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_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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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说,水中有毒蛇名虺,虺修五百年化蛟,蛟修千年化龙,龙修五百年化角龙,千年为应龙。
  有家茶楼的说书先生编瞎话,称五年前黄河水患乃灵兽蛟龙作乱。那蛟龙心术不正,不肯踏实修炼,欲寻捷径,便趁应龙前往黄河镇压水患时设下阴邪阵法禁锢应龙,啖其心肝,噬其内丹,欲早日跻身神兽之列。
  “……那应龙遭此一劫,身躯残缺,法力尽失,陨落于贺兰山,为某富可敌国之巨贾白某救回并囚于府中。这白某四处寻觅灵山,掏空山腹修筑盘龙殿以供养真龙。为讨真龙欢心,此人穷尽奢华糜掷之能事,并搜罗些目不识丁的哑奴入内服侍——搁两年前小老儿是个哑巴,因缘际会得神医相助,吃下一枚用九十九条鹦哥舌头熬制的‘巧舌丹’,今时今日才能在这儿说书,这些可都是小老儿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谁也想不到,那应龙人形居然是个美艳女子,形貌体态远胜凡间庸脂俗粉,只消一根脚趾头,就能把莳花馆的头牌整个儿比下去!那白某起初供奉龙神是出于真心实意,时日久了,渐渐生出歪念,半唬半吓地哄诱龙神,与其在殿中日夜欢好,美其名曰疗愈内丹,那龙神身躯残弱不能反抗,便半推半就地……
  ……下面那段官府不让讲,在座各位要是非听不可,一人加付——五十文。”
  “嘁——”
  “嗐!”
  茶楼中嘘声一片。
  说书先生道听途说添油加醋,为博人眼球,能把男人说成女人,死人说成活人,断不可轻信,但凿空山腹精心修筑的盘龙殿倒是实打实存在的。盘龙殿位处山腹,四壁皆让山体死死禁锢,年深岁久,不见赤日。正因为此,饶是殿中千灯百盏密如星汉,光如白昼,却仍旧有股昏朦黯淡之意盘亘不去。加上那纱缎层层包缠的榻上盘踞着一条似人而非人的活物,愈显殿中氛围诡谲阴森。
  青铜门轴转动,足有五六人高的巨大门扇缓沉倾开,门后现出一道颀长身影。
  不待他言语,殿中擦拭浮尘、堆叠书卷、更换织毯的仆役们纷纷停下手中活计。无人出言请安,他们仅躬身施礼,旋即保持着半躬的姿态,鱼群般静默有序地涌出殿门。仅一眨眼的工夫,殿中已不见半个仆役。
  榻上那活物似乎对来人有所感应,剧烈地挣扎起来。它力道奇大,挣得床脚也跟着弹跳,咣啷咣啷直响。来人身着白衫,端方温润,眉目含笑,本是一副英俊和善的样貌,看久了却莫名让人瘆得慌。他缓步上前,掀起床帘。
  活物的模样骤然清晰。
  那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谪仙般俊美,面颊透着几分病态的潮红,不着寸缕,乌发蜿蜒成暗河,白净的身子横陈在若榴花织纹的金红缎被面上。像一块清冽的寒玉,教人想握了在手心,捂得热烘烘,再摩挲得滚烫。
  这一幕本该是纯然的艳情,可这男子自脐下开始便不成人形,连接着上身的,竟是一条长逾丈许的龙尾。那龙鳞呈靛青色,逐步向月白过渡,及至大约是龙腹的部位,便仅剩少许极浅淡的蓝。这么一来,倒也难说这一幕究竟是艳情还是诡异。
  这半人半龙的男子从头到脚被细绳缚住,细绳呈草黄色,像光滑的麻绳,既弹且韧,随男子挣扎变换长度,不会将他勒痛,却也绝不会被他挣开。
  来者伸出一指,挑起细绳捻弄片刻,慢声道:“那条蛟龙的筋,我抽给你了。”
  他又指向大殿东南角。
  那一处,自梁柱垂下许多细韧丝线,缠绕并悬吊起一副灰白龙骨。龙骨长逾十丈,皮影戏中的皮影一般,被丝线屈辱地摆布成一副腾云驾雾的姿态,前额利角如弯月,是条蛟龙。
  来者温声道:“骨头也剃给你了,摆成什么姿势,随你高兴。”
  半龙男子浑身战栗,乌金瞳仁亮得灼人,自情欲难耐的亢奋中浮起几分畏惧。
  来者邀功般掰着手指细数:“内丹挖给你吃了,脑髓叫我吸干了,血肉今日已拿去喂了狗……这仇报得可还满意?”
  男子听见“脑髓”二字,打了个哆嗦,脸上血色失了大半,似是极为忌惮,眸光锋利如刀,死死盯住来人。
  来人是一只犼。
  据载,犼形似白兔,与讹兽沾亲带故,性情狡诈善欺,以戏耍玩弄无辜生灵为乐。正所谓一物降一物,犼原形貌似孱弱,却自有一套狩龙的本领,嗜吸龙脑髓,民间有一犼可斗三龙二蛟之说,蛟龙之流见了犼,正如兔子见了鹰,除去惊惶逃命别无他法。
  好在龙族亦分三六九等,如螭、虺、虬、蛟,它们虽隶属龙族,位阶上却只算是灵兽,化不出人形,亦无元神转世的本事,犼将它们敲骨吸髓,就好比凡人吃猪脑花。应龙、青龙、烛龙之类才算得上龙族神兽,神兽元神不死不灭,记忆世代传承,同为神兽,犼不会将他们列入猎食范畴。
  但不愿吃与不能吃是两回事儿,天晓得那嗜吸脑髓的恶兽会不会忽地凶性大发,乱杀一气,因此龙族神兽见了犼仍旧会惊得两股战战,瑟瑟发抖。
  被龙筋五花大绑的男子真身是条应龙,名叫景霖,并非由虺一步步修炼而成,而是脱胎自天地灵气,得洪荒时期诸神封赐,受命统御黄河水脉,保黎民安居乐业。他自诩血统纯正,受万民敬拜,万兽景仰,自视甚高,桀骜狂妄,瞧不上那些在沼泽泥潭中打着滚修炼成应龙的毒虺,更别提区区一条小蛟。人一旦傲慢得失了分寸,阴沟里翻船也就是迟早的事了。
  可任谁也想不到,这船能翻得这么狠。
  内丹受损事小,修回来便是,被天敌趁机掳去囿于牢笼,日夜……才是天大的祸事。
  那只犼忽地伸手,覆住景霖龙尾。
  龙尾正中有一道纵向裂隙,并不起眼。
  覆在裂隙周围的鳞片较其他部位鳞片轻薄小巧,且柔软异常。外观是锋锐鳞片,可手指轻轻一捏就弯,柔如羽毛。
  这地方让人碰了,景霖如虾子般猛一弓背,剧烈弹跃,躲男子的手,惊惧惨白的面孔腾地红了回去,红得像个怀春少女。
  男子却像没留意到景霖的激烈反应,容色如常,嘴上还说着不咸不淡的废话:“还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
  “放肆!”景霖扭着龙尾拼命往床角缩,喉结滚动,半是恐惧,半是情热,却仍端起架子喝骂道,“哪来的狗胆?!敢对本座动手动脚!”
  “是我僭越了。”男子轻巧地收回手,起身,放下帏幔,温和道,“你好好养伤。”
  “……滚回来!”片刻安静后,帐子里那人咆哮。
  男子一撩帐帘,乌黑眼珠直直扫过去,片刻前端方和善的假象一扫而空,唯余炽烈贪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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