蛰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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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阴沉沉的,仿佛要下雨。
  这样的天气,让审神者的表情也蒙上阴翳。想起被自己派去农田干活的两振刀剑,她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在桌前的雨伞上,让两个老人家淋雨可不好,罢了,她就姑且当一回好人吧。
  果不其然,才到半路,细密的雨珠就从半空降落,从地面弹起的水滴溅到她裸露的小腿,是这个季节特有的阴冷忧郁。前路越发泥泞,锃亮的皮鞋表面很快溅满了泥水,好在终于走到农田了。隔着雨幕,她看见一蓝一白两色身影在对面亭子里躲雨,心下松了一口气。鹤丸国永似乎发现了她,远远地对她挥了挥手,审神者又往前走了几步,却不想忽然踩空,掉进一个大坑中。
  身下是稻草和泥土,痛倒是不痛,只是狼狈无比,浑身上下黏满了泥土,雨水无声地落下,仿佛在嘲笑她的窘迫。恶狠狠地从头发上扯下一块土垢,审神者的心情跌入谷底,她生气地踹了踹周遭的泥土,结果只是把自己的鞋子弄得更脏。
  “抱歉抱歉,吓到你了吗?”带着笑意的声音自头顶传来,鹤丸探出一个脑袋,“本来只是想开个小玩笑的,没想到中招的是主人你啊。”
  毫无诚意的道歉显然不能平息她的怒火,鹤丸伸出一只手,似乎是想把她拉上来。审神者深吸一口气,克制住自己的表情,握住他的手,猛然往下拽,鹤丸也措手不及地掉了下来。
  “不好意思,”她眨着眼睛说,“我好像没控制好力度呢。”
  出乎意料的是鹤丸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还表现出一副很高兴的样子:“还真是吓了我一跳,弄脏的话,就不像鹤了啊。”
  “你活该啦。”审神者别过脸,尽量不让自己的语气太过幸灾乐祸。
  瞥见散落在一旁的雨伞,他弯腰将它们一一捡起。“主人是来为我们送伞的吗?”
  她没搭话,只是冷眼望着自头顶飘落的雨丝。
  “别这么冷淡嘛,”鹤丸凑近了些,把伞塞到她的怀里,“人生还是需要一些惊吓的,如果尽是些能够预料到的事,心会先一步死去的。”
  她仍旧没有搭腔,自顾自问道:“我们要怎么上去?”
  “我抱着主人上去吧?”鹤丸张开双臂问。
  审神者终于警戒地后退了几步。
  “嘛嘛,”他转过身,半蹲着背对她,“这样可以吗?”
  她犹豫了一下,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慢慢地将自己的重量压在对方身上。明明看起来非常瘦弱,力气却很大,不愧是钢铁铸造的身躯。鹤丸纵身一跃,她仿佛骑在振翅的白鹤身上,处于超重的状态下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紧挨着男性躯体。雨水将衣服打得半湿,对方的体温轻而易举地穿透轻薄的布料,鹤丸跃上了地面,却没有将审神者放下。
  “如果不介意,我背您回去吧,权当谢罪啦。”
  “……还有一把伞,是给叁日月宗近的。”
  “哈哈哈哈知道了,主人还真是温柔啊。”
  将伞送到叁日月宗近手中后,鹤丸背着审神者往回走,他一向步调偏快,此刻却似闲庭信步一样悠然。她一手撑着明黄色的雨伞,一手漫不经心地搂着他的脖颈,侧着头将耳朵贴在他后颈与后背相连之处。余光瞥见手背上还有残余的泥土,审神者恶意地将污渍蹭到鹤丸白净的脸颊上。他双手抱住她的两条腿,也只能笑嘻嘻地任她为所欲为。由于太刀的歪脸躲避,那不依不饶的手如同无头苍蝇一样盲目地摩擦过他的唇瓣。意识到那与众不同的触感源自何处,审神者顿时涨红了脸,好动的手也偃旗息鼓般安分地倒下了。
  因为不想弄脏审神者的办公室,鹤丸没有进屋——他的鞋子和衣服下摆上都是泥水。
  到了要告别的时候,嘴拙的她却憋不出什么话。
  如同看穿她心中所想,鹤丸拨动着自己耳边的碎发,随意地说:“下次又会是什么愚蠢的工作呢?”
  “如果实在无聊,明天你就带队出阵吧。”
  他浅金色的眼睛闪过几缕莫名的光彩,随即笑着回答:“嗯,会带给你令人吃惊的结果的。”
  到了夜晚,雨虽然停了,空气中弥漫的水汽却没有丝毫收敛。
  微凉,潮湿,阴森。
  推开窗,庭院中的草木疯狂地生长着,森然而茂密。草木可以从瘠薄的泥土中汲取营养,结成果实,任人肆意攫取。人的成长过程却更为复杂和脆弱,因为欲望是无尽的,眼前的需求得到满足之后,人就会不由自主转向更高层次的需求。
  “好寂寞啊。”瘫倒在松软的大床上,审神者抱住了自己的身体。
  她缠着被子在床上滚了几个圈,直到被子像蟒蛇一样将自己缠绕得喘不过气,鹤丸的气息好像还在身边,闭上眼,思绪漫无边际地四处发散开来……
  成为审神者不是出于道义或是别的什么高尚的原因,仅仅是在第四次工业革命之后,大部分人力劳动被机器取代,就业岗位非常稀少。时之政府成立于公元2205年,到现在已经走过了4个年头,按照以往的趋势判断,审神者是一份不会被轻易辞退的工作。她应该感到高兴的,但是得到工作的喜悦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就被消磨殆尽。真奇怪,这个时代好像就是这样,快乐降临得既困难又短暂。他们每个人都像追逐血腥的鲨鱼一样,不知疲惫地寻求着能唤醒感知的刺激……理性批判维持不了多久,感性思维逐渐占据上风,暧昧的天气总是能够诱发人的遐思。
  空气潮湿得仿佛可以养鱼,然而比空气更潮湿的,是她的心情。
  她是一名审神者,也是一个女人。相比之下,审神者的身份是刚刚落到头上的,女人的身份却陪伴着她走了二十几年。她爱自己,也许没那么爱,可是希望有更多的人爱她,这很自私,同时不切实际。但本丸的存在让这个妄想有了成真的可能性,她的刀剑,那些曾经流转于名将权贵之间的刀剑,国之重宝,他们效忠于她,效忠于如此平平无奇的她。念及于此,虚荣心受到鼓动,虚妄的自尊霎时间膨胀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以至于她竟然敢臆想起自己的刀剑来。
  借着微薄的月光,她凝视着自己的手背,然后重重地、重重地将自己的嘴唇贴上去。吸足水汽的被子黏腻不堪,很快审神者的下身渗出汁水,她用手指慰藉着自己,仅仅是杯水车薪。
  手指不知轻重地挤压着身下某个部位,脑内的幻想仿佛有了实质,粘腻的液体流入股间,在寂寞与不甘中审神者迎来第一次高潮,内心越愈发空虚了。
  “鹤丸……”黑暗中,她用气音轻声呼唤着刀剑的名字。
  蛰伏已久的欲望,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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