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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纪彦均声音沙哑。
  姚世玲抹了抹眼泪,并未看纪彦均说:“别叫我妈了,闻青没了,我们家和你们家也没有关系了,以前、以后谁也不欠谁的。现在,闻青已经走了,再也回不来,别为难你父母,活着吧,活着、挺好的。”
  纪彦均眼圈通红地望着姚世玲。
  “活着多好啊。”姚世玲说着站起身,然后离开。
  梁文华、纪友生、纪宁芝、章方方赶紧进病房。
  纪彦均目光呆滞地望着天花板。
  “彦均。”梁文华喊。
  纪彦均没应声,眼泪顺着眼角往下落。
  “哥……”纪宁芝怔怔地喊,她从来没见纪彦均这样子伤心,以前闻青在时,吵吵闹闹,至少他还有情绪,如今像是被抽空了一样:“哥……”
  “彦均。”纪友生也喊。
  纪彦均谁也没理。
  在他们都以为纪彦均可能会做出什么过激行为时,纪彦均渐渐转好,开始接受治疗,不再抗拒,不再颓废。
  梁文华、纪友生、章方方开心极了。
  尤其是梁文华、章方方,二人轮流着来看纪彦均。
  纪彦均也开始有点人气儿,一个星期后,他看着双鬓微白的纪友生,脸上的皱纹尽现老态,心下愧疚,喊声:“爸。”
  “诶诶诶。”纪友生忙应。
  “今天出院吧。”
  纪友生愣了下,然后迭声答应:“好好好。”
  他出院,回到纪家,回到他和闻青的房间,发现房里的摆设发生了变化,他一愣,赶紧去打开衣柜,衣柜里闻青的衣裳一件也没有了。
  他赶紧去抽抽屉,去打开鞋柜,去翻桌子……所有关于闻青的东西全部不见了,他忽然站定。
  “彦均啊,那个,咱们这边的习俗都是这样的,人没了,东西一般也就跟着烧了,不然留着挺晦气的,你看你生病就是因为……”梁文华说。
  纪彦均慢慢地转过身,目光冰冷:“谁让你动她的东西的?”
  梁文华一惊,声音小的几不可闻:“习俗就这样,不然……”
  “都烧了?”纪彦均低声问。
  梁文华:“嗯。”
  纪彦均抬头环视着大变样的房子,笑了,笑着笑着眼睛红了。
  “彦均,彦均……”梁文华被吓住了。
  纪彦均继续笑,好一会儿才停止,说:“这下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彦均。”梁文华脸色僵硬:“彦均,都过去了,啊,别多想了。”
  纪彦均缓缓地闭上眼睛,良久之后才说:“妈,你出去吧,我安静一会儿。”
  “你别乱想。”
  “我知道了。”
  “别乱想。”
  纪彦均嘴角扬起一抹笑:“妈,你放心,你和爸健在,我不会轻生。”
  梁文华听这话心头一震,意思就是说如果不是因为“孝”,他就会随闻青而去吗?闻青这么重要吗?梁文华怔了怔,想说什么,但又不知如何说。另一方面,纪彦均的这句话,又让她暗暗放心,于是默默出了房门。
  纪彦均一个人站在房里。
  没了,
  什么都没了。
  什么都没有了……
  他坐在床上,俯身趴在床上,努力去嗅被子、被单、枕头,一丝青青的味道都没有了,他安静地趴在床上,不愿意动,趴了很久,直到刚子来找他。
  “出院了啊。”刚子拍着他的肩头,嘻笑着说,希望能驱散他心头的感伤。
  “嗯。”纪彦均笑了笑。
  “咋样,身体?”
  “没事。”
  “能干活不?”
  “能。”
  “那咱们就说说工作上的事情吧。”
  “行。”纪彦均说。
  说着刚子、纪彦均就走出了纪家,投入到工作中去。每天都是在公司里忙碌,也常亲自去跑车,回家的次数很少。
  如果说闻青在时,他还常回家,那么现在闻青不在了,他几个月不回来一次是再正常不过的。
  但是给予纪友生、梁文华的生活费一分也不少,天冷天热也会买衣服给二老什么的,对纪宁芝和她的两个孩子也不错,纪宁芝因为性格原因,一婚遭家暴,二婚也遭家暴,如今离婚了,带着一男一女住在纪家,纪彦均非但不说什么,还让梁文华、纪友生把两个孩子当亲孙子亲孙女待,梁文华自然不肯,张罗着章方方和纪彦均的婚事。
  纪彦均回家过年时,梁文华凑到纪彦均跟前说:“方方都等了你这么多年,虽说三十多岁了,但是是头婚,你是二婚,咱也没啥挑的,最重要的是她对你真心是吧?换成别人,我还怕人贪你钱呢。”
  自闻青死后,纪彦均性情大变,虽然也是一天一天的过着,但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令人能够发现的缺失是,他的情绪很少,几乎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引起他的兴趣,所以梁文华说这些时,他仍是波澜不惊。
  梁文华继续说:“你看,我和你爸年纪也大了,别人和我们一般大,早抱孙子了,是不是?”
  “孙子?”纪彦均反问。
  “嗯,你看你的外甥和外甥女多可爱,是不是?”
  梁文华见纪彦均微微动容,忙又赔笑着问:“彦均,你看怎么样?要不我一会儿让方方过来吃饭?”
