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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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点意外冲淡了有些沉闷的氛围,的场灼提起弓,脚步轻快地朝着寺庙的内部走去。
  他对童年时刻的记忆并不完全,此时此刻,竟然难得生出一种要与过去彻底诀别的快意。
  禅房里坐着一位明显上了年纪的男人,头戴斗笠,见他来之后,抬起已经明显有些浑浊的眼睛瞥了他一眼。
  是还有什么东西想要向我讨教的吗?
  对方问:的场灼。
  他的名字,他与生俱来的,被赋予的特性。
  国中的时候,我看过一篇学校图书室里的书。
  的场灼并没有立即就动手,态度甚至有些怀念地说道:书里说名字是父母赋予孩子的第一件礼物,您并不是我的父亲,也和的场家没什么血脉上的联系,所以那个时候我一直在猜测,编出这个名字的人,在那个时候究竟是怎么想的。
  会觉得自己锻出了一把好剑吗,还是说一个悬而未决的东西终于尘埃落定,从而感到满足?
  而对方缓缓地笑了一下,用那种让他捉摸不透的语气说道,毕竟是失败作呢。
  你是来杀我的吗?
  两人几乎是在转瞬之间,就同时移动了起来。
  移动射击虽然无法保持正射的动作,但也是的场家的必修课之一。对方看上去很了解他的术式,移动状态下无法赋予弓箭必中的效果,而如果用心规避的话,那种带着火焰的咒力并不是完全不能躲开。
  黑发的青年放出一箭,无数火雨从天空坠落,而落到对方的身上之后,原本看上去还包裹骨肉的躯壳却像是气球一样干瘪下去,徒然燃烧起来。
  几乎同一时间,老迈的咒术师出现在了他的身后,用巨大的禅杖狠狠一砸。
  乒地一声,将地面砸得绽裂数尺。
  天人五衰,前辈。
  的场灼翻身后跳,躲过了这一招攻击,轻轻说道:人之将死都有征兆,就像是您现在看上去的样。
  他很年轻,很凌厉,战斗的经验也很丰富同期的两名高专同学可以说是最好的陪练,夏油杰的接近战几乎没有对手,唯一的一败来自于如今已经彻底死透了的禅院甚尔,而和五条悟的对战经验也让他对攻击的回避更加敏锐,即便年龄差出很多,在作战直觉上也不落下风。
  就这种程度就想要杀死我(ワシ)吗?
  但面对的老者也并无多少畏惧,他抬起头,用松弛的眼皮看着自己十几年的作品他成长得很好,作为咒术师很优秀,但已经太久没有表露出那种曾经让人期待的、摧枯拉朽一般的咒力了。对方摇了摇头,竟是有些遗憾地叹气:看来你忘记的东西太多了,竟然连重要的情报都已经丢失单纯靠你的火焰,或者哪怕是支付代价之后的净火,都无法彻底将老夫杀死。
  这应该是你之前尝试过无数次的事情难道时至今日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经的失败,还想要来向我讨教吗?
  腐烂的气息。从呼吸里传来,从声音里传来,从身体发出的咒力当中传递而来。
  五条悟向来对咒术界的老人不待见,蔑称他们是些行将就木的老橘子,但不得不说,人活到这个年龄还不死,或多或少都有些保命的本事。
  鼻子被木桩拴住的小象会在成年之后都不敢离开那个只消轻轻一动就能牵动的束缚,但他是人类,人类永远一往无前。
  那就还请不吝赐教了。
  的场灼拉开弓:为了强化效果,不来一场术式开示吗?
