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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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委屈。”程夕瑗低着头,笑了出来。
  她的视线落在他垂在身侧的手臂上。
  “我能委屈什么,要委屈的你也说了,一直都是你,我没什么该委屈的。”
  像是自言自语。
  徐靳睿一怔,原以为她会说些什么别的,比如说那都是有原因的,借口,唯独没料到她会承认。
  他这些年在部队里,说不想程夕瑗,那都是假的。
  在读军校的时候,没有假期,封闭式管理,能联系外头的方式就是每周一次的电话,通话时长是需要自己去争取的。
  那时候睡他上铺的兄弟大黑,每次训练都是吊车尾,却为了跟女朋友多打十分钟的电话,原先做不了八十个俯卧撑的人那一天居然做了二百个,做完以后整个人躺在地上久久不能动弹,他去扶的人。
  “怎么样。”那哥们倒在床上,还喘着粗气,“兄弟我今天是不是帅翻了。”
  徐靳睿半天没吭气。
  说话的人没管他,继续自言自语。
  “我啊,在这里活得苦逼的要命,每天支撑着我的就只有听听她的声音,我每天就扳着手指数,今天是周几,还有几天又可以跟她说话了…”
  “班长,你这么厉害,为什么每次都不去争取?”
  那时候他还只是个班长。
  “说实话,你这太浪费了,我要有你这体能,每周铁定都做他娘的一千个,打个痛快。”大黑挺好奇的。
  “难道你没惦记的人?”
  “有。”
  徐靳睿回答的很坦诚。
  “那干嘛不打电话。”
  大黑从床上坐起来,“你未免太能忍了,我要有惦记的人,我肯定做不到这么久不联系她。”
  大黑说的哪里有错,他也做不到。
  “不敢。”他轻描淡写的丢出两个字。
  怕见到以后会抑制不住,所以不敢联系,他坚持不跟程夕瑗联系,不是因为他不想她,徐靳睿何曾没试过疏远她,但在看见她的那一刻就是崩塌成废墟,只有看不见她的时候,才能说服自己,有些事,真的强求不来。
  好像真的,慢慢就没那么想她了。
  真正的想念,不是剧烈的伤痛,而是延绵不绝的无可奈何,生活中任何跟她有关的事情都会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有时候他发呆,看到学校里的女兵们为买到的一条鹅黄色的裙子高兴的不得了,但无奈训练晒得老黑,穿上的效果并不理想,他会想,程夕瑗那么白,穿鹅黄色肯定很漂亮,明明知道不要晚睡,可是一闭眼就会浮现她的脸,笑着在门口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他可以抚摸她柔软的发丝,轻哄着她的小脾气。
  哦,是梦啊。
  空气又流动起来,眼前的朦胧也回归清晰,他停留在程夕瑗的视线缓缓移开,勾了勾唇,低下头。
  “所以。”徐靳睿自嘲似的轻哼,“你现在是后悔了?”
  “后悔吗?”
  程夕瑗如实回答,“不后悔。”
  男人弯下腰捡起塑料袋,把瓶瓶罐罐丢进去,闲散的往后靠在墙上。
  “那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
  又是沉默,静止。
  “徐队。”
  在程夕瑗静默的时间里,陆成嫣突然站在了外头,她是来找徐靳睿的,刚好程夕瑗坐的地方算是个视觉死角,陆成嫣走过来看到她的时候,嘴角的笑意顿时微僵。
  “程记者,好巧啊,又碰到了,这是…”视线落在她膝盖的地方,“刚刚蹲姿伤到的?”
  伤口看起来并不深,思及刚刚来她这里翻找东西的人,陆成嫣有些不是滋味。
  徐靳睿靠着,双手抱在胸前,目光扫过两人。
  “嗯。”程夕瑗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吸了吸鼻子。
  “好好注意,这里天热,不要发炎了。”陆成嫣瞟了一眼徐靳睿,咳嗽了两声。
  “那个,程记者,要是你没什么事情的话,方不方便离开一下,我有事情要跟徐队说,你在可能,就不太方便。”
  眼神里有些担忧,看起来也不像是作假。
  程夕瑗抬眼望向徐靳睿。
  他身着整齐的军装,臂膀宽阔,原先喜欢佝着身子的人现在就是放松下来的时候也是挺拔的,只是现在眼神里是冷漠,对她防备。试图冷静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在程夕瑗的脑海里,一场暴风雨席卷了沙漠,雨水浇灌,万物肆意,带着她的心在狂奔,不是走了就安全的,暴风雨不会停止,只要眼前的人还在,就不会停。
  “我还有事情,不好意思陆医生,你能稍等一下吗?”
