怜,霜眉言语间又带着歧义,几乎明晃晃在指温家二房做事不厚道,一行从后宅里摸爬滚打的姑娘便深觉得里头有几分古怪。
  温落芝整个人开始颤抖了起来,周围的姑娘家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如同芒刺在背:说了也无甚大碍吧,母亲说还莫要同大房翻脸,说了也算卖温落芙个好吧?
  一面安慰着自己一面期期艾艾道:“当年那事儿我本来还小些,不太懂事,”才说到这里众人差不多也明白了,温落芝不过比温落芙小一岁,五年前温落芝只有八岁,温落芙也不过九岁罢了,八岁尚且不太懂事,九岁又如何能知晓那等事?
  温落芝也还在说:“那会儿是我头一个发现长姐的,当时长姐昏着没醒,头上好大个血窟窿,大伯母都快哭昏过去了,也,也不知怎么便传成了那,那般不堪,后来长姐醒了,才知道那男子也无人认识,便是后面要去指认之时,那男子早已经不见了踪影,事关家中女儿的声誉,我们如何敢多说什么,后来不知怎么的,等皇后娘娘诏书下来,这事儿便被定性了,大伯母以死相逼求我祖母进宫同娘娘求情,只是,只是……”
  温落芝说不下去了,好几次嘴巴开开合合,却再无下文,神色瑟缩眼神也飘忽不定,常娴挑眉一笑:“感情你们温家将皇后娘娘耍着玩儿?好大的胆子!”
  阿芙哭得泪眼朦胧:“当年我母亲新寡热孝在身,才拜托祖母替我在皇后娘娘面前求情,没多久母亲便病倒了,如今,二妹妹的意思是,祖母并未觐见皇后娘娘?”
  温落芝神情闪烁,倒退了好几步不去看阿芙,其实想也知道,照周氏的性子,不翘腿看戏就是不错了,怎么可能替大房奔走,常娴倒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你这话倒有几分意思,看来是你们府里二房三房伙同起来欺负你大房孤儿寡母不成?”
  阿芙并不管常娴说什么,她的目的从始至终只有温落芝一人罢了,双目含着泪,定定的望着她,红唇轻启吐出来的话却是掷地有声:“自那不久,便有云游方士上门,一眼便瞧得出我与宴鸣命格犯冲,二者不可得兼,共存则犯凶煞,家宅不宁,祖母不顾我母亲的请求,执意将宴鸣送往五台山,这一桩桩一件件,可是你们串通好的!”
  温落芝浑身一震,下意识反驳道:“不是!我们可是一家啊,荣辱与共,如何会害你?”
  “真的吗?”阿芙不知何时走到了温落芝的身边,幽幽的问。
  温落芝浑身炸起一股寒意,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只下意识的点头,可想而知她这般行为大半是不足为信的,周边的姑娘瞧她的眼神也带了几分狐疑。
  阿芙却忽闪着大眼睛,一脸喜极而泣的模样:“真的吗?我就知道不论如何,我们都是一家人,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你们又怎么会害我们呢。”
  哪个不是后宅里挣扎的人精,就连常娴,常家的嫡庶之间也是水火不容,常家大房出了个王妃,二房不也是眼红得不行,削尖了脑袋想将庶出的几个丫头送到秦王的后院去?
  也不知这温落芙是真傻还是假傻,若是装的,装了什么些年,还挺能耐。
  常娴却更是倾向于真傻,没人会忍这么多年的臭名声无动于衷,于是对阿芙也是越发的看不上眼,在此之前倒是觉得她颇有几分心机,可现在看来,却是傻得可怜。
  嗤笑了一声正要说话,最前头久久没有动静的车架遥遥传来了说话声:“吵什么?”
  这声音婉转而空灵,阿芙顺势看了过去,正是宝福公主的车架,车身挡得严严实实,又离得选,看不清动静,倒是沈云眉迎了上去。
  不一会儿一位身穿玉色秀折枝堆花襦裙的姑娘,扶着沈云眉的手自车架上缓缓走了下来,霞光遍地贵气天成。
  阿芙遥遥望着她,听说这位宝福公主已是双十年华,却至今也未配人家,好似是同沈云谏差不多年岁,倒是又不少人家在传,这宝福公主怕是皇后娘娘留给沈云谏的。
  先前也只是猜测,没想到宝福公主竟真在那马车中,四下顿时静了下来,她只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便是仪态万千,自成一片天地。
  四下无人再说话,连常娴也咬了咬牙屈膝同她行礼:“公主金安,”她这一起头,问安声便是此起彼伏。
  等绵绵的声响静了下来,宝福才略一扫了一眼,开口道:“在门口闹什么?将他人的家事摆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成何体统?束其之事先束己也,常姑娘,秦王妃没教过你吗?”
