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决胜(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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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鹿城的城防已经尽数毁坏,昔日高大雄伟的城墙成了平地,城中依地势建立的庞大防御工事群,也在唐军连日不断的攻击中化作废墟。
  随着虎卫军、羽林军大批杀进城中,战斗到了白热化阶段。
  大雨磅礴,城中积水成流,水潭遍地,坑坑洼洼的地面,每踩一步都会溅射出大片水花。当水花变成血花,尸体填充了坑洼的时候,虎卫军、羽林军已经杀入城中多时。
  在今日之前,大食近卫军还能依靠各种大小工事,占据不少便宜,将冲到面前的唐军一次又一次击退,让后者付出大量伤亡,丢下许多尸体。
  而到了此时,堡垒成为碎石堆,墙壁被泥潭取代,法阵早已暗淡无光,双方将士的厮杀变得公平,所有嘶吼、大喊的修士,都是以血肉之躯,跟对方作生命互换。
  一队队唐军将士,高举盾牌在城中穿梭、奔跑、飞跃、冲杀,身形矫健,步伐稳重,气势凌厉。他们或分或合,攻下一寸又一寸街道,杀上一级又一级石阶,占领一处又一处高地,越过一具又一具尸体。
  雨珠如豆,打在他们的盔甲上,崩散成细小碎末,发出清脆的声响。长刀在身前划过犀利的弧线,将雨帘斩为两段,刀气嗡鸣犹如鹤唳,透过耳膜直入心底,让人心跳加速、血脉喷张。
  长枪刺入敌军的胸膛,抽出时带飞一股半圆的血泉,撞散了不知多少雨滴。泼洒在唐军修士脸上,温热黏稠,舔一口,咸得让人露出狰狞残忍的笑意。
  严密的队列、战阵,在各处如牛车一样稳步推进,像机械一样缜密的绞杀面前的一切敌人,直到碰到同样强悍的军阵,短兵相接,血肉横飞,术法齐出,碎石如瀑。
  最终有人带着伤口继续前进,有人倒在血水中再也不能站起,散乱的阵型来不及调整,便又迎向其他对手。
  有人撞塌了屋墙,又被屋墙埋葬;有人倒在了冰冷的泥地里,鲜血从身下蔓延,与水流汇聚在一起,顺着小沟淌出去很远;有人嵌进石壁,骨断筋折,勾勒出完整的人形。
  有人抱着对手把脑袋埋在对方脖颈间,倒在地上,翻滚着死活不松手,直到用牙齿咬断对方的咽喉,被对方的匕首刺穿气海,跟对方一起从斜坡上滚落,成为两具无法分离的尸体。
  有人红着双眼,像蛮牛一样往前奔冲,一路撞翻杀伤了许多人,直到伤口遍布自己的躯体,脸上惨败如纸,血液从伤口处流干,跪倒时也瞪大了牛眼。
  有人灵活的像是魅影,在断壁残垣中纵横游走,每一次身形停顿,都必然有一名对手倒下,每一次再度加快速度,都必然奔向下一个目标。直到一支锐利的箭矢刺破雨幕,贯穿他的脖颈,将他的身体带飞出去,钉在一旁的树干上。
  有人站在高处施展术法,一个咒语还未念完,一道丈长的锋刃便划破雨帘,将他拦腰斩为两截。
  有人在街墙下迂回飞奔,眼睛盯着断壁上一名施法的修士,就在即将跃起施展必杀一击的时候,却被矮墙后暴起的伏击者闪电击杀。
  阴沉的长空天光朦胧,大雨中的木鹿城灵光四溢,从长安舰上看去,如璀璨星海,似夏夜萤火,像大海浪涛,若连营灯火,同盐池泡沫。
  李晔站在舰首,扶栏而望,眉宇间不无豪气。
  他脚下的长安舰甲字号,在法炮每一轮齐射的时候,都会往后猛然一震,磅礴灵气带来的冲击力,给人极大的感知满足,甚至胜过策马扬槊,在战阵中纵横捭阖。
  长安舰前,岐王、大少司命带着大唐大修士,正在跟马伦带领的大食大修士激战。一方如群雁,起落不定,攻势凶猛;一方如鹰隼,往来如电,出手凌烈。
  不用李晔亲自指挥什么,长安舰也知道该如何战斗。甲板上的主炮,侧弦的副炮,每调整一次方位,便有一条灵气光柱组成的长鞭,狠狠抽向马伦所在的方位。
  经过多日激战,大修士们跟长安舰的配合,已经是愈发娴熟。他们知道该站在什么方位,该如何变幻队列,在不被法炮误伤的情况,如何最大限度给对方制造击杀。
  马伦等人,对长安舰的了解同样在增加,譬如说他现在就很清楚,长安舰的法炮在发射的瞬间无法移动,每当眼前的大唐大修士突然变化位置,那就是长安舰上的法炮要齐射,必须尽快闪避。
  但知道这些,并不能让大食的大修士们,在面对长安舰时就没有伤亡。长安舰上一百多门法炮决定了,它只要轰鸣作响,就必然有大食大修士受创。