  “…好的。”
  陆成嫣有些意外,她站在两个人中间,便觉得哪里不对劲,可连叫她回避的时间间隙都没有,就听见程夕瑗用很清晰的声音喊。
  “徐靳睿。”
  说着努力仰头,一双眼还是湿漉漉的,身子带着轻微的颤意。
  “你还要不要我?”
  第13章 而眉上风止(一)
  “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
  男人的神情隐匿在阴影,手臂上暴起的青筋证明了他在忍耐些什么。
  “程夕瑗,我的感情不是可以给你随意玩弄的。”程夕瑗看着他只是短暂的愣了一下后又恢复先前冷漠,“你没有做好准备的话,不要招惹我。”
  “为什么觉得我在开玩笑?”她固执的扯住徐靳睿的衣角,“如果我不是开玩笑呢?”
  徐靳睿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一点一点扳开她的手,接下来的一切都叫人心凉了半截。
  “我怎么知道你嘴里有几句是真话。”
  距离这场闹剧发生已经过去了一个下午,陆成河听说了她受伤了这件事以后罚了徐靳睿五公里,正午进入下午这段时间太阳最为毒辣,她就看着他在训练场上不要命似的跑着,跑完看见她递过来的水也是无动于衷,反而自己走到角落捞起来一瓶,扭开盖子,仰头灌了两口水,汗水就顺着下颚滚过喉结。
  又是日暮,晚霞偏紫红,在阳光下又渐变成粉,坐在山丘上居然偶然能看见几只她叫不出名字的鸟儿飞过。
  大约是乌鸦,她猜的。
  遥远的空中传来吱呀声,玩着猫和老鼠追逐的游戏,倒是平添了几分趣味。
  程夕瑗叹了一口气,其实徐靳睿说的也没什么错,她不会撒谎,这么多年撒过的谎屈指可数,但是对象是他的时候,总是在拙劣的演技也能蒙混过关,她撒过的谎,十有八.九跟他有关。
  不信自己也是有原因的。
  人都是趋利避害到了极致的动物,一次受伤就会胆怯,更何况一次接着一次。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老祖宗的话是经过了时间的检验的。
  程夕瑗依稀记得,在她离开徐家之前,给徐靳睿打了个电话,那时候他跟着徐老爷子在国外,还不像现在这样能够打视频电话,发短信都是跨国际长途。
  不过他也不缺钱就是了。
  电话通了以后,对面接起来的速度很快。
  “喂。”
  那个声音是带着笑意的。
  “想我了?难得主动给我打电话。”
  程夕瑗靠在路边,看着爬山虎生长了一整面墙,风一吹过整个墙面都像是海浪一般滚动着,波纹非常好看,大概风的形状就是这样的。
  她慢慢的呼吸,阖上眼,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轻叹,闷闷应。
  “嗯,想你了。”
  在电话那头他的笑声止不住,而她却仿若心口一窒,胸口处卡着什么东西,不上不下,难以排解,憋得慌。
  等他开心完了,又哄着她。
  “我就快回来了,你等等我。”
  程夕瑗几乎能想到此时此刻的他是副什么模样,大概是嘚瑟的不行,能叫她说出这种话,心里得意呢。
  “你今天干嘛呢,怎么不回我消息。”
  刚还乐着的人就开始查岗似的,收起笑。
  “有点事情,耽误了。”
  程夕瑗低着头,自顾自的捏着一片叶子,指甲掐进叶片,沁出一道水印痕迹,手指黏黏糊糊。
  她听着徐靳睿轻咳一声,又笑得清朗,跟她讲着国外发生的事情,一字一句。
  “徐靳睿。”
  程夕瑗垂下眼,突然打断他的话。
  “嗯?”
  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带着几分压抑。
  她迟迟没说话,徐靳睿就也安静的等着她,直到时间长到男人以为电话已经挂断的时候,才开口。
  “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没事。”
  程夕瑗仰起头,不叫眼泪留下来。
  “我等你回来。”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她背靠着墙慢慢跌坐在地上。
  是骗了他,在徐靳睿回来之前,她就离开了。
  程夕瑗是个不讲信用的骗子。
  没有规定说一个男人一生只能爱一个女人,女人只能爱一个男人,所有人都在说,往前看,以后会有更好的,但是程夕瑗知道,除了他,没有人会更好了。
  年少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容易耽误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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