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行】
皇宫已经掌灯。
赵祯坐在书房里，托着下巴看着烛火想心事。
庞妃端着个汤盅走进来，轻轻放在他手边。
赵祯回过神，抬头看她，皱眉，“不是让你跟太后她们一起出宫避一避么？”
庞妃也不讲话，往他身边一坐，打开汤盅，里边是炖鸽子，细心地拿着筷子拆鸽子骨头。
门口，四只猫跑了进来，两只大的带着两只小的。
大猫一只雪白一只米白，两只小猫都是米白色的。
其中米色那只大猫蹦上了龙书案，蹲在赵祯眼前，喵一声，拿脑袋蹭他。
赵祯哭笑不得，伸手摸了摸它脑门，庞妃舀起一勺鸽子肉，送到赵祯嘴里，边说，“你把小三子送给殷侯了，棉絮和花生米满院子找了好久。”
赵祯张嘴刚想解释一句，第二口就塞进来了。
“你去避一避，一会儿兵荒马乱的……”赵祯捏了一块鸽子肉喂猫。
“我才不怕呢。”庞妃双眉一挑，显出几分娇蛮气，“什么没见过啊。”
赵祯笑了，庞妃平日的确胆子大，从小被太师宠上天，娇蛮却不野蛮，是她最讨人喜欢的地方。
“皇上……”
陈公公跑进来，见庞妃也在，愣了愣。
“怎么样了？”赵祯问。
“来了！”
赵祯点头，将大小四只猫都抱起来，塞进了庞妃手里，“那至少去屏风后面避一避。”
庞妃撅个嘴，不过还是站起来往后走，走到一半不忘回头嘱咐，“你可不准吃亏啊。”
赵祯哭笑不得，对她摆手——赶紧躲好。
于是，庞妃抱着猫坐在屏风后面，赵祯还给她塞了一包瓜子，庞妃边嗑瓜子边纳闷，哪个给皇上嗑瓜子的。
开封府里，小四子裹着被子看闲书，一个喷嚏打出来，揉揉鼻子，翻一页书，嘎嘣嘎嘣咬一颗茴香豆。
……
皇宫门口的守卫稀稀拉拉，完全没发觉已经有几个人，潜入了皇宫。
赵祯继续批阅奏折，就听到外边吵闹。
南宫纪走到了赵祯身边站立，低声说，“进来了。”
“有没有人受伤？”赵祯淡淡问。
“没，都换了高手，略作抵抗。”南宫低声回答。
赵祯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
这时，就听到外面密集的脚步声。
随后，有一个声音传来，“皇上！”
赵祯佯装不知，不悦道，“何事喧哗？！”
“皇上，时辰到了。”
说话的声音听着既生疏又熟悉，生疏是因为听到的机会少，熟悉是因为刚刚听到没多久……赵元佐的声音。
“什么时辰到了？”南宫纪反问。
这时，就见赵元佐甩着袖子，没有通传，就大踏步地走了进来，“退位的时间到了！”
“大胆！”南宫呵止，“赵元佐，你疯了不成？”
“我没疯，当年疯也是被赵元喜害的。”说话间，赵元佐打量赵祯的神色。
赵祯此时，慢悠悠喝着鸽子汤，鸽子已经吃完了，味道还不错。赵祯的口味，几个妃子比御厨更熟悉，他也更喜欢吃媳妇儿煮的饭菜，很有平民百姓过日子的感觉，老婆娶回来当然要煮饭了。
赵祯也不知道是神游还是魂飞天外，呆愣了一会儿，问赵元佐，“吃饭了没？”
赵元佐愣了愣，倒是有些疑惑——赵祯这么稳当呢？难道有埋伏？不能啊……万无一失，就算赵普没死，也不碍事。
想到这里，他回头看了一眼，就见自己的人马已经进入了皇宫，将御书房团团围住，外边也传来了喧哗的声音。
赵元佐心定了定，回头看赵祯，“赵祯，看在你我叔侄一场，你若主动退位，我便饶你不死，怎样？你做我的江陵牧，我坐你的皇位，这皇位本来就是我的，我才是……”
