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儿_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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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这种又是期待、又是踟蹰,既是煎熬、又是甜蜜的等待,却在延续了近十日后,全都化作了满满的担忧。
  因为理应不日将至、却直至今时都仍未得着音讯、见着人影的父皇。
  他此前率领大队人马和物资自京城赶赴瑶州,也不过用了一个月而已;父皇轻车简从微服出巡,所耗的时间理应更短才是。但从那封情报中给出的日期来算,父皇离京至今也有将近一个半月的时间了,却迟迟不曾抵达瑶州……一想到那幕后之人又或梁王的人马只怕正不知躲在哪儿算计父皇,甚至很有可能已经动手了,萧宸便心急如焚,一时几乎都有了大派人马四下搜索的冲动。
  好在他终究有着足够的理智,到头来也只是让潜龙卫的暗探多加留心而已,并不曾做出这等自乱阵脚的愚蠢举动。如此又过了几日,父皇依旧音信杳然,同样在潜龙卫密切监视下的风扬镖局却先一步有了动静。
  被人劫镖了?
  听到身边的暗卫报上的消息,萧宸一时有些错愕──他一直将风扬镖局当成那幕后之人用以收聚人马掩人耳目的幌子,几乎都要忘了这镖局是当真有在行镖运镖的──怎么回事?
  禀太子,今晨城门方启,便有一名身着衣衫褴褛之人快马入城、不等兵丁问询便匆匆赶往风扬镖局。据咱们近日来安插的线人回报,说是镖局月前接的一趟镖在半路让人劫了,随行的镖师试着夺回无果,这才匆匆赶回镖局搬救兵前去找回场子。
  暗卫低声禀报道,因涉及瑶州大堤一案,即使目前入狱的护镖队成员仍未攀咬到镖局高层和其他镖师身上,风扬镖局的信誉却已一落千丈。所以镖局里虽有不少人都觉得眼下不该再多生事端,总镖头却还是在得知此事后力排众议,点了镖局最精锐的几名高手和客卿一同前往。目下正收拾着准备在城门关闭前离开。
  ……此事可曾证实?
  遭劫一事尚待求证;但记录里确实有对得上号的纪录。
  一般镖局也都是这般处置的?
  端看镖局的实力与作风而定。实力足够又有心立威者,便会选择如风扬镖局这般作法。但行镖一道首重人脉,未免让当地势力留下横行霸道的印象,一般事态不严重、或镖局实力不足以硬扛的时候,多会选择请江湖耆老前来协商搓合。
  是么……
  听完暗卫的说明,萧宸容色微沉、一时陷入了踌躇当中。
  他之所以问得这般详尽,自是疑心风扬镖局此次的行动是否存在着什么猫腻。
  眼下敏感的时机是其一,风扬镖局急切的反应是其二;尽管他可以让潜龙卫暗中跟随探其行踪,可若这一干人等匆匆出城的目的不是为了劫镖之事、也并非藉此行金蝉脱壳之举,而是前去劫杀父皇……那么暗中随行的潜龙卫便情知有异,顶多也只能发个烟花传讯示警而已,对情势基本起不了太大的帮助。
  而一想到父皇可能遭遇的危险,萧宸便有些坐不住了。
  传孤口谕。
  片刻沉吟后,心下隐隐约约存着的几分躁动让少年太子最终还是决定赌上一把。
  着亲卫营即刻遣精锐小队二十伍化整为零先行出城潜伏,待风扬镳局一干人等出城后,再以二伍为一组分头蹑上;潜龙卫则另遣一小队暗中传信,时刻与孤保持联系。途中若发现圣人踪迹,便集齐人马随行护卫──一切务要以圣人安危为重,明白么?
