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1章 伞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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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麻药,直接来就可以了。”飞机起飞之前,叶萧凌特意打了个电话给严铁生。他的声音即使在电话里也带着些许威严,好像一头正逐渐醒来的雄狮,不知道当他真正发出咆哮的时候,是怎样的情形。但他的这种要求对于叶萧凌来说还是出格了一些,不用麻药?他真当自己是木偶人,可以靠个人意志就抵御这种手术刀切开肌腱的疼痛?
  严铁生知道他在想什么,温和地道:“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但疼痛只是一种感觉,如果你问问你的师父,就应该明白,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疼痛实际上并不算得什么大事。”
  叶萧凌应了一声,虽然还是半信半疑,但也没有继续反驳,只是道:“我们研究的进度还可以,再有一个月的临床实验,应该就有把握解决您的手伤了。”
  “不急。”尽管叶萧凌能听出严铁生也有些心潮澎湃,但他是个持重的领袖,不会因此而喜形于色,“我个人的身体对于现在的时局微不足道。你能够把时间提前这么多,对于我来说已经是个惊喜,或许,我应该记你一功才对。”顿了顿,他感叹道,“当然,前提是你愿意到我麾下的话。”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叶萧凌只能苦着脸打了几个哼哼糊弄过去。
  他不知道,挂了电话之后,严铁生在那头似乎是有些感慨,夕阳就像是个温柔的老情人,把艳丽的色彩变成他的围巾。廖晴站在她的身边,把他身上的毯子向上拉了拉,好像是要帮他遮住那微凉的风。
  “走了也好。”严铁生轻声道,“你去吧,端木那小子会做你的后援。”
  一场畅快淋漓的雨就这样不期而至。这个季节的雨水比起其他时候充沛得多,春季过了一半多,但老天毫不吝惜的态度,让许多因为空气干燥而嘴唇干裂的人们感觉到了一丝湿润的气息。
  就在这样湿润的气息中,一位毫不起眼的农民工,带着草帽,撑着那依然遮不住雨水的黑伞,在略微谦恭佝偻伸手从掌心抠出几枚硬币,凑上车费最后的零头之后,看着一脸鄙夷似乎在嫌弃他手里的钱有些脏而不打一声招呼就扬长而去的司机,沉默着,开始进入莫城市区。
  “师傅,还有馒头吗?”他似乎是饿了,一身褴褛的衣衫,裤腿上还滴着水,站在一间包子铺面前,低声问道。
  这边是旧城区,因为规划的问题,最终变成这个城市里逐渐老去的存在,政府想要拆迁,却也无力支付那样庞大的补贴费用,所以农民工在这里,却也显得并不会太有隔阂。
  包子铺的老板穿着洁白的围裙,一双手被面粉沾染得发白,农民工在这附近并不少见,许多住户因为住久了老房子,四处托关系批来了装修的条子,动起土木想把自己那有些不成样子的屋子弄得更干净亮堂一些,所以这里反倒是成为了农民工的天堂,不愁找不到工作,只是累总是要累一些,一天下来,还要承受那些房主肆无忌惮地刁难和歧视,只能说没有好赚的钱。
  “哟。师傅,你来得真不太巧,东西都卖完了,要不然进来吧,我给你放碗馄钝,天亮,下雨呢,有点汤还能暖暖身子。”老板伸手在自己的围裙上擦着自己手上的面粉。
  农民工犹豫了一会儿,皱着眉似乎是在考虑自己手头的钱是不是够用,何况馄钝……总是不如馒头能填肚子的。但此刻下着雨,天色也已经不早,他半身湿透,也不愿意再走,所以还是道:“那就谢谢了。”