“朕先给你看样东西。“赵祯说着，将桌边一卷图交给了南宫。
南宫一抖，打开了图。
就见图上画着个潇洒的男子，十分儒雅文秀，穿着一身锦袍，手中有杯，站在院中……眉宇间，似乎有些愁容。
赵元佐皱眉，似乎不明白。
“这个人你不认识，不过这个人你应该认识。
赵祯说着，手中晃了晃一片三角形的纸片，交给南宫，南宫将画中男子眼睛以下的脸贴了起来，于是……画中人似乎蒙了一层面纱。
而再看那男子，一双眼睛，眉眼有些弯，眼中忧愁抑郁，似乎有心事，而这双眼睛——是如此的好认。
赵元佐愣了愣……这双眼睛，与桃花娘娘的好神似。
“张美人当年找了个替身，跟她长得有些像，以至于生出个闺女，也有这么一双桃花眼。”赵祯慢悠悠道，“不过形似而已，形似神不似……知道为什么这双眼睛这么好认么？”
赵元佐微微张着嘴。
“因为是重瞳。”赵祯依旧说得不紧不慢，“重瞳子稀有，重瞳都不怎么明显，瞳仁大、眼睛更亮。”
随着赵祯的话，就见赵元佐脸色白了几分。
“这张图，是从库里找来的，朕皇宫内的仓库，藏前朝物品的一个小仓库。”赵祯冷笑了一声，“这张画是南唐最著名的画家董源画的，画上的那位就是世人皆知的一位重瞳子，知道是谁吧？”
赵元佐此时脸刷白，看赵祯。
“是后主李煜。”赵祯看着赵元佐，“你那位桃花娘娘，是南唐皇族的后裔，你跟个前朝的皇子皇孙合作造反？你说你跟猪有什么区别？”
房顶上，已经偷听了有一会儿的展昭等人都忍笑——赵祯这话说的，赵元佐今天估计得气死，好戏还没开场呢。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赵元佐打了个愣神，随后想了想，很快镇定下来，“赵祯，你也不必拖延时间，如今整个开封都在我掌握之中，边关军离这里十万八千里，赵普自身难保，没人会来救你，乖乖交出皇位，我也不想伤你，毕竟……”
赵祯突然回头问，“爱妃，鸽子还有么？”
“有的。”
庞妃探头出来，一手抱着只小猫，一手还拿着包瓜子儿，边问，“皇上还要？”
“嗯。”赵祯点点头，“朕越吃越饿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去拿。”庞妃说着，将小猫塞进了南宫纪手里，然后就往外跑。
赵元佐回头，门口驻守着自己的人马呢……可庞妃一路往外跑，没有一个人去阻拦。
庞妃嫌一个人挡路，抬手还推了一把，“哎呀，烦不烦啊，那么多柱子，都是饭桶还早饭！”
说话间她已经跑出院子往御膳房去了。
赵元佐这才发现自己手下的人不对劲。
“来人！”赵元佐喊了一声，但是没动静。
他急忙跑出去，才发现所有人都被点穴了，而什么时候怎么被点的学穴道，根本没人知道。
屋顶上，殷侯蹲着摇头——这赵元佐，以为带着几百个饭桶上皇宫里头转一圈就能当皇帝？这回看你怎么死。
“我……”赵元佐此时惊慌失措，觉得可能有变，就想跑，但是眼前落下一个人，单手一拦他。
赵元佐一看到来人竟然是赵普，惊出了一身冷汗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你……”
“怎么，元佐皇兄。”赵普伸手拍了拍他肩膀，“还没叙旧呢，吃了饭再走。”