  第96章
  那么就如你所愿,早些放弃为好。
  对方叹息了一声:早些年留下的失败作竟然也会来寻仇,真是活够了岁数以后什么都能看得到听说你最近还很热衷于想要在咒术界谋取什么位置?今天之后怕是也没什么希望了吧。
  我是有足够觉悟之后才来这里的。
  的场灼笑了一下:大不了就去当诅咒师,想来阿杰那里应该会给我留个位置。他不是说招收大量无处可去的诅咒师嘛,我很强,我们又很熟,不会没有位置啦。
  哈,夏油杰
  对方咂了一下嘴:就算是他亲自来也未必能杀得了我。
  不过听说,夏油杰是你和五条悟的调停者,自从他叛逃以后,你们两个的关系就急转直下看来这个传言是真的了?不然,就算来复仇,竟然都只是你一个人孤身前来杀我你明知道不可能成功。
  谁知道呢?要只是来干掉你都要劳烦五条君来动手的话,那这个特级晋升的水分也未免太大了一些。
  的场灼再放一箭,这一次的高温熔掉了对方的半截身子,但就像是刚刚一样,明明咒力上传来了彻底命中的手感,却仍是让对方设法逃脱,只是焚烧掉了一具似有还无的躯壳。
  八万四千烦恼,涅槃妙心[1],不过幻梦而已。
  对方竖起一只手掌在胸前,掐了个佛诀,另一只手却将手里的禅杖舞得虎虎生风:你的体力和咒力总归会被消耗殆尽,结果一定是我赢。
  或许是这样,的场灼的额头沁出汗水。
  几经斡旋之后,他杀了对方三次,但三次都像是打在了空气上,被击杀的老者仍旧会施施然地重新出现,留下一小撮不知道是咒力还是什么东西所构成的残像。这或许是某种特级咒具的结果,又或者是他自身的术式,但的场灼现在的情报量格外有限,甚至欠缺小时候斗争的相关记忆。
  早知道就不那么优先把糟糕的记忆用掉了,关键时刻掉链子,他忍不住唾弃了自己几秒钟。
  寻常手段大概是没办法处理掉对方,的场灼没怎么思考,就撬动了自己的另一份力量。
  かんやく咒法。
  更加磅礴的力量从身体当中逸散出来,亮红色的咒力裹挟高温,就连脚边踩着的土地都因为烧灼而皲裂。火焰覆盖在空空如也的弓弦上,被迅速揉搓成弓箭的形态,迫不及待地投射出去。
  动真格了?
  老和尚一抬眼皮,脸上终于多了些表情:倒也不过如此只不过是换了个消耗方式而已,我倒要看看你身上究竟还有多少柴禾供你去烧。
  考虑到让你死个明白,还是告诉你术式的内容好了。
  像是衔尾蛇一样,像是动物蜕皮重生一样,蛇类自古以来就会被视作不死的象征,传说当中,那是人类看到蛇蜕皮时所发生的联想。
  老夫的术式也一样,如果遭到伤害,就能够无限次地褪去外皮重新转生,只可惜这种招式不能抵抗衰老,不然的话,说不定能像天元大人那样活个几百年呢。
  火焰扭曲偏折成各种形状,在寺庙的这间院落里四下伸展,似乎很快就要衍生出一场火灾。
  如果对方的术式是仿佛壁虎一样假死脱逃的手段,那么一定会有逃脱之后的落点;就刚刚和自己战斗的状态来说,那个落点应该不会距离原本的身体所在位置太远,综合以上两种条件,最佳的解决方案是让咒力的火焰覆盖一整个庭院,无论对方逃到什么地方,新的落点都注定要被烧毁。
  的场灼三步两步跃上半空,开弓向下,无数簇火焰构成的箭矢从弦中振飞,纷繁如雨。
  在出力足够的情况下,他的火力覆盖短时间内造成的伤害不会亚于五条悟的术式反转。就连空气都在被炙烤,因为温差带来的空气密度急剧变化,从他的视角来看,地面上空气和图景都微微震颤,形成动摇着的阳炎。
  就在这时,庭院里发出乒的一声。
  从火焰燃烧的哔啵作响当中,从战斗带来的扬尘当中,从烧灼到令人有些呼吸苦难的空气当中。
  如果不仔细听,很难被察觉到的声音。
  是子|弹出镗之后,经过消音器处理过后残存的闷响。
  的场灼在半空当中趔趄了一下,旋即直坠到地上,捂住左胸的位置。老和尚从火焰当中踏出来,咒力排开周围的空气,停在了他的面前。
  所有的诅咒都没办法直接伤害你。
  他垂着头:在这方面,确实是能够媲美无下限的防御力度,但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不包含咒力的攻击可以轻而易举地突破你的防线。
  这个庭院里藏着枪,他大概早就已经做好了各种准备。
  的场灼头发披散着垂到地上,一只手握住弓箭,另一只手撑着身体,咳嗽了一声。
  是基于什么样的目的呢?
  他说道,声音很轻。
  的场家和你原本没有什么利益关联,虽然是咒术师家系,但也不及御三家那样显眼。为什么一开始要去说服当时的家主,举行祝祷仪式?
  对方垂下头看着他,表情像是因为雕刻失误而扭曲的佛像。
  大概是因为好奇心吧。
  良久,对方感叹道:像是培育植物一样的好奇心,这种心情,你肯定没办法理解吧?
