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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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信自己的直觉。
  也就是说,佛子这个人、包括眼前这个场景,或许真的在那个话本里出现过,但是佛子有可能是那话本中为数不多的没有伤害过她或者没有臣服于苏晴月的人。
  秦拂若有所思。
  一旁,天无疾问她:“阿拂,怎么了?”
  秦拂缓缓摇了摇头:“没什么。”
  她嘴上说着没什么,脸色却着实不算好。
  一旁,姬涧鸣见她一副不怎么开心的模样,别扭了半晌,突然开口说:“师尊要是想下去看佛子,我陪你下去嘛,干嘛不开心啊,女人真是的……”
  她话没说完,秦拂一下爆栗敲下去,对着姬涧鸣委屈的目光,抱臂道:“你一个小鬼还懂什么女人?”
  天无疾在一旁不急不缓的说:“你这小鬼,小心你师尊一会儿就送你去禅宗当和尚,哦对了,你师尊身上也有佛性,说不定一会儿就有和尚过来请你们师徒二人一起去当和尚。”
  天无疾话音刚落下,秦拂还没来得及反驳,她下的隔音结界突然被人触动。
  秦拂撤了隔音结界,就见一个光头的和尚双手合十的站在结界外,含笑道:“两位施主,这位小施主,佛子让我请三位过去。”
  ——说不定一会儿就有和尚过来请你们师徒二人一起去当和尚。
  秦拂师徒二人立刻齐刷刷的朝天无疾看过去。
  第84章
  那来找他们的僧人说是佛子请他们,可他们三人却并没有被带到禅宗,而是被带到了一座孤山之上的竹林小筑之中。
  这竹林小筑简朴到近乎简陋,硬要夸的话也只能说是有几分野趣,那僧人却说这是佛子的住所。
  那僧人仿佛是看出了他们的疑惑,轻声解释道:“佛子虽是禅宗弟子,但平常是不住禅宗的,禅宗毕竟事多嘈杂,不利于佛子清修,而且佛子住在这里,离信徒们也更近一些。”
  那僧人话说完,竹林小筑已经近在眼前,另一个青衣僧人从小筑中走了出来。
  青衣僧人地位应该高一点,带他们来的那个僧人一见青衣僧人就朝他合十行礼,语气恭敬道:“师兄,这三位施主我带来了,就交给您了。”
  青衣僧人温和的点了点头。
  而秦拂定睛一看才发现,这青衣僧人居然还是个熟人。
  正是那个在城门口时提醒他们看好小徒弟的僧人。
  没想到他居然还是佛子身边的人。
  秦拂有些讶异的抬了抬眉。
  青衣僧人转过头,似乎也是有些讶然,含笑道:“二位道侣,这位小施主,我们又见面了。”
  他那句“道侣”一出口,秦拂飞快的瞟了天无疾一眼。
  天无疾脸色都没变一下,似乎是根本没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秦拂迅速收回视线,低低的咳了一声,抬头时又面色如常的笑道:“这位法师说笑了,这位是我的友人,这位是小徒。”
  她说的时候坦坦荡荡,让人看不出任何端倪。
  青衣僧人闻言面上微微流露出抱歉的神色,双手合十道歉道:“小僧失礼了,但这位施主也不必叫我法师,小僧修行浅薄,当不得这个称呼,几位称呼我为见空就行。”
  可他年纪轻轻就在佛子身边效力,看起来地位也不低,怎么可能“修行浅薄”。
  秦拂就叫了声“见空法师”。
  见空微微无奈,转身带他们走进了竹林小筑。
  秦拂信步跟上,不急不缓的问道:“敢问见空法师,佛子叫我等过来可有何见教?”
  见空声音抱歉道:“这个小僧也不知,方才我刚接到佛子的传信,说把高塔上的三位施主请到竹林小筑来,具体什么缘由佛子并未告知于我,不过佛子讲经还有半个时辰就会结束,几位不妨先在小筑里等上片刻。”
  见空说不出缘由,也在秦拂的意料之中。
  不过秦拂猜的话也能猜出个大概来。
  佛子找他们,不外乎几个理由,
  要么是刚刚秦拂的那一眼让佛子看出了些什么,要么是秦拂的修为让佛子有所察觉。要么,若是佛子再神通广大一点,他说不定已然看出了她的身份,或者察觉了他们身上带着的那颗佛珠。
  秦拂若有所思。
  此时见空法师将他们带入了一间竹屋之中,抱歉的说:“小筑简陋,总共就三间竹屋,这是平常佛子清修的地方,三位在此稍作等待,我去佛子那边看一眼。”
  秦拂自然是点头。
  见空见状起身行礼,准备离开。
  而就在此时,刚才全程一声不吭的姬涧鸣突然眼疾手快的抓住了见空僧衣袖摆,死死抓住,不让走。
  见空讶异的低头看向那小不点儿,却一点儿也没有为他的突然失礼而动怒,而是温声问道:“这位小施主何事?”
  一旁,秦拂几乎同时提声警告道:“姬涧鸣!”
  姬涧鸣却对秦拂充耳不闻,脸上带着些微微惶恐和迷茫的神色,张口用古语问:“你们要抓我做和尚吗?”
  没听懂古语的见空一脸茫然。
  听懂古语的秦拂一脸的一言难尽。
  她道是这小兔崽子一路上怎么这么老实,这时候又突然捣乱,原来是刚刚高塔上他们开玩笑般说的“抓去做和尚”那句话,这小子居然当真了。
  他们一路上的交谈那小子估计大半都没听懂,怪不得现在这么害怕。
  秦拂不由得失笑。
  而另一边,姬涧鸣见见空没听懂,猛然反应了过来,用他能听懂的话又问了一遍:“你们是要抓我做和尚吗?”