赵元佐张大了嘴……这时，他也知道自己大概大难临头了。
赵元佐赶紧跑进书房，匍匐于地求赵祯饶命。
这时，庞妃小跑着进来了，捧着一盅热乎乎的炖鸽子，给赵祯。
赵祯站了起来，接了汤盅，对南宫纪说，“给皇叔准备件龙袍。”
赵元佐一愣，抬头看着赵祯，觉得他是在说笑羞辱自己。
赵祯微微笑了笑，托着汤盅看赵元佐，“皇叔不是想做皇帝么？不如做一下试试，看看过不过瘾。”
屋顶上，殷侯乐了，“小皇帝还挺有趣。”
天尊也点头，边戳戳殷侯，“一会儿我们也去坐坐看。”
“来个皇帝一日做，大家都试下。”殷侯觉得提议不错。
展昭有些无力地看俩老头。
赵元佐此时看赵祯，只觉得陌生非常。他也自认见过不少人，有的就总是绷着脸，严肃霸道，有的就总是笑脸盈盈，笑里藏刀……但他这位皇侄儿，不笑也不怒，不温也不火，说话更是不紧也不慢，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赵祯走到了屏风后边，南宫纪唤来两个小太监，给赵元佐换上了龙袍。
此时，赵元佐抖若筛糠，整个人也萎靡不振，他不知道赵祯要干嘛。
南宫纪走到他身边，低头，在他耳边说了一句，“王爷，好好享受，能不能保住命，就看您表现了。”说完，轻轻一拍他肩膀，“小心说话。”
赵元佐瘫坐在桌边，赵普也走了进来，笑着对他点点头，“小心说话啊。”说完，跑后边去了。
屏风后边，赵祯正坐在个小马扎上吃炖鸽子，庞妃在一旁嗑瓜子画绣样，南宫抱着剑跟柱子一样站着不动。
赵普找了张椅子坐下，花生米就跳到了他腿上，喵一声。
赵普好笑，伸出一根手指头逗猫。
庞妃抓了把瓜子给他。
赵普哭笑不得……庞妃和赵祯从小认识，虽是夫妻，其实也是玩伴青梅竹马。见他俩排排坐嗑瓜子的样子，赵普突然想起了小时候一起玩儿的时光……
想到这里，赵普不禁摇头，这世上竟然还真有那么多人想抢这劳什子皇位，赵祯是没办法才坐的，有办法早不做了，带着心爱的人自由自在比这样关在皇宫里不知道强多少。
等赵元佐坐上了龙椅，望向外边，门口的那些随从都不见了，整个书房以及院子里，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这时候，外边传来了脚步声，就见几个白衣服的女子跑了进来。
为首一个，正是蒙了面的桃花娘娘。
展昭和白玉堂等人在屋顶上，隐藏在飞檐后边，看得真切。
展昭回头看天尊，那意思像是问——是她么？
天尊不置可否地一耸肩——不记得了。
展昭无奈，众人注意听。
桃花娘娘一进门，看到赵元佐穿着黄袍坐在龙书案后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脑袋里倒是想到了“穿龙袍不像太子”几个字。
“赵祯呢？”桃花娘娘进入大殿，发现四外无人，有些纳闷。
赵元佐此时脸色苍白满手冷汗……赵祯就在他身后，不止有赵祯，还有赵普！赵普完全没有受伤也没有中毒的迹象，表示根本没有中计！他们的计划失败了，赵普如果早有准备，那那么点人马一定会被赵家军杀光。
想到这里，赵元佐板起脸，“你究竟是什么人？”
桃花娘娘被他问得有些纳闷，看着他。
赵元佐伸手拿起桌上李煜的画像，往地上一扔，“你怎么解释！”
卷轴落到地上后，自然展开。