  是。
  好了,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
  一声应后,这名潜龙卫当即悄声出外,匆匆赶往亲卫营将萧宸的口谕交办了下去。
  听着暗卫的足音渐远,想到自个儿方才的猜测,尽管一切仍没个影儿,少年的心思却仍为浓浓忧虑所笼罩,忍不住便在房里来回踱步了起来。
  ──他虽比任何人都清楚、信任父皇的才智与能耐,却也清楚这世上的事儿,并不总是随人的心思而转……如若不然,前世的他又怎会遭受到那样的噩运,更带累得父皇因伤心欲绝而耗损过甚,终至早衰而亡?
  所以即便一切只是出于猜测,他却仍是做出了自个儿心里认为稳妥的打算,不直接派遣太子卫队大加搜索,而是由卫队中最为精锐、且全是禁军出身的亲卫营遣人暗中追踪、搜索──这部分的人马都是父皇当初直接调派给他的,对父皇的面貌再熟悉不过;彼此之间的配合也相当出色──就算这些亲卫营精锐的个人实力比不过那些江湖人,可熟知战阵的军士彼此配合起来,其战力便没法将风扬镳局派出的人马全数留下,也足够拖延到他亲自领兵前往救援了。
  萧宸不是没想过父皇给幕后之人或梁王手下其余势力拦截的可能性;可若风扬镖局此次行动真是出于对方的授意,就意味着那些出手劫杀父皇的人马多半力有不逮,才会值此风口浪尖上却仍让风扬镖局遣人出城相助。也因此,思量过后,他便做出了由亲卫营派人前往追踪、并由潜龙卫配合着暗中传递消息的决定;至于必要时派兵接应一事,考量到消息的隐蔽性,萧宸最终还是没预先通知卫队方面做好准备,而是打算等确切的消息传来后再整兵行动。
  因心里挂着这事儿,他这一整天全都耗在等待消息和心烦意乱地兜圈子上了,连前来汇报案情进展的邢子瑜都让他打发到了沈燮处。瑶州刺史不知内情,还以为太子当真病了,连忙差人送了不少药材过来,又从城中有名的药膳馆请一名擅长药膳的厨子到钦差行辕。萧宸寻思着这样也未尝不是一种掩护,便也没解释什么,直接让安远收下了邢子瑜的这番好意。
  ──如此一等,就等到了隔日清晨。
  自打六岁开始修习生生诀,萧宸便养成了一到寅时就自动醒转的习惯;现下也不曾例外。只是心怀挂虑、一夜辗转难眠后,还未等他决定好今儿个是否照样入定,久候多时的潜龙卫密报便已先一步递了进来。
  ──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劫镖什么的不过是敌方用以掩饰自身目的的借口;风扬镖局总镖头之所以匆匆调集高手出外,便是为了配合一支约莫四、五十人之数的骑兵──尽管这群人全是做江湖人或商贾打扮──劫杀父皇。当蹑在风扬镖局一干人等背后的亲卫营精锐赶到时,那支骑兵已与随行护卫父皇的潜龙卫陷入鏖战之中,且双方明显不是第一次交手,彼此正呈僵持之势。若非萧宸颇有先见之明地直接派出了百名精锐,只怕风扬镖局的人一加入,原先尚称平衡的态势便要被打破。
  得此消息,萧宸心中固然有些庆幸,更多的却还是迫不及待想见到父皇、确认对方安然无恙的心焦。故潜龙卫的消息一送来,他连洗漱都没来得及就让安远拿兵符往太子卫队调兵;自个儿则匆匆穿了便袍披了软甲,领着驻扎在钦差行辕的亲卫营往城门口同整装待发的卫队会合去了。
  眼下虽仍未到城门开启的时间,可太子亲自下令,守卫城门的官兵自也不会没眼色地加以刁难、阻拦。离开连宁县城后,萧宸率军快马加鞭一路急赶,终于在天色初明之际见着了那个令他朝思暮想、窹寐思服的身影。
