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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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家也开始置办年货了,一家几口都去的,在公社秤上一斤最便宜的糖果,炒的花生瓜子儿也就行了,都是拿来招待登门的客人的。
  大头是买了两块布,生产队今年发了五斤棉花,陈夏花扯了布给两个孩子一人做了一身衣裳,剩下的给公公庄炮仗做了个护膝,塞了棉花,保暖着呢。
  陈夏花手快,没几天就把衣裳和护膝做出来了,给两个孩子身上一套,布是花花绿绿的,他们还小,穿上去还有些雌雄莫辨的感觉,跟花姑娘似的。
  庄民国还在公社见到了姜辰。
  姜辰腿还有一点跛,不注意看已经看不出来了,跟上辈子庄民国见到的跛样完全不同,他藏在巷子里,地上摆了一张布,上头摆了一堆货,他就躲在巷子后头,四处张望,要是瞧见不对,两手扯住几个布头一裹就能跑。
  姜辰卖的是什么,人家还特意用牌子些了字呢,“袜子内裤大甩卖,清仓大处理”。
  一块钱十双袜子,一块钱三条内裤,男女都有。
  围着他买的妇人多得很,还提着花花绿绿的内裤在身上比划的。
  姜辰认得庄民国他们,随手抓了一把说要送他们,庄民国急忙摆手:“不行不行,你是要卖的,家里有呢。”
  等他们回了家,从背篓里找到了姜辰不知道哪个时候悄悄放进去的。
  七八双袜子,连内裤都有,有大有小,没有女款。
  庄玉林兄弟两个捂着小嘴不住的“哇”“哇”的叫,庄玉林还说了:“以后我也要卖袜子、卖内裤。”
  他上辈子还真是做的这些小批发生意,姜辰给他介绍的,从厂里直接拿,袜子、内裤、毛巾、袖套,后来还有保暖内衣。
  第15章
  过年之前,庄秋把一百块还了来。
  姜辰挣的,庄秋来还的,姜家借的钱都还了,还的时候还给每家每户都带了几个冻梨,一包糖,庄民国家里有,庄秋去大房把二十还给老两口时,也给他们提了梨子、糖,还有庄秋给老两口做的新衣裳。
  两个老的,一人一身。
  庄民国这个当亲儿子的还没给老两口买呢,反倒让庄秋这个出嫁的闺女做了衣裳,庄民国哪里好意思,拿了二十给庄秋,也不说不要她做,“算我一份的。”
  庄秋不肯要:“家里还有钱。”
  “拿着。”
  庄民国也不留她,过年过节的,家家户户都忙着呢。
  庄秋嫁得好,早几年确实不愁吃喝,她逢年过节大包小包的买,老的小的都有,就今年这情况,姜辰那腿才摔了多久的,就是现在能挣钱了,这点时间也不过把家里欠的外债都还了,哪里还有多余的钱的。
  城里的工人上班每月是发钱□□的,他们村里的没有票据,做冬衣要棉花,没票买不到,每年只有村里发的几斤棉花,买了布来做被子、衣裳。
  庄民国家的棉花,前两年是做成的被子,今年是给两个小的做了衣裳,他是打算等明年就给两个老的做衣裳的,等明年过后,再给陈夏花做。
  庄秋有棉花做棉衣,这票多是姜辰弄来的。
  庄秋把二十块还给了老两口,大房那边大嫂刘春枝的脸色这才好了,又开始带着笑,喊庄秋“妹妹”了。
  庄民国早就跟庄秋说了,“当亲戚也是讲缘分的,处得好就多走,处不好就少走,当远方亲戚一样,逢年过节过生的走一走就行了。”
  庄民国上辈子是个老好人呢,这个亲戚请那个亲戚请,他抹不开面儿,人家请他去吃酒,他不好意思回绝,人家亲口来喊,还有那种十几年不走的,回头请他去吃喜酒的。
  庄玉林不高兴,跟他说了好几回那些十几年没走过的亲戚用不着去,知道庄民国没听,回头就发火了,那时候庄玉林给庄民国在镇上买了个房子,图镇上有药店、门诊,有大小病方便。
  庄民国舍不得村里,难得去住几个月,那回庄民国在镇上吃了酒,庄玉林就是在镇上房子里冲他发的火,他就说了,“你以为人家为何请你?真图这点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情分?你们打小有情分吗?人家那是知道你“人傻钱多”。”
  庄民国“人傻钱多”是哪里来的?