李后主的画像出现在了桃花娘娘的脚边，她低头，盯着看了起来，看得专注。
“哼！”赵元佐一拍桌子，“我早就看出你心怀不轨想要毁我赵氏，跟你合作不过是骗你而已！如今人赃并获，你有什么话说？！”
屏风后面，赵普看了赵祯一眼，赵祯捧着汤盅无奈摇头——这赵元佐真是杀他都没意义！毕竟是皇族，好歹有点尊严。不就是造反么，皇子哪个不想当皇帝，反了、被抓了……大不了一死，起码保持住皇家风范，有骨气点。这等反复小人，愚蠢至极，难怪当年所有人都看好赵元喜。可惜，一个是太蠢，蠢到根本没法称帝，一个就太聪明，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了一眼——赵元佐也想斗过赵祯？不是活的年岁大吃的盐巴多就厉害点的，跟赵祯比他简直弱爆了。
殷侯突然问展昭，“赵普和赵祯下过棋么？”
展昭摸了摸下巴，“倒是没听谁提起过。”
这会儿，屏风后边赵祯吃完鸽子了，搬着马扎做到小桌边，对赵普招手。
赵普笑了……过去盘腿坐在另一边，庞妃从一旁的小柜子里拿出了棋盘和棋子放在桌上，赵祯拿了白子，赵普拿了黑子，两人开始下棋玩儿。
庞妃坐在一旁给两人剥桔子，就像小时候经常干的一样。这两人一下能下一天，输赢对半开，后来长大了，赵普去了边关，赵祯整天嚷嚷着没人下棋了，宫里人都让着他。
外边桃花娘娘见赵元佐很奇怪，有些怀疑，又听到屏风后边似乎有响动，就有了些警觉。她想到的是，赵元佐可能想要过河拆桥暗算她。
伸手从地上捡起了那份卷轴。
桃花娘娘笑了，伸手摘下蒙面的纱巾，“赵氏今日气数已尽，是隼王说的，怎么你不姓赵么？”
赵元佐张了张嘴。
“如果你也姓赵，那就表示你也要死！”桃花娘娘说着，属下一摆手。
几个白衣女子就抽出剑。
赵元佐慌忙站起来，“你！你当自己逃得掉？”
“我要逃做什么？”桃花娘娘双眉一挑一双眼睛瞪得溜圆，此时她样貌没了薄纱遮挡，与画像中的后主更加相似了几分。
“你……真的是南唐后人？”赵元佐惊骇。
“这皇宫，本来就该是我李家的，你们赵家抢了别人的江山，坐得还挺安稳！”桃花娘娘冷笑，“我今天要天下所有姓赵的，都跟你这个亡国之君一起死！”
说完，她下令，“杀光皇宫里所有人！”
赵元佐见几个白衣女子杀向自己了，赶紧爬上龙书案，扒着屏风，“皇……皇上！救命啊，九王爷！”
“哗啦一声”，屏风被推开。
屏风后边，庞妃抱着小猫坐在椅子上，专心看着一旁，赵普和赵祯正下棋呢，貌似杀得兴起，谁都没往外看一眼。
南宫纪抱着刀，稳稳地站在屏风后不远处，脚边是摔倒的屏风，以及匍匐在屏风上的赵元佐。
桃花娘娘一愣，随后一皱眉，暗道一声——遭了！
同时，就听到四周围号角声起，还有响箭上天，整个开封城上方炸开明亮的响箭，瞬间亮如白昼。
有个白衣女子急匆匆跑进来，“宫主，东山桃花林被烧了……我们的人中了埋伏，城里百姓的毒貌似也解了。”
桃花娘娘后退了一步，就见南宫纪突然抬手，往前一挥……
随着他的动作，四周围都有大量大内高手进入书房，开始围剿那群白衣人。
白衣人根本没法抵抗，掩护着桃花娘娘边撤退……
只可惜，没出的了御花园，已经被埋伏在那里的邹良生擒。
赵普吃了赵祯一大片白子，见他不服气，就笑，“办正事去吧，明儿个再下了。”