  这样的战斗对马伦来说很是煎熬,每日的大修士伤亡都很大,若非他修为不凡,能够抵挡许多法炮攻击,还能给大唐大修士也制造不小麻烦,大食大修士早就伤亡殆尽,不堪再战。
  为了尽量拖延木鹿城陷落的时间,马伦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惨重。
  今日出战,马伦看到站在长安舰首,神色淡然如观风景的李晔,就知道在对方心中,唐军今天必然会攻下木鹿城。形势被对手尽数掌握,这让马伦愤懑不已,故而出战以来进攻凶猛。
  只是形势比人强,他连日作战,本就没好的伤势恶化,实力已经不比长安舰出现之前很多。岐王跟大少司命的组合,之前连拖延他一时半刻都会险象环生,如今却能跟他斗上二三十个回合。
  马伦心如火烧,特别是每次力战之后,看到李晔那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就更是难受得紧。有好几次,他都想不惜代价冲过去,将李晔擒杀于此。奈何法炮威力绝伦,每回努力都付之东流不说,还连累麾下大修士死伤连连。
  未时刚过,李晔将视线从木鹿城收回,对马伦道:“木鹿城已在我手,你若是再不走,只怕就走不掉了。”
  闻听此言,马伦心头一震,连忙回头去看,顿时面色铁青。
  木鹿城另一边的上空,长安舰乙字号上法炮正在齐射,道道长鞭甩下,将木鹿城最后一块由大食近卫军防守的大区,给轰得面目全非,无数修士当场化作齑粉,更有无数修士被气爆炸上半空,碎石如雨,烟尘如云。
  原本牵制长安舰乙字号的大修士,已经所剩无几,再无战力。
  在长安舰的配合下,城中唐军气势如虹,潮水般攻杀向最后的城区。
  这一刻,马伦知道,木鹿城被破了,他必须走了。
  “算你狠!”狠狠盯了李晔一眼,马伦也不含糊,抽身就走。他心气难平,飞出一段距离,忍不住回头丢下一句挑衅的场面话,“下次你我再见之日,就是你被我如犬驱赶之时!”
  李晔耸耸肩,示意自己无所谓,倒是笑意揶揄。马伦这才意识到,自己最后那句话,等于是承认自己现在就是被李晔像狗一样驱赶,顿时面黑如墨。
  “撤!”马伦飞过木鹿城上空,向一众大修士与城中近卫军下令。
  此令一出,大食修士们都是大松了一口气,很多人甚至禁不住喜极而泣。自从长安舰出现,他们就战斗在地狱之中,被唐军压得喘不过气,现在总算能够脱离这座炼狱,无不是大感庆幸。
  见自己的将士是这番面貌、士气,马伦的眼神就阴沉得更加厉害。
  木鹿城防线没有能够坚持一个半月,他的战略目标没有达到,而因为长安舰的出现,大修士的伤亡远超预计,往后的战斗必然比推测的要艰难许多。
  好在时间相差也就几日,木鹿城被攻破并没有提前太久。
  从木鹿城撤走后,见近卫军修士们士气低迷,马伦觉得必须要鼓舞一下士气,便沉声吩咐席禄炽:“告诉将士们,从妮萨城等地出发的,第一批征召的修士、物资,已经日夜兼程赶来东境,稍后就会提前抵达预定地带。
  “此番镇守木鹿城防线的将士,人人有功,等到物资上来,我必会加倍封赏。往下的战斗会让后续人马顶上,大家都能得到休整时间。
  “长安舰虽然强大,但也只有两艘而已,唐军兵少,战线拉得越长兵力就会越分散,物资粮秣的补给就会越困难,战力就会越弱。等到征召的百万修士到位,我们有的是办法避实击虚,在广袤地域迂回侧击,让唐军疲于奔命!
  “有真神庇佑,等我彻底养好伤势,只要安排得当,对付一艘长安舰不在话下,再有修士们齐心协力,依靠第二、第三道防线形成的战略纵深作战,此战最终的胜利,必然属于我们!”
  席禄炽闻言心头一振,连忙应诺。
  马伦加倍封赏将士,他和他的部曲都会因此受益,这自然是个好消息。而且马伦对战局的分析,也的确是精细准确,让人信服。
  然而,不等他将马伦的话传播出去,就有一队形容狼狈,伤痕累累的大修士,迎面飞行而至,给他们带来了一个惊天的坏消息。
  这个消息,不仅让席禄炽呆立当场,也让马伦嗔目结舌,惊诧万分。
  “我们的队伍在绿荫山谷遇袭,唐朝细作事先混进了我们的队伍,兀一出手就刺杀了大祭师加里吉,随后他们利用火油,放火烧了整个山谷,更有百十名大修士出手呼应,我们应对不及......
  “数万修士死伤太半,物资更是尽数被毁,我等拼死杀出重围,来向哈里禀报此事,请哈里派人回去驰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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