  合上大黑伞,农民工那朴实无华的面容终于在老板面前显露出来,不出乎意料是一张丢进人群里找也找不到的脸,虽然眉头有些英气,在光芒照耀下的眼睛里显得有些锋锐,但老板也没有多想,只是堆满笑脸道:“那你等着,我进去厨房给你下混沌去,你要是不嫌弃,我还有点冷饭,热热你放汤里吃。”
  “谢谢。”农民工再次感谢道,坐在椅子上的他,开始出神地看着这绵延不绝的雨,许久不来莫城,自己似乎又老了好多。这家店铺老板当年还只到自己的腰部,跟着他那位同样笑容真诚的父亲一起卖包子,他忘记了很多东西,但这里吃过一个包子,却仍然在他记忆里,在他胃里,渐渐发酵。
  茫然一片的雨水落到地面,飘起一阵如烟如尘的水雾。雨中似乎有人向着这边走来。农民工微微奇怪地挑眉,似乎是在奇怪在这样的天气除了自己怎么还有人在雨中漫步,他把手中的黑伞挪了挪,免得这个人进店铺里避雨还得绕过自己这滴着水的黑伞,他的黑伞比起普通的雨伞要大不少,在这家小店铺里,竟是显得有些碍事。
  “破军?”雨中那个人影在店铺面前,停下了脚步,竟然是一个十分清冷的女声。
  农民工下意识地抬起头,皱眉看着雨中那窈窕的身影,看着她在雨中淋湿的长发,看着她那张不施粉黛却能在隐约光芒中展现出倾倒众生之态的脸颊。终于认出了她身上那一身因为被打湿而从原本的军旅变的如墨水一般黑的作战服。
  “龙组?”农民工轻声道,“很久不见。”
  廖晴站在雨中,皱眉地看着这个农民工样子的人,实在认不出这是黑水门掌门的首徒。黑水门的掌门亲传弟子都以北斗七星命名,而破军在北斗七星中代表的是杀伐,如果放在古代,能用这样称号的人,大多是军队敢死队的先锋将军,能孤军深入,与敌军争锋。
  但此刻坐在店铺里的这个农民工粗糙的脸庞,看起来年龄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距离花甲之年,也不再是遥遥无期。而他身上因为大雨打湿了他的裤腿,更增添了几分颓唐之色,佝偻的脊背和他疲倦的眼神,又哪里像是一个能与他人死战争锋的人?
  “十几年前,我来莫城,跟你们有过一次碰面。当然,那一次跟我碰面的,还不是你们这些年轻人。”农民工呼吸散漫,眼神里露出追忆之色,“严元帅的大威,到今天我仍然记忆犹新,而师父不听我的劝告,硬是要带着人下山。黑水门这一次惨遭屠杀,我也并不意外。”
  廖晴摇了摇头,从大腿抽出银光四射的匕首:“我不是来找你叙旧的,你是破军吗?”
  “破军?”农民工抿着的嘴角有些干裂,他伸出舌头微微湿润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嘴角微微露出嘲讽之色,“哪儿有什么破军,进了莫城,破军也只不过是一柄折断的戟,在严元帅的面前,这个名号也不过是笑谈罢了。”
  廖晴沉思之后,换了一个说法:“你的名字。”
  农民工低下头,佝偻着展露着他的卑微:“我的名字?”是啊,自己的名字是什么呢?好像是姓陈?总之那也只是一个卑微到不能再卑微的名字,说出来,或许甚至都没有人在乎。那位老人带他进门派,收他做亲传弟子的时候,他也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人上人,他从来都只是个没什么出息的人。他喃喃,“我没有名字。从入了师父门下,我就把另外一个名字丢掉了。”
  他抬头,有些疲倦地道:“你还是叫我破军吧。”
  说完,他站了起来,有些颤巍巍地去伸手拿那柄靠着桌脚的黑伞,似乎是在摸索着什么,不一会儿,他触摸到了什么,稍微用力,手指的骨节在他的力量中微微发白,他粗糙的皮肤却依然如同多年被风浪侵蚀的礁石。
  但他手依然坚定,伴随着一声脱出的声音,黑伞内部似乎有机械转动,而他竟然就这样,把黑伞的伞柄拔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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