  “好。”纪彦均点头。
  梁文华当即乐开了花,忙拉着外孙女去沈家扯家常,其实目的是去找章方方。
  章方方来纪家时,掩盖不住喜悦。
  纪彦均抬眸看她一眼说:“方方,你跟我来一下。”
  章方方点点头:“好。”然后跟着纪彦均进了房间。
  梁文华高兴地拍着纪宁芝的手说:“宁芝,你看,你看,说到底还是你哥跟方方比较配嘛!”
  纪宁芝经历了两次离婚,又有了两个孩子,亲眼看着闻青去世,她心思上渐渐转变过来,对人和事的理解也有了变华,此时对梁文华的话不以为然,其实她现在才看清,纪彦均对闻青的爱不比闻青的少,提及闻青,婚前她咬牙切齿厌烦闻青,婚后又加上闻青的去世,她心里只有满满的内疚。
  “是吧?”梁文华企图得到纪宁芝的认同,又问一声。
  纪宁芝没发表看法。
  眼看着纪彦均、章方方共处一室已经半个小时了,梁文华高兴地去备饭备菜。
  进了厨房一会儿,又出来,才刚进堂屋,准备问一问大家都吃多少饭,这顿煮米饭,结果看着章方方哭着跑出来。
  “方方。”梁文华上前一把拉住她,问:“咋了?”
  章方方双眼红肿,可见哭了有一会儿了。
  “咋了?”梁文华焦急地问。
  章方方一把甩开梁文华哭着跑了出去,此后再没有来过纪家。梁文华拉着孙子孙女去沈家玩,顺便询问章方方咋回事时,章方方说:“你逼闻青,找闻青茬的那些事儿,彦均都知道了。”
  梁文华一愣:“他说啥了?”
  “他说,这辈子不会再娶。”
  梁文华惊的身形晃了晃,怎么能不娶呢,那不就是断子绝孙吗?!梁文华到家里,对着纪彦均大闹特闹。
  纪彦均仍旧没有太多情绪,问:“妈,在我看不着的时候,你也是这么逼青青的吗?”
  梁文华一怔。
  接下来,不管梁文华怎么闹,怎么哭,纪彦均仍旧是孤身一人,甚至在梁文华说到死时,纪彦均这么回答她:“如果你死了,我也不会活久。”
  梁文华彻底被纪彦均吓住,不敢再胡说。
  不久后,纪宁芝第三次结婚,两个孩子改姓纪,过继给了纪彦均,改口叫纪友生、梁文华爷爷奶奶,当他们叫纪彦均爸爸时,纪彦均心口滞疼,他又想起那个失去的孩子,他的纪衡,他实在受不了“爸爸”这两个字,然后说:“还是叫舅舅吧,我也不指望你们两个以后养我,自己成才就行。”
  两个孩子还算懂事,经常在纪友生、梁文华面前活泼乱跳讨二老欢心,随着二老年纪越来越大,渐渐接受了两个孩子,也接受了纪彦均孤独到老这个事实。
  只是,夜深人静时,纪友生会说:“闻青不死多好啊。”
  梁文华以前忿然,现在看着儿子进进出出都是一个人,逢年过节都要去闻青坟前看看,十分孤单,自闻青去世后,他连笑也不会了,背地里有人也都说纪彦均用情太深了,当然也伴随着不好的言论,比如说纪彦均有疾病等等。她心里也不好受,可是却一点法子也没有。
  逐渐的,梁文华的头发也花白了,因为纪彦均不常在家,孙子孙女在市里上学,家里一年到头差不多只有她和纪友生,寂寞的晚年使她慢慢的心态也平和了,对待过往没了那么多执着,经常打电话给纪彦均,让他回家住,他极少回家。这天,是端午节,孙子孙女放假回家。
  梁文华打电话给纪彦均时,纪彦均正坐在闻青墓碑前。
  “妈。”纪彦均说。
  “彦均啊,你今天回来过节吗?”梁文华问,如今梁文华声音已经苍老很多。
  “不了。”
  “回来吧,咱家要房子要拆迁了,你那房间也要拆,我也没钥匙,你回来看看,把该收拾的东西收拾,搬到新家,做个念想吧。”梁文华说。
  纪彦均答应:“好。”
  纪彦均回到纪家后,便打开他的闻青的房门,房里干干净净的,如果说,非要和闻青在时找一丝共同点出来的话,那就是床还在床的位置,柜子在柜子的位置,桌子在桌子的位置……
  不过,现在都要搬了。
  纪彦均打算把旧家具带走,找了工人来搬。
  搬出了桌子,再搬柜子,最后搬床,床才挪出去,只听“啪嗒”一声,纪宁芝的女儿纪晓晓循声看向墙角,有本硬壳黑色笔记簿,好像之前是被床腿挤在了墙上,笔记簿的簿身被压出一道很深的印子。
  纪晓晓上前捡起来,说:“舅舅,这是你的笔记簿吗?”说着,她已打开,随即念出了“闻青”二字。
  闻青……
  纪彦均全身一震。
  “舅舅,闻青是谁?”
  不待纪晓晓再说,纪彦均已大步上前,夺过笔记簿,吓了纪晓晓一跳,纪晓晓从来没见过舅舅这么失态过。
  纪彦均夺过笔记簿,看着上面黑色圆珠笔娟秀的两个字“闻青”,他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青青,这是青青写的。
  十年了,十年了,他终于找到了青青存在过的痕迹。
  青青,他干涸了情绪骤然饱满,眼泪“啪”的一声落在闻青二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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