  常娴被宝福指名道姓拎出来说,面皮上兜不住,当即便涨的通红,宝福是公主,还是个受宠的公主,她若是驳了宝福的话,常娥的秦王妃,怕也是做到头了。
  不知为什么,阿芙察觉这公主的眼神若有若无的落在了自己身上,果不其然又听她说:“卫国公家的事,当年我也在娘娘那听了一耳朵,想来是有些误会,回头我同娘娘说一声便好了。”
  阿芙垂头思索着,前世今生她并未同这位高高在上的公主有何牵扯,依稀记得宝福公主也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外头传得风风雨雨,再是得宠皇上不也转头便把她送去了鲜卑和亲。
  今生更是同她毫无瓜葛,怎么会帮自己?阿芙下意识有些阴谋论,宝福却不知她所想,又说:“日头也升起来了,在外头站着也不累得慌?进去吧,这事儿便过去了。”
  再傻也能听出宝福公主语气中的偏颇之意,一个个看阿芙的眼神又有了几分不同,沈云眉眼底划过一丝不满:这温落芙到底会什么妖术?大哥是这样便算了,怎么宝福姐姐也这般偏心她。
  虽说踩了常娴一脚,沈云眉心里乐开了花儿,可捧起了阿芙却又让她很是不如意,翻了个大白眼不去管旁的人,搀着宝福便往里头走。
  旁的姑娘寻找了要好的手帕交,相携往园里头去了,这样一来阿芙同温落芝便落在了后头,常娴恶狠狠的剐了阿芙一眼,拉着陈蓉柔便往里头走。
  阿芙远远看着众人具走了进去,才回头朝温落芝柔柔一笑:“多谢二妹妹一番肺腑之言,虽说是为了姐姐的名声,可也不能将祖母的名声踩在地上啊,既然妹妹这般为姐姐着想,你放心,今儿回去祖母若是问起,做姐姐的定是要替你好好解释一番的。”
  温落芝如遭雷劈,愣了半响,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她可是将周氏给卖得干干净净,听着阿芙似是柔情的声音,几乎要魂飞魄散!
  傻子才听不出温落芙话语间的恶意,却张着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拼尽全力才咬牙切齿的说出几个字来:“你利用我?”
  阿芙哪里会答她,只掩唇娇笑道:“姊妹家不就是互帮互助吗?何来利用一说?二妹妹大可放心,姐姐这回定是不会再让祖母罚你跪上好几个时辰了。”
  说罢,如同真正亲昵的姐妹一般,伸手揪了揪她的脸颊,顽皮的做了个鬼脸:“二妹妹我们快些进去吧,”一面说着一面拉着呆若木鸡的温落芝往园子里走。
  下了名贴的客人具是有位置的,阿芙拉着温落芝找了好久才在门前屏风的后头找着写了她闺名的席位,沈云眉向来不喜阿芙,温落芝不过是顺带的,安置在后一点的位置上。
  霜眉扶着阿芙入座,温落芝惴惴不安的坐在后头,满堂的莺歌笑语也勾不起她半分兴趣,满心满眼惧怕着回去周氏会如何同她计较。
  阿芙的位置离首席已经是十万八千里远,宝福坐在最上首只看得见她身形,四处张望了一番,在最边角瞧见了阿芙,又不着痕迹的移开了视线,漫不经心的听着身旁人不绝于耳的恭维。
  原来这便是子谏放在心上的姑娘。
  宝福一手端着白玉酒杯,将杯里嫣红的酒液一饮而尽,眼神控制不住的往阿芙的位置看去,旁的姑娘忙着攀附结交,这姑娘倒好,上来便埋头苦吃:梨园的点心吃来吃去不过这几样花式,有这么好吃吗?