赵祯撇嘴，“明日定要杀你个片甲不留！”说完，站起来，边摸摸庞妃的头，“赶紧回去睡了。”
庞妃站起来，抱着小猫，带着随从回宫睡觉去了，走的时候还趾高气昂白了那桃花娘娘一眼，那意思颇有——我男人是天下第一人，的感觉，搞得赵祯也有些不好意思。
邹良抓住了所有侵入皇宫的目照国人后，进来禀报，“一切按照计划进行顺利。另外，公孙已经研制了解药，让姚素素带着药和一些人马，到目照国救人。”
展昭和白玉堂从屋顶下来，这次虽然凶险，对方计划周详准备充分，但还是功亏一篑……各种巧合叠加才能有如今这个最好的局面，不知道该说赵祯老天保佑呢，还是大宋国运昌盛。
……
小半个月后，开封城总算是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赵祯最终也没杀了赵元佐，毕竟，他是仁德君主，杀自己的皇叔好说不好听，而且要杀他就要将他的罪行公之于众。那么天下百姓就都知道，赵元佐一个皇族，为了皇位不惜牺牲大宋朝的百姓，这事情要是宣扬开，他赵氏岂非失尽民心？自然不能说！
赵祯免了他和他儿子的官职，将两人贬去西北，让他们没法再兴风作浪，好好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
而至于桃花娘娘，大概是万念俱灰，没等赵祯审，她就在牢狱之中自尽身亡了。
赵祯也无奈，将她葬在了南唐皇族的墓群里。不久后南边传来消息，目照国消失了，各地失踪的女子也陆续找到，毒都解了，事情算是彻底平息。
……
这日清晨，小四子早早起来，坐着伸了个懒腰，发现公孙还没醒呢。
公孙这几天都忙着看病，熬了几夜，今天天亮才终于可以躺下。
小四子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下床，穿好衣服，帮公孙将被褥盖好，拿着小脸盆出门到院子里洗漱了。
小四子到了院子里，就看到在院中打太极的天尊。
“尊尊早。”小四子跑过去。
“早。”天尊手势迈腿又一推掌，行云流水一般。
小四子暗暗啧啧两声，端着脸盆到了水井边。
展昭走了过来，貌似也是刚起，帮小四子打水，边往对门殷侯的房间张望，他外公还没起床呢？
“你外公和你红姨昨晚上走了。”
天尊一句话，惊得展昭水桶都掉井里了。
他赶紧跑去打开房门看，果然！房间空了，收拾得干干净净。
虽然展昭之前总想撵殷侯回魔宫，但是这两人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啊……展昭不免失落。
“去哪儿了？”展昭不满，“都不说一声。”
“貌似有什么急事。”
包拯从院子外面进来，看来早朝已经散了，“我今早上朝的时候正碰到他俩，殷侯说你还在睡就不吵醒你了，他有些事情要办和你红姨先走了，让你有空记得回家”
展昭点点头，但也皱个眉头……什么事情那么着急？别是魔宫出了什么事吧。
“我们也收拾收拾吧，下午启程。”包大人说着，无奈摇头。
众人都惊讶，“启程？去哪儿啊？”
不问还好，一问，包拯显然一肚子火，“都怪那个胖子！”
众人面面相觑——庞太师？又怎么了？
原来，刚才上早朝的时候，有人启奏说北方有些地方已经开始下雪，今年极寒，要送粮食和衣物去赈灾，以免雪融天冷冻死更多人。
赵祯觉得是头等大事，就问谁愿意当押运官去赈灾。