  庄玉林兄弟给的。
  庄玉林给一百,庄玉春就给五十。
  庄民国有社保,又领国家的养老钱,还有两个孝顺儿子给的零花钱,他一个老头子身上不缺钱,就开始有不少亲戚打着这“情分”找他叙旧,找他吃酒,找他请客,最后找他借钱。
  到年底,人人都期盼的“放映队”到了。
  “放映队”轮流转呢,一个大队一个大队的放,到他们红太阳大队,前边已经放了好几个大队了,“放映队”在五生产队前进村里,到了没多久,他们大队下边的生产队就全知道了。
  前进村的干部挨个生产队的通知了,叫他们都去看呢。
  天还没黑,各村男女老少一吃完饭,就端起凳子往五生产队前进村走,庄民国抱着小的,一手提着根长凳,陈夏花牵着大的,手头也提了凳子。
  刚出门还遇上大房几个,大嫂刘春枝带着两个闺女大妞二妞,手头也提着凳子,见了他们,难得扯着嘴朝他们笑,“二弟你们都去,一起走吧。”
  大妞二妞见他没吭声,把头撇一边。
  要是上辈子的庄民国,肯定要笑一句:“大妞二妞见了二叔不高兴啊?”
  大妞二妞会说他不给她们糖啊之类的,庄民国就笑呵呵的摸两块来给他们。
  他那时候是诚心诚意的心疼这两个被大嫂刘春枝“重男轻女”的两个侄女,就是现在,两家人就只隔了一堵墙,也就天天听到刘春枝骂骂咧咧的。
  也是他没回过弯来,还以为这两个侄女最可怜,都忘了看,他这位“好大嫂”可不是光骂大妞两个,家里谁没被她骂过?从老两口到庄民国他大哥,再到大妞两个,并不是单单只骂她们两个的,刘春枝只要心情不好,那是谁都骂的。
  她当儿媳妇的不敢光明正大的骂,对老两口就阴阳怪气儿的刺人。
  按他大儿的话来,庄民国这叫“一叶障目”。
  现在他不问了,只在大房一行身上看过,问他大哥庄民安:“爹娘不去?”
  刘春枝回的:“这大晚上的,一来一回也要半个小时了,要是摔了磕了,又得费钱了,我娘家那边的一个老头子就是半夜起身不看路,摔了,过年过节的,还得先办一摊“白”的。”
  刘春枝怕摔,怕出钱,拦着不让去。
  庄民国心头窝火,这话说得太难听了,当着老人的门口说什么“白”不“白”的,庄民国当过老头子,他知道人老了就图个热闹喜庆,忌讳这“白”事,也想看个热闹稀奇,没人希望被当成个“废物”一样。
  哦,做工分的时候怎么不说人老了干不动,让他们回家休息?
  看电影就怕他们摔了?
  老两口是老,但还没老到看不清路的地步。
  憋着气,庄民国带着陈夏花没理会大嫂刘春枝的示好,他们走得快,两口子都是做惯了工的,陈夏花把大儿子庄玉林抱着,两个一人抱一个,提两根长凳,没一会就到了五生产队前进村。
  前进村的村民来得更早些,一到了露天坝,一直被陈夏花抱在怀里的庄玉林看到他们同学在,不要陈夏花抱了。
  把凳子安好,庄民国把怀里的小二递给陈夏花,“你看着点他们哥俩,我去接爹娘。”
  陈夏花认真点头,一眨不眨的把他们哥俩看着:“行,你去。”
  庄民国微微颔首,大步往他们四生产队光明村走,他走出村口,才碰到大房一行到,见他往回,庄民安问,“二弟,你忘带什么了吗?”
  庄民国看他一眼,他大哥脸上老实巴交的,这一副老实巴交一辈子没变过,老实,话不多,一辈子被他大嫂刘春枝给压着。
  “去接爹娘。”
  庄民安哑了哑口,“那、那你去吧。”
  他话还没说完,庄民国就趁着天黑走了,刘春枝在后边喊,“二弟,这黑灯瞎火的,你把他们带来,回头可要给我安安生生带回去啊。”
  瞧着倒像是个诚心诚意为公婆着想的“好媳妇”一样。
  庄民国一个人走得更快,没几分钟就走了回去,村里人现在都去看电影去了,村里安静得很,又没点光亮的,庄民国敲了好一会,向婆子来敲的门,“老二,你这是...”