  看阿芙吃得香,宝福将信将疑的捏了一块玫瑰酥往嘴里放,还是从前的味道,并不惊艳,却能就着美人为馅,多吃一些。
  阿芙向来敏感,自打宝福将眼神落在自己身上,便察觉到了,却仍旧不动声色的用着点心,对台上的争奇斗艳提不起半分心思。
  宴席才开没多久,上过点心后便是姿容艳丽的丫鬟端着红木漆盘鱼贯而入,将各色的菜肴一一摆入席间。
  沈家是世家,手里的菜肴单子数不胜数,这点更是后起的寒门拍马也赶不上的,钟鸣鼎食之家,寒门之后望而却步。
  一位着枣绿色襦裙的丫鬟,端了个灰圆盘子,将巴掌大的酒盅摆在阿芙的案前,酒盅晶莹剔透,盅内的酒液莹白流光,煞是可人,连另一只酒杯也同酒盅如出一辙,将酒液斟入杯中,酒香四溢,更是流光溢彩令人惊叹。
  阿芙也是头一回见,原以为自西域上贡来的葡萄酒已是一绝,不曾想沈家的梨花白更是神乎其技,连阿芙这从不嗜酒的人,也忍不住心生渴意。
  沈云眉虽是不情愿,但沈云谏吩咐的事情向来不容违背,便差了丫头从酒窖里取了酒来,不妨早已经有丫鬟取了酒端端正正的站在酒窖门前等她开宴。
  这会儿望着阿芙饮酒的杯子更是怒火中烧,这辈子原是库房里的一对孤品,余酒盅一盏酒杯两只罢了,早早便被大哥要走了,从前偷偷用这杯子饮了回茶,大哥足有三天没搭理她,这回竟拿出来给温落芙用?
  阿芙可不知沈云眉的小心思,正一瞬不瞬的看着桌上的酒杯,下意识咽了咽口水,一旁进酒的绿衣丫鬟掩唇一笑:“姑娘,等酒香散了便没那般醇香了。”
  霜眉觑了一眼那绿衣丫鬟,又同阿芙道:“姑娘少用些吧,当心后劲足。”
  阿芙摆摆手:“无妨,”说罢便端了酒杯一饮而尽,酒香醇厚回味悠长,忍不住长叹道:“好酒!”
  沈云眉早看阿芙不顺眼许久了,常娴又被宝福公主斥了一顿这会儿跟个鹌鹑似的,撇了撇嘴道:“没见识,品酒岂能牛饮?”
  阿芙老早便知道这一趟定是不会太平,遥遥朝着沈云眉举杯一笑:“请沈姑娘代为谢过。”
  一句话不痛不痒,半分不似阿芙之前睚眦必报的模样,身后的温落芝看在眼里便多了几分惊恐,总疑心她一句话便是一个坑,当即闭上了嘴巴决定一个字也不多说。
  沈云眉就是想嘲笑她,没想到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痛不痒,倒是把她自己气了个好歹,抱着一肚子火气坐回位置上,拿着玉箸愤恨的戳弄着面前精致的菜肴。
  一旁的宝福被阿芙勾起了腹中的馋虫,吃得正欢,看她着怒气冲冲的模样笑了一声:“你何必找她的不痛快?你让她不痛快,就不担心你大哥回头让你不痛快?”
  沈云眉被噎了一嘴,便想起了沈云谏那白脸煞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又故作不屑道:“宝福姐姐你怎么也帮她说话了?你们一个个怕不是被她灌了迷魂汤了吧!”
  宝福看着沈云眉满脸的天真娇憨,眼里划过一缕微不可查的艳羡,长叹了一声道:“你不觉得她挺可怜的吗?”
  沈云眉不懂她的意思,皱了皱眉头道:“会哭就很可怜吗?我也会哭怎么没人可怜我?大哥和你都喜欢她。”
  她比宝福小了近十岁,在宝福眼里她跟个孩子没什么两样,若是宝福早些年出嫁了,怕是孩子也该有五六岁了。
  宝福将沈云眉搂在怀里,轻声哄道:“我不喜欢她,你大哥喜欢她倒是真的,今儿我本不来了,你大哥求到我跟前,怕你欺负了她,他今儿又有任务走不开,你这混世魔王的性子,温家姑娘这娇滴滴的,如何经得起你磋磨?”
  不知为何,听沈云谏喜欢她,沈云眉心底里便腾起一阵不痛快,下意识面露厌恶:“我不喜欢她!大哥不许娶她进门!”