赵普说让他去吧，反正他闲着，而且邹良的人马正好在这里，他们战马跑一趟快点，晚一天都有可能冻死人。
赵祯本想点头，谁料想庞太师说，“九王爷一个人去太危险啦，而且他是兵马大元帅，哪里有让大元帅送粮食赈灾去的道理？麻烦左将军邹良跑一趟也就差不多了。另外押送管一定要文官，好顺便查查当地有没有什么贪赃枉法之徒，还要监督赈灾的粮食和衣物公平分配，此一职非包大人莫属。
众人听太师说了这一大堆，都明白，太师是想撵包大人去北方赈灾，自己好在开封逍遥自在两天，不用整天被他盯着。
包大人可不是省油的灯，跟赵祯说庞太师更适合。
于是两人又在金殿吵了起来。
赵祯最后掏了掏耳朵，道，“反正最近开封无事，干脆你俩带着你们的出巡队伍陪着皇叔一起去吧。”
说完，赵祯撂下瞠目结舌的包拯和庞吉，乐呵呵回宫了，这俩事儿妈不在，自己也能轻松几天，免得每天听他俩吵架听得他脑仁疼。
包大人无奈，让人整理一下北方的龙图案卷，看这一路北上，能不能顺便解决几件案子。
不过他倒是也觉得的确应该去一趟北方，雪灾将至，北边这一块若是不早早赈灾，到时恐怕会死很多人。
“往北去啊。”天尊笑眯眯也去收拾东西。
展昭好奇，“天尊你也跟我们去啊？”
天尊点头啊点头，“嗯，下雪我喜欢！”
众人这才想起来——天尊的内劲就是极寒，冰天雪地应该适合他。
于是，包拯命人准备大量冬装，而此时开封城门口，十来万兵马已经开始集合，大批物集结，百姓听说是去北方赈灾的，纷纷捐出自己的衣物粮食，让赵普帮忙带走。
展昭边收拾衣服，边前前后后转了一圈，问小四子，“见着白玉堂没？”
小四子点点头，“刚才来了一趟喔，听说要北上，就走了。”
展昭试探着问，“他没说去干吗？”
小四子摇头。
展昭就想——白玉堂会不会有事抽不出时间，不一起去了？他不去也无可厚非，又不是开封府的人。
他又看了看在院子里喝茶的天尊——没理由丢下天尊不管吧？陪着天尊走也是个理由啊……
正想着，就听到外边喧哗。
展昭和小四子都往外望。
就见白玉堂走进来了，身后白福带着几个小厮提着几个包袱。
“什么东西？”起床了正啃包子的公孙好奇问。
“北方极寒，你们都没去过吧？”
公孙等人都点头，包拯也走了出来。
“太冷有内力的人还好，没内力的人熬不住的，这些南方穿的棉袄被褥根本不顶用。”白玉堂说着，身后白福上来打开包袱，“大人，我们府里之前集体去过一次北方，有不少御寒的衣物。”
包拯凑过去一看，嘴角直抽——那一件件皮袄啊、那一件件裘衫啊……那一件件貂皮、虎皮、狐皮、熊皮……总之各种各样的皮啊，还有又厚又软的羊毛毯子啊。
包大人是脸黑看不到眼皮子跳——真有钱啊，太不像话了！
白玉堂伸手抱起小四子，“开封租用的马车不结实，北方山路难走，我换了几辆。”
众人嘴角抽了抽——说得不那么含蓄就是你开封府也太穷了吧，这么几辆破车还想北上？！
包大人觉得有一点点胃疼。。
白玉堂抱着小四子就往外走，众人好奇跟出去，刚走到大门口就张大了嘴……
就见门口停着十几辆大马车，那马车是真的大啊！大到离谱，关键叫马车还不太准确，这车有的是用高头大马拉、有的是用骆驼在拉，还有一大群狗。
展昭问白玉堂，“你哪儿准备的那么多车马？”