  “娘,我带你们看电影儿去。”放映队放的电影叫《五朵金花》,讲的是个爱情故事,两位主人公从一见钟情到接受爱情考验、误会之后,两位主人公终成眷属。
  过年过节的,放映队放的电影也是团圆电影。
  大小妇人们除了羡慕两位主人公的美好爱情外,就是对电影里出现的节日服装讨论不休,比起电影里的衣裳缤纷色彩,她们见到的衣裳颜色就太单调了,多是灰的黑的。
  那个幽静、明媚如画的蝴蝶泉也好看,跟他们所见的全是泥巴也不同。
  冬天电影放得早,还不到九点就散场了,男的也在讨论,人家电影里的姑娘那是真好看,说话也好听。
  庄民国跑了两趟,先把两个老的送回去,再接了陈夏花几个。
  跟来的时候一样,一人抱一个,一手提根凳子,陈夏花他们先前还碰到了她娘家六生产队太明村的人,跟他们说,庄民国的小舅子陈银宝,妇女主任英勇往前的“马前卒”,被人打了。
  第16章
  这也不是第一回 了,连陈夏花都没放在心上。
  当人“马前卒”的,得有挨揍的自觉。
  庄民国记得的,到上辈子大队的妇女主任由镇上指任前,他这两位“小舅子夫妻”可没少被人唾骂。
  骂他们“傻子”,“多管闲事”,这还是斯文人了,暴躁点的起了冲突的也不是没有,尤其过年过节的,谁家都想图个喜庆团圆,他那舅母是知情出身,平日里的口头禅,大道理一套一套的,什么,“不要被一时的压迫所阻挠”,“怕什么,起来跟他们闹起来。”
  妇女主任的设立是为了调节各家的矛盾,保护老弱妇孺的,是保护妇女孩童,更为了调节各家矛盾,他舅母杜青是个容不得一丝沙的,人家家里闹些小矛盾,就是夫妻吵嘴,婆媳不和的,他们夫妻一出马,“小矛盾”就成了“战争”!
  反正他们两口子所到之处,一片狼藉。
  放映队放了电影没两天,就过年了。
  大年初一,庄玉林兄弟两个穿了他们的新衣裳村子里炫耀去了。
  红太阳大队里,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炸点丸子,有钱的炸酥肉,大多人家还是选了炸丸子,炸丸子费油,费面粉,于是人们就把平日搅糊糊吃的玉米面给加进去,面粉就用得少了,庄民国家里,陈夏花炸丸子最好吃。
  他们家的炸丸子不止玉米丸子,还有红薯丸子,蒸熟了红薯,过凉,再碾成红薯糊,加面粉和,搓成小丸子炸,十分香甜。
  两样都给隔壁大房送了份,大嫂刘春枝也回了,是几块炸芋头。
  上午,村里上上下下就互相送,一家的吃上一口,到中午都快吃饱了,庄民国说把大房端过来的炸芋头再炒炒,熬点粥、配一碟咸菜就够了。
  陈夏花一听就端去锅里炒了一回,里边放几个蒜苗子、姜蒜,干红椒,香味十足,用完了午饭,陈夏花要去洗碗,庄民国把她拦了下来:“你歇一会,我去。”
  “我,还是我去吧。”陈夏花在家里平日不怎么说话,都是问话才答,从来不主动问,做的最多的,就是干活。
  家里里外全是她埋头干活的影子。
  庄民国不让她再逃避,推了推她:“去吧,去看看大儿跟小二做什么。”
  两孩子吃得快,吃完就跑了。
  庄民国又道:“再抓一把瓜子去。”
  庄民国给她支了招,就端了碗筷去洗,都回来这好几个月了,再生疏的人在一个屋檐下住了这么久也该熟了。
  小二玉春没读书,被他勤快妈妈带了几回倒是喊人了,老大性子倔,又在学校读书,跟陈夏花相处的时间少,到现在不跟以前一样时不时看眼人,像是在确认她到底在不在,什么时候走的模样,现在不再偷偷看了,但也没喊过。
  这小子确实记仇,那气性大着呢,现在还小,等他大了还喜欢刺人呢。
  套用几十年后人家短视频上说的,他这是“老阴阳人”了。
  庄民国洗了碗出来,往院子门口一看,大儿庄玉林兄弟倒是好生生坐在门口吃瓜子,陈夏花坐在他们身边给他们兄弟殷勤的剥瓜子壳,两张嘴等着一张手剥,陈夏花忙不过来,见庄民国来,还唤他过去,叫他去:“搭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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