  见她上了火气,宝福也不哄她,拍了拍她的背说:“你大哥都什么年岁了?还不许他娶亲?你也不瞧瞧放眼上京城里,哪个有温家姑娘这般颜色?岂能是你说不喜欢便不娶了的?”
  沈云眉呲着白牙冷笑:“我不喜欢,大哥便不能娶她!不止我不同意,姑母也不会同意的!”
  听沈云眉提起袁皇后,宝福下意识闭上了嘴巴,眼上便带了讥诮,幽幽的说:“她?没资格不同意。”
  宝福的声音低沉,四周又闹得慌,沈云眉没怎么听清,再问时宝福却闭口不言,只留她一个人愤愤不平的抱怨。
  诗会诗会,没几个才女争奇斗艳如何能叫诗会,宴至中旬便已经行了好几回酒令,常娴一扫方才的晦气大放异彩,也不知是阿芙运气好,还是怎么了,回回轮不着她,连后头的温落芝也轮了两回,轮不着她阿芙也乐得清净。
  这边行至宴酣,倒是招来个大人物。
  两杯梨花白下肚,阿芙便有些晕乎乎的,倒是还清醒着,老远就听见外头在层层传报:“皇后娘娘驾到!”
  一时间鸦雀无声,沈云眉跳得最高,宝福看着却有些犹疑,正闹着要去接袁皇后时,沈大夫人袁氏已经领着袁皇后行至门外了。
  “姑母!”沈云眉如同投林的乳燕一般,冲着袁皇后扑了过来。
  袁皇后张开双臂将沈云眉接了个满怀,一双凤目里具是慈爱:“眉眉啊,姑母可想死你了。”
  阿芙不远不近的站着,又低头行着大礼,在她进门时晃眼看了,袁皇后年近四十,却是风韵犹存,足见年轻时容色动人。
  也没漏了袁皇后身边的袁氏,生得同袁皇后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了,却没袁皇后那般多年身居高位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瞧着平易近人些。
  这是沈云谏的母亲呢,阿芙心里有几分高兴。
  正想着,便听见袁皇后叫众人平身,不一会儿又听袁氏不轻不重的斥了一句:“没大没小,说了多少回该叫皇后娘娘,怎么不听呢?”
  沈云眉赖在袁皇后的怀里冲袁氏做鬼脸,又趴在袁皇后的耳边嘀嘀咕咕的说话,袁皇后揽着沈云眉一路往前走,一面笑意盈盈的,又听见她极其配合的惊呼声:“是吗?这么厉害?”
  宝福公主早早便迎至袁皇后跟前,却显得拘谨得很,只干巴巴的问了句安,便站在一旁不动如山,相比之下沈云眉竟比她更像是袁皇后的女儿,阿芙在一旁瞧着啧啧称奇。
  袁氏面上没什么表情,环视了一圈将眼神落在阿芙身上,定定注视了她良久,才绽开一抹笑意,招呼着阿芙:“这是卫国公家的姑娘吧,快过来我瞧瞧。”
  这会儿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她同主位上的沈云眉,一个向来在皇后面前得宠,一个却入了袁氏的眼,阿芙有几分羞赧,起身款款向袁氏走去,又朝她盈盈一拜。
  袁氏便拉着阿芙不撒手,不错眼的打量着,眼神却异常温柔,语气也柔柔的:“上回去你家倒是没见着你,这会儿一瞧啊,好一个漂亮姑娘。”
  袁氏这毫不掩饰的夸赞让阿芙罕见的羞红了脸,嗫嚅着说:“您谬赞了,”向来伶牙俐齿的阿芙这会儿倒是说不出爱俏话来了。
  见她害羞了,袁氏便拉着她笑,从手腕上褪了个镯子套在阿芙手上:“我这头回见,也无甚别的送你,只这镯子可别嫌弃。”
  长者赐不敢辞,阿芙推脱了几句便收下了,正要退回去时,四下却静了下来,主位上的沈云眉正鼓着脸整个人气哼哼的:“娘也喜欢她,你们都喜欢她!”
  阿芙还没答话,袁氏的脸便黑了一层:“沈云眉,你当真是被惯得无法无天了!”
  见袁氏发火了,沈云眉整个人便焉了,趴在袁皇后的怀里泫然欲泣,小鼻子红彤彤的可怜极了,袁皇后哄来哄去不见她好,脾气也上来了,炮火直指阿芙:“本宫当年罚你闭门思过,这么些年,你可思明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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