白玉堂一摊手，“这是陷空岛的马队，我们经常会去北方送货，再冷这帮伙计都知道怎么办事，衙役们毕竟不是干这个的，到时候一旦大雪封路，有再多人都没用。”
包拯为难，白玉堂一番好意也的确帮了大忙，收还是不收呢？
这时，赵普正好带着人回来了，一看到马车，乐了，“好东西啊！就这么走吧，上北方这车才顶得住么！”
说着，招呼开封府的小厮和马队的伙计，“搬东西上车了，准备启程。”
包拯乐得答应，反正是王爷拍板收的东西，至于白玉堂的人情……包大人最后看了看展昭——没有钱偿大不了肉偿！
展昭连着打了三个喷嚏，鼻子好痒、左边耳朵超烫。
于是，开封府门前就热闹开了，众人准备远行。
展昭看了看身边白玉堂，白玉堂正给小四子一包糕点，是辰星儿做好让他带来的。
展昭搔了搔脑袋，问，“你也去啊？”
白玉堂看展昭，“你不要我去啊？”
“要的。”展昭想都没想就开口，又觉得不妥，补充一句，“天尊也要去的。”
白玉堂点点头，“是啊。”
“嗯。”展昭也点头。
小四子左看看，右看看，小声跟白玉堂说，“猫猫刚才到处找你，以为你不去了呢。”
展昭手指头戳了小四子的腰一下，又去戳肥嘟嘟的屁股。
小四子揉着屁股看展昭——本来就是么。
展昭尴尬，白玉堂声音难得没有冰冷而是显得十分柔和，“反正我也没事，一路都会跟着的，挺有意思。”
“哪方面有意思？”展昭抱着胳膊笑问他。
白玉堂想了想，也给他个笑容，“哪方面都挺有意思的。”
“这样啊。”展昭心里挺踏实了，白玉堂这番话，表示出巡到哪儿、无论第几站，他都会一起去么？那敢情好啊！
傍晚的时候，浩浩荡荡的赈灾队伍在赵祯的亲自送行下，离开了开封府，北上。
马车里，公孙怀里抱着小四子，翻看龙图案卷。
这马车的确够大，小四子都能在里边滚来滚去。
展昭骑着马，凑到窗口问公孙，“先生，第一站是哪儿啊？”
欧阳少征拿着羊皮地图，“第一站是到雪城。”
“雪城？”展昭头一回听说这地名。
“其实是壆州城，因为经常下雪天寒地冻的，所以别称雪城。”欧阳不愧是地理通。
赵普在另一边的马车车窗口，问正急忙翻卷宗的公孙，“那一带有案子么？”
“我刚才好像看见了。”公孙找了一会儿，找到一份，拿出来，“有一份，好厚的卷宗！”
“什么案子？”展昭好奇问。
“嗯……是关于天母吃人的。”
“天母是什么？”白玉堂第一次听说。
“天母？”
一旁，天尊盘腿坐在一只白骆驼背上，特别神特别飘逸地从众人身边经过。
“尊尊听说过天母么？”小四子问。
“天母是传说中天上的妖怪。”天尊道，“趁下雪天下凡间吃人。”
小四子捧脸——吓死人了啊！
公孙翻看着卷宗，“的确吓死人，过去一年里，雪城被天母吃了三十几个人。”
展昭睁大了眼睛，“一年下雪的日子才几天？这天母胃口太好了点吧？”
“雪城的话……”白玉堂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微微皱眉，“白鬼山庄，是不是在雪城？”
展昭一听，皱眉，“对啊。”
“白鬼山庄是什么？”小四子继续捧脸——这个地方怎么又是妖怪又是鬼的，吓人喔！
“白鬼山庄是江湖大门派。”欧阳虽然不算江湖人，但是也听说过，“庄主薛白鬼，据说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但是性格很古怪，翻脸不认人，不怎么好相处。”