  刚刚那一击接近心脏的位置,想必也是爬不起来了。生着老年斑的手提起禅杖,将金光闪闪,带着九枚圆环的杖尖抵在了的场灼的额头上,用怜悯的口吻说道:发掘有特色的咒术师,用合理的培养方式修剪枝叶,切割嫁接,扭曲枝干,祛除杂质,我很期待这样会诞生出怎样的结果。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有个做过开颅手术的咒术师指点过一些这方面的理论,他的想法很有趣,也很通透,可惜如今估计也早就入土了不然真想让他看看我如今的成果,哪怕是未完成的失败作。
  就是这种理由啊。
  肆意去改变他人的人生,竟然仅仅只是为了这种理由。
  手机的屏幕因为刚刚那一下坠地而摔得粉碎,此时正在不断震动,似乎是有电话在锲而不舍地拨号过来。
  但他并没有接通。
  在这一瞬间,浮现在心中的除了愤怒以外,还有名字。
  火焰熊熊燃烧,的场灼翻身起跳,从地面上爬了起来,一脚就将对方踹翻在地。老和尚倒退几步,嗤笑道:不过是强弩之末!在不能对抗冷兵器的情况下,你又杀不死我,只能将自己死亡的时间向后延伸几分钟罢了!
  乒地一声,又是一枪子|弹出膛的声音。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大概是一开始就设定好的追踪手段,的场灼并没有在这附近感受到其他人的咒力,但子|弹还是追着他的落点,一发接一发地瞄准射击。
  你们这些人不是最讨厌现代化设备了吗?
  的场灼笑了笑:看来也有不会挑毛病的时候嘛。
  他拉开弓,维持着弓构的姿势,高浓度的咒力压缩在如满月一般的弓弦当中。
  矩火咒法,极之番。
  他说,名字就像吃饭喝水一样浮现在脑海当中,连风火。
  咒力点燃咒力,然后向着更远方蔓延。从蛇蜕蔓延到身体,从身体蔓延到新生的蛇蜕,没有给对方一丝一毫逃跑的机会只要还拥有咒力,就会不可避免的卷入这样链式反应一样的连锁。
  这一击几乎用尽了他全身上下的咒力,整个寺庙的温度极高,那名老和尚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变得碳化,整个身体在火焰当中腐朽枯败,啪嚓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手机仍旧在执拗地震动着,的场灼将它从口袋里掏出来,摸索着已经摔花了的屏幕,上划了好几下,才找到接听的图标。
  喂。
  声音显得格外沙哑。
  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五条悟的语速极快,显得很不高兴,又有些压抑着的紧张:你在什么地方,发生什么事了?
  算是解决了一点家里的历史遗留问题。
  的场灼说:我杀了人。
  几个?
  一个。
  是咒术师吗?
  是咒术师。
  五条悟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语言:你们有仇?
  他就是之前赋予我名字的那个人。
  的场灼回答。
  那就好,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又有什么奇怪的想法,还不肯跟我说。
  五条悟立刻切换成撒娇的语气:赢了吗?看这个样子,应该是赢了吧!要是输给除了我以外的人,也太逊了!
  赢了我受了点伤。
  的场灼扶着墙走出庭院,大概过不了多久,消防员就会注意到这个地方。
  他烧得很彻底,使用的弓箭都由咒力凝结,而非实体弓箭,因此很难被警察追踪;自己的咒力特性又足够特殊,不会留下什么残秽。
  不过说实在的,这种死状,应该不需要依靠残秽分析科就可以锁定犯人究竟是谁吧。
  受伤你在哪里?
  五条悟说:我立刻就过去不对,我去把硝子带过来!
  不用,没有必要,不是什么致命伤。
  的场灼嘶地吸了一口气,他的肋骨果然还是因为刚才那一下折断了:那个混蛋老头以为我躲不开子弹,其实那玩意儿在击中我之前就差不多被熔融了
  哈,接下来才是麻烦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
  收到了生日祝福!谢谢大家!
  第97章
  他捂着胸口,踉跄着,但不能去医院。
  尽管大多数的咒术师都一定程度上无视着普通人的法律,但至少目前的他还不拥有这样的势力。
  而且他也没打算现在立刻马上就变成诅咒师。
  也不知道如果他真的闯了大祸,阿杰那里会不会给他留下一间六叠半大小的房间?这样思考着,的场灼甚至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扶着墙壁,步履匆匆,胸腔泛起疼痛,除了痛觉以外,还有各种各样不太方便描述的情绪。人类的负面情绪会生成咒力,但就连爱意都会形成诅咒,他很难解释自己如今的心情究竟几何,夹杂着快意,怅然,以及尘埃落定之后的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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