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在上_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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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给方明珏整理过许多回皇帝常服,却从未有一回像如今这般,不调笑不戏弄,像描一副严谨精细的工笔画般,一举一动,端谨工整。
  方明珏静静地看着他。
  最后,把外袍的衣襟合拢,萧乾伸手正了正小皇帝头顶歪掉的发冠,单膝跪在床边,摸了摸他的脸,似笑似叹,缓声道:“我更喜欢看你穿龙袍的模样。记着点,你可是皇帝。”
  方明珏的眼神猛地一颤,望着萧乾,唇瓣翕动,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里湿气重,你睡着伤身子,我送你回去。”萧乾神色仍是淡淡的温和,他把方明珏拉起来,抖开披风裹上,在领口利落地打了个结,却忽然被攥住了手腕。
  萧乾抬眼。
  方明珏垂着眼,抿了抿唇,“我……不走。”
  萧乾从那张清冷的脸上硬是刮出了几分可怜巴巴的委屈,冷淡的神色终于维持不住了,嘴一咧笑得跟朵老菊花似的,抱着人就不撒手:“行了行了,就会撒娇,不想走就留下,我让霖铃给你端碗热汤,手脚跟冰疙瘩似的。”
  方明珏见他真是云开雾散放晴了,心里头也不知怎么神思一恍,抬手把两只冷冰冰的爪子塞进了萧乾微敞的衣领。
  这一下,冰得萧大将军一激灵,差点跳起来。
  然而冷归冷,却手一伸,将那双反应过来要往外抽的手按住了,“来让相公给你暖暖……”
  方明珏嘴角一僵,手用力一拔,终于抽了回来。
  皇帝陛下冷静地坐到外间的桌边,双手放到膝盖上,滚烫的胸膛带来的余温灼手似的,让他指尖火烧火燎的。
  萧乾让霖铃端了碗热汤,又收拾了个小炭盆出来,没一会儿就将里间给熏得暖乎乎的。
  方明珏安静地坐在凳子上看萧乾忙来忙去,在他去偏殿沐浴时便脱了外衣,钻进了被子里。
  他本是沐浴后过来的,刚才一惊一吓,惴惴之下,又出了层薄汗,身上有点滑腻,躺在有些潮冷的被子里,湿意渗骨。
  也不知他这几日是如何忍下的。方明珏怔怔地想。
  萧乾的战斗澡洗得很快,他披着外衣熄了烛火,便看见一把乌黑如鸦羽的长发,散在床榻上。
  心头呼啦窜起个小火苗,萧乾跟个急色鬼似的踢了鞋钻进被子,将缩成一团的人往自己怀里扒拉。
  小皇帝背对着他,没挣扎没反抗,意外的乖顺令萧乾讶异地挑了挑眉。
  隔着薄薄的单衣搂着人,萧乾道:“冷不冷?不然我还是送你回颂阳殿。我不走,陪着你。”
  方明珏不说话,萧乾等了会儿,翻身起来,却被抓住胳膊。
  “睡吧,”方明珏半合着眼睛,偏过头来,“时辰不早了,明日还有早朝。”
  萧乾看了他一眼,又躺下,将人细细密密地抱住,一点都不客气地亲了口发顶。
  方明珏僵了僵,忽然道:“你夜里睡这儿,不冷吗?”
  “怎么,终于知道心疼了?”萧乾低声笑,没皮没脸地道,“我血气旺,体热,不怕这些。更何况,我也没睡过多久。颂阳殿可一点也不冷,就是总有个小冰疙瘩往怀里凑。”
  调戏意味十分浓厚。
  然而被调戏的小冰疙瘩却没有一如既往地十动然拒,而是含糊了声:“那明日还回颂阳殿吧。”
  萧大将军的狼尾巴差点把房顶捅穿,高兴地左摇右摆了一番,面上还要十分正人君子:“嗯,再议吧。明日下朝想吃什么?听说城西新开了家饺子馆……”
  小皇帝贴着人体暖炉自动自发地找着了离他而去好几天的睡意,合着眼睛道:“我想吃小笼包……要蟹黄的……还要烤鸭……”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萧乾等了一会儿,慢慢将鼻子拱进了小皇帝的颈窝,说不清是无奈还是遗憾地叹了口气。
  一个心有隐瞒,一个粉饰太平,冰山上的裂缝填了层雪,完完满满。
  然而终究会有莺飞草长,春来雪融。
  第19章 边关冬衣
  一场冷战翻了篇儿,日子该如何过,还是要如何过。
  萧乾次日照例巡视完宫外的领土,缴获了大批美食,溜溜达达回了宫,便边用膳边与方明珏提起一桩事来。
  这桩事说来也巧,恰好是前几日他与顾战戚碰头,传的密信所言。
  密信中讲了件含含糊糊的小事,说的是顾战戚当年上战场勾搭了个小兵,俩人臭味相投,一杯两杯三杯下肚,就成了个结拜兄弟。
  顾战戚这位小弟弟混得不如他的老哥哥,战事平息后被留在了辽西府,天天啃冰疙瘩喝冷风,别提有多惨。
  辽西本就在南越最北,入冬早,十月初便一场大雪落了下来。然而快到了十月底,辽西的小兵们还没看见一件新棉衣。冻得实在受不住了,便哆哆嗦嗦把去年的烂棉花抠出来,往衣服里塞,聊胜于无地安抚自己冰冷的小胸膛。
  小弟弟聪慧过人,不打算靠烂棉花过冬,直接一封信辗转小半个月,送到了京城,让升官发财的顾战戚给他寄点棉袄。
  本来这事不该他这个小人物管,在寄完棉袄之后打住那便是最聪明的决定。
  然而事有凑巧,顾战戚一日横行街头,毫无形象地蹲在巷子口与几个醉鬼称兄道弟,牛皮吹到天南海北,便不免能套出点消息。
  “辽西府疯了个县官?”方明珏被萧乾捞到贵妃榻上,咬着嘴里的米糕道。
  萧乾给他倒了杯茶,道:“后来顾战戚又找来往商队打探了下,确有此事。这县官白日里脱了官服,在雪地里撒泼打滚,破口大骂。”
  方明珏接道:“骂什么?”
  萧乾神色阴沉道:“辽西府太守贪污军饷,致使辽西冻死将士数百。”
  曾为一军主帅,萧乾最恨的莫过于贪污军饷之人。他领军十几年,砍过不知多少看不清形势乱伸爪子的贪官污吏,一度让大晋朝纲为之一清。
  愤怒的神色同样在方明珏脸上一闪而过,但他除了需要发挥演技的时候,素来隐忍,勉强定着心绪道:“可有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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