  ──经过一夜鏖战,双方交战的地点已由情报中的位置转移到了距离连宁县城不足两百里的一处缓坡上;可帝王身边理应有过百之数──包含萧宸派出的亲卫营精锐在内──的护卫,却已蜕减到了仅仅三、四十人之数。
  与之相对的,敌方那支据说有四、五十人的骑兵已经减少到了三十人上下,风扬镖局的十多名高手也仅余下了九人。只是敌方人马的实力终究高出一线,己方的护卫也因人数大减致使战阵难以发挥;故双方人数看似持平,己方军士却已是左支右绌、败象渐显。倘若他再迟上一些,就算余下的护卫拚死断后,怕也不见得能将父皇顺利送抵连宁县城。
  望着父皇形容间难掩风霜、却仍在重重护卫中不住张弓放箭攻击敌人的英姿,萧宸只觉心头几分火热与浓浓不舍一并漫开,当即作手势让后方跟随的兵士近前包围;自个儿则领着由亲卫营精锐组成的骑兵直接冲入阵中,以莫可匹敌之势径行越过了敌方拦阻,直至亲身策马临到了帝王身畔。
  许是在此前的连番鏖战中失了车驾和坐骑,萧琰与随行的护卫此刻均是步行。可还没等哪个有眼色的亲卫营军士主动让马,年轻的太子便已在帝王复杂难明的灼灼目光中主动朝对方伸出了手。
  而风尘仆仆的萧琰也没有拒绝爱子的邀请。
  将手上的弓往背后一挂,他探掌包握上少年稍显白晰纤细的指掌,在次子迥异于纤秀姿容的力道牵引下翻身上马,随即一个张臂使力、将身前掌着缰绳的爱儿紧紧拥入了怀中。
  感觉到瞬间包裹住周身的、那熟悉的力道与温暖,即使身后男人的气息在连日奔波后怎么也谈不上好闻,睽违多时的心安与满足,却仍在顷刻间充满了萧宸胸臆。
  只是还未等他放纵自己多沉浸片刻,一支劲箭却于此时破空而至、竟就这么穿过了前方无数兵丁的阻拦径直袭向了他身后的父皇!察觉这点,萧宸心下一凛、在调转马身躲避的同时抬掌运劲一拍;下一刻,那支看似避无可避的劲箭已然彻底失了准头朝外斜飞而出,就此化解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
  宸儿好身手。
  也在此际,身后帝王熟悉的嗓音响起,声调听似肃然,却仍透着几分难以言说的亲昵……
  若朕所料无误,方才放箭之人十有八九便是北雁国主贺兰玉楼。若能设法将人留下,必能让日后的伐雁大计轻省许多。
  贺兰玉楼?
  意料外的人名让听着的少年悚然一惊,一时也无暇顾及心口因父皇的贴近与落于耳畔的低语撩起的阵阵涟漪,抬眸便往箭支来源处望了过去──只见五十步之外,一名高鼻深目、轮廓分明的青年正与己遥相对望;在晨光中清晰可辨的蓝眸透着几分难以掩饰的惊异,像是没想自个儿理当万无一失的一箭,竟会以那种方式被人化解了开。
  只是贺兰玉楼的出现固然让人讶异──他怎么也没想到除父皇之外、这世上竟还有其他喜欢以身犯险的一国之君──可更让萧宸在意的,却还是父皇言词间暗藏的意涵。
  他虽在帝王迟未抵达瑶州之时便察觉到事态有变,可平日算无遗策的父皇缘何着了旁人的道儿、且迟迟不曾递出消息让沿途卫所出手拦截,却仍是一大疑团。在昨日探得风扬镖局的动静以前,他甚至疑心过沿途官员是否有大半都让梁王收买了,这才使得父皇迟未顺利取得联系;可贺兰玉楼的现身,却让少年蓦然意识到了事情的另一种可能性。
  那便是父皇将计就计反客为主、以身为饵一步步引贺兰玉楼入彀。
  可对萧宸而言,这样的答案,无疑比父皇真落入了对方算计更令他来得愤怒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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