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花桥(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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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往快餐店楼下看看,小李的车就停在那里,有看到吗?对对对,黑色厢型车。」简若芹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林沫从口袋掏出一把掛着铃鐺的铁钥匙,往车门上的钥匙孔里转了转,听见「喀咑」一声,才松了口气,「好好去玩啊!记得拍照给我们看看!」
  林沫含含糊糊的应了声好,掛掉电话,走到车尾,把行李箱往打开的后车厢里塞,要说真不愧是李景旬的车吗?这么一眼望过去,竟然爱惜的挺好,完全没有要拿去二手拍卖的样子,就只是几处有些小小的刮损罢了。
  「幸好他愿意借车。」林沫抿了抿乾裂嘴唇,突然想到自己忘了带唇膏。「江承泽,你说你的医生平常不住这附近是吧?」
  「徐姐她很怕生,不太愿意和我们住在一起,父亲邀请过很多次都失败了。」江承泽点头,「如果想找她的话,我想应该会在兰花桥再过去的都市重划区吧。」
  「好。」林沫走到江承泽那一侧,正要帮他开车门,却见那人直接穿过了钢板坐上了副驾驶位,正一脸若无其事的看着她。
  太惹人厌了。
  江承泽见她迟迟没有上车,摊开手无奈道:「我可碰不到方向盘。」
  林沫白了他一眼,没有回话,绕到对面去,拉开驾驶座的车门,逕自坐上了车,只见「轰隆隆」几声后,车子像是一头飢饿的野兽,向着大马路直奔而去,喷涌而出的白烟在后头混着沙石奋力扬起,又在烈日下消散。
  她打算顺着南十字大道走,虽然路程起码要四五个小时左右,但至少不会出什么大差错,估计下午在兰花桥附近的旅馆办理入住手续,接近傍晚时再开个四十分鐘拜访徐千寧医生。
  「豆浆要凉了喔。」江承泽望着置杯架上被搁置许久的早餐,忍不住开口提醒了一句,「你现在得多吃一点补充体力。」
  林沫没想到他会突然开口,下意识的想回一句"闭嘴",脑子转了转发现不对,对方这是在关心自己,得应下才是,于是她久违的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说:「谢谢,劳你费心了。」
  江承泽:「啊?」
  林沫嘴角立刻垂了下来,心里莫名的不满,为了不被看出来,只好凉凉的说了一句:「闭嘴。」
  「不对!你应该回,『我开动了』才对!」
  江承泽凑上前去,不知道是太相信林沫的车技还是怎样,竟然整个人掩住了挡风玻璃的视线,惹得女孩当场叫骂出声,方向盘猛打了个弯,「靠!」
  「啊!──」江承泽被甩回座位上,险些飞出窗外,要是他还活着,估计要咬断舌头了。「林沫!」
  林沫好不容易摆正了车的行进方向,却收穫一大票的喇叭洗礼,后头的车主甚至超车到他们身边,摇下车窗破口大骂:「臭娘们怎么开车的!女孩子考甚么驾照!真是晦气!」
  林沫瞥都没瞥一眼,踩着油门,一张脸却是黑的可怕。
  「大叔你骂谁呢!」江承泽吓坏了,却还记得帮着骂回去,可惜除了林沫谁也没听见,好不容易表现出来的硬气,全付诸东流了。「我家小姑娘也是你能骂的啊!女孩子怎么了?女孩子多好啊!现在还有男尊女卑观念的大叔你才该好好检讨了!......」
  林沫:「?」
  敢情这傢伙在污衊她一个良家妇女的清白!甚么时候就成了江承泽这傻子家的了?林沫愈想愈气、愈想愈搞不懂,一张脸憋的通红,江承泽还以为她被刚才的墨镜大叔气坏了,连忙安慰道:「我替你骂回去了!」
  她轻咳两声,扭过头去,什么话也没说。
  此时此刻,装潢典雅的民宅内,几个男人咧着大白牙,霸佔着主人那精心整理过的真皮沙发,菸灰全洒落在特别搭配过的手工地毯上,把整个客厅捣乱的一团糟,脸上却还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无良模样。
  徐千寧擦乾手上的水珠,替他们收走桌上的空啤酒罐,一句话都不敢吭一声,想说早点让他们撒泼完,早点解脱得了。
  「徐医生,你知道你现在的立场吗?」其中一名手上戴着金戒指的男人驀然开口,字里行间有着不容分说的尖锐,「你是医生,你该知道我们都是些有病的疯子,识时务的话,少惹疯子为好。」
  徐千寧低下头来,手指掐着垃圾袋,发出窸窣声响,一张脸因为惊恐而愈发苍白,唇上的血色不知道何时已完全退去,说话都不利索了起来:「我、我知道......可是这、这怎么能一样,我没有......」
  「你知道?那你知道我们已经是一丘之貉了吗?」男人抽出了放在花衬衫口袋里的菸盒,轻轻嗑在玻璃覆盖的桌脚,拿火点上后淡然的叼了起来,盯着徐千寧半晌后,才缓缓吐出一口白浊的菸雾,说道:「啊,换句话说,你也是个疯子。」
  她的下唇有些颤动,食指交叠摩娑着,一会蹙眉、一会又扯出一个难看的微笑,最后却突然抬起头来,在每个人身上仔细地扫视了一遍,冷着脸缓缓开了腔:「真是阴魂不散啊,花衫子。」
  被称作花衫子的男人微愣了几秒,终于仰头大笑出声,看起来颇为满意。
  「恭候多时。」他说。
  "徐千寧"不理会他,嫌弃的扔掉手里的垃圾袋,打算直奔主题:
  「你这次来,又有什么要紧事?」
  花衫子歛起笑意,摆摆手让其馀人到外头望风,然后给"徐千寧"递了杯啤酒,有些沉重的说道:「田三那里不小心碎了个人,小吉怕条子抓他去摘瓢,跑来找我底下的并肩子借小黑驴。」
  *江湖黑话:
  碎了人=死了人/条子=警察/摘瓢=砍头/并肩子=兄弟/小黑驴=洋枪
  「然后呢?与我何干?」她不习惯喝这种杂货舖能买到的平民酒,碍于面子,也就皱着眉抿了一口,「我这里的三大原则,希望你记住。」
  「不藏毒、不藏人、不藏火药。」
  开山立柜的都晓得,这个双面医师原则定的严,得罪了的都没什么好下场,花衫子也没忤逆的意思,怕她误会便熄了菸道:「你长期以来与我们合作,我供给你日常生活开销,你替我们帮内兄弟找工作管道和治病,我也不会太为难你,只是希望你至少日后警察来问话时,帮我们一把。」
  「花衫子,江家长子那次事成后,我明确的说过,不会再与你们来往。」"徐千寧"神情漠然,捲起自己的袖口,继续说道:「我已经金盆洗手了。」
  「是吗?......我会再来的,希望你好好考虑下我们之间的利益,又或者,金盆洗手到底值不值得。」花衫子抓起沙发上的外套,大步走了出去,临走前还留了一桌的垃圾,说是一片狼藉也不为过。
  "徐千寧"摊开手倒在沙发上,重重叹了口气,猛地抓起桌上的啤酒,一饮而尽。
  「果然品味低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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