  这次见空听懂了,但他的表情却更加茫然了。
  抓去做和尚什么意思?
  为什么这位小施主的每个字他都能听懂,可连在一起却不知道什么意思?
  两人两两相望,大眼瞪小眼,具是一脸茫然。
  秦拂见势不对,立刻一只手将姬涧鸣抱了起来一只手捂住了那臭小子的嘴,一边还试图把这场面给圆过去。
  见空似乎还想问两句“抓去做和尚”是什么意思,被秦拂绞尽脑汁的给糊弄了过去。
  她能告诉他什么意思吗?她当然不能。
  好不容易,见空走了,秦拂二话不说抓起姬涧鸣就开始揍。
  她明明没用多大力气,那小子却嚎的和杀猪没什么两样,一边叫她“女魔头”,一边叫天无疾的名字,试图让他救人。
  天无疾抱着手臂将这个不大的竹屋环视了两遍,就是不看他。
  等秦拂终于打够了,姬涧鸣躲在房间的一角委委屈屈,秦拂走到了天无疾身边。
  她原本以为天无疾只是随便看一看,此时却看见他正饶有兴致的看着竹屋里的一幅画。
  秦拂跟着看了过去。
  那是一副浓墨重彩的水墨画,绘画风格和北境截然不同,配色极其艳丽,风格却更接近于写实。
  那本是一副佛陀受难图,是佛宗典籍里比较常见也比较经典的场景,通常十个佛修宗门里有七个都会挂上这么一幅画,常见到哪怕秦拂这个没怎么接触过佛经的人也能一眼认得。
  可眼前的这幅佛陀受难图却颇为不一样。
  寻常的佛陀受难图更着重于对佛陀的描绘,通常都是佛陀圣洁高贵、颜色艳丽,而小鬼面目可憎、配色也以青灰为主,更显得佛陀悲天悯人、恶鬼自私丑陋。
  可眼前这幅佛陀受难图,佛陀面容模糊,配色更偏向浅淡,小鬼却通体赤红夺目,更是将那青面獠牙的形象刻画的入木三分。
  浅淡模糊的佛陀、浓墨重彩的恶鬼。
  两相映衬之下,那画上悲天悯人的佛陀突然就显得不真实起来,佛陀脸上慈悲的笑容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薄雾,明明近在眼前,却虚幻的仿佛是芸芸众生的幻想一般。
  而与此相比,那浓墨重彩的恶鬼却显得如此真实,它们颜色艳丽、神态狰狞,明明纠缠的是佛陀,可旁观者看过去的时候,却仿佛是随时都能被那画中的恶鬼拉入地狱,令人胆战心惊。
  秦拂不懂画,可这副画一眼看过去,秦拂只觉得这画中佛陀根本就是芸芸众生遥不可及的幻想所化,而那恶鬼才是随时随地都能将他们拉入地狱的东西。
  秦拂忍不住道:“好犀利的笔触,这是谁画的?”
  天无疾给她指了指画中一角毫不起眼的印章。
  枯荣。
  佛子枯荣?
  这居然是佛子所画?
  秦拂一脸讶异。
  玉台上的佛子圣洁悲悯到如同人间真佛,秦拂觉得哪怕有人指着他说这就是佛陀降世都会有千万人相信,可这么一个佛陀一般的人,居然画出了这种画?
  秦拂忍不住又想起了在高塔上时自己低头看他的那一眼。
  秦拂只匆匆瞥了他一眼,可那一眼中,端坐在玉台之上的佛子面容圣洁却模糊,似乎任她再怎么努力都看不清面容一般。他一身白衣,浑身颜色浅淡,明明光明圣洁,可总有一种这人下一刻就会融化于天光之中转瞬即逝的感觉。
  和那画中仿佛芸芸众生幻想出来的佛陀何其相似。
  秦拂若有所思。
  她身旁,天无疾轻笑一声,说:“这佛子倒是有意思的很。”
  秦拂转过头:“怎么说,阿青?”
  天无疾敛袖,从容道:“阿拂,你知道吗,从万年前至今,这修真界中没有一个佛子能飞升成真佛的。”
  秦拂豁然睁大了眼睛。
  天无疾却从容道:“禅宗我也曾了解一二,禅宗的佛子本就是个信仰般的人物,他们自幼被禅宗从民间找回来,睁开眼的第一眼看的就是佛经,张开嘴的第一句话就是佛语,自幼被万千信徒朝拜,活成人间最接近佛的那个人。”
  “一生被信仰所眷顾,却也被信仰所累,他们不是没有飞升成佛的能力,可是受人间信仰供奉的佛,又怎么可能离开人间呢?”
  秦拂若有所思道:“你是说……”
  秦拂没有说完,天无疾却点了点头,道:“对,你可能不信,但每一任佛子在飞升之前都选择留在人间,以人间真佛的身份庇护信徒,直到下一任佛子出世,他们或避世隐居,或应劫而死。”
  “所谓佛子,其实根本就是一个走到最后近乎绝路的名字,只要套上了这个名头,他们就注定要为这万千信徒贡献一生,有可能是自愿献身,也有可能是不得不做,但却从无例外。”
  他说完,秦拂终于想起什么,低声道:“上一任佛子在正魔之战时为庇护南境百姓舍身成仁,以一身修为化为佛光笼罩整个南境,终于等来了外界救援,那任佛子老死禅宗。”
  天无疾:“对,这就是属于佛子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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