展昭见白玉堂似乎有心事，就问，“你认识？“
白玉堂摇摇头，薛白鬼我不认识，但是白鬼山庄二庄主秦黎声我认识。
“秦黎声？”展昭听到倒是有了几分兴趣，“就是那个看不见东西、但是耳朵超好的盲侠秦黎声？”
白玉堂点头。
“他名气比薛白鬼大啊，原来是白鬼山庄二庄主。”展昭倒是有些意外。
“秦黎声曾经跟我说过一件事。”白玉堂用一贯不紧不慢没什么温度的语调说，“他说薛白鬼有些不对劲，白鬼山庄，迟早要出大乱子。”
“什么意思啊？”展昭不解。
白玉堂摇了摇头，“他说话的时候很严肃不像说笑，具体我也不清楚。”
说话间，公孙探头出来，顺便将趴在车窗上的小四子拽进马车里，“那个秦黎声，是他到官府报的案。”
“什么？”众人觉得惊奇——江湖人跑去报案？最离谱的还报案天母吃人？
“这里写着呢。”公孙指了指卷宗，“一年前，报案的人就是秦黎声！”
赵祯坐在书房里，托着下巴看着烛火想心事。
庞妃端着个汤盅走进来，轻轻放在他手边。
赵祯回过神，抬头看她，皱眉，“不是让你跟太后她们一起出宫避一避么？”
庞妃也不讲话，往他身边一坐，打开汤盅，里边是炖鸽子，细心地拿着筷子拆鸽子骨头。
门口，四只猫跑了进来，两只大的带着两只小的。
大猫一只雪白一只米白，两只小猫都是米白色的。
其中米色那只大猫蹦上了龙书案，蹲在赵祯眼前，喵一声，拿脑袋蹭他。
赵祯哭笑不得，伸手摸了摸它脑门，庞妃舀起一勺鸽子肉，送到赵祯嘴里，边说，“你把小三子送给殷侯了，棉絮和花生米满院子找了好久。”
赵祯张嘴刚想解释一句，第二口就塞进来了。
“你去避一避，一会儿兵荒马乱的……”赵祯捏了一块鸽子肉喂猫。
“我才不怕呢。”庞妃双眉一挑，显出几分娇蛮气，“什么没见过啊。”
赵祯笑了，庞妃平日的确胆子大，从小被太师宠上天，娇蛮却不野蛮，是她最讨人喜欢的地方。
“皇上……”
陈公公跑进来，见庞妃也在，愣了愣。
“怎么样了？”赵祯问。
“来了！”
赵祯点头，将大小四只猫都抱起来，塞进了庞妃手里，“那至少去屏风后面避一避。”
庞妃撅个嘴，不过还是站起来往后走，走到一半不忘回头嘱咐，“你可不准吃亏啊。”
赵祯哭笑不得，对她摆手——赶紧躲好。
于是，庞妃抱着猫坐在屏风后面，赵祯还给她塞了一包瓜子，庞妃边嗑瓜子边纳闷，哪个给皇上嗑瓜子的。
开封府里，小四子裹着被子看闲书，一个喷嚏打出来，揉揉鼻子，翻一页书，嘎嘣嘎嘣咬一颗茴香豆。
……
皇宫门口的守卫稀稀拉拉，完全没发觉已经有几个人，潜入了皇宫。
赵祯继续批阅奏折，就听到外边吵闹。
南宫纪走到了赵祯身边站立，低声说，“进来了。”
“有没有人受伤？”赵祯淡淡问。
“没，都换了高手，略作抵抗。”南宫低声回答。
赵祯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
这时，就听到外面密集的脚步声。
随后，有一个声音传来，“皇上！”
赵祯佯装不知，不悦道，“何事喧哗？！”
“皇上，时辰到了。”
说话的声音听着既生疏又熟悉，生疏是因为听到的机会少，熟悉是因为刚刚听到没多久……赵元佐的声音。
“什么时辰到了？”南宫纪反问。
这时，就见赵元佐甩着袖子，没有通传，就大踏步地走了进来，“退位的时间到了！”
“大胆！”南宫呵止，“赵元佐，你疯了不成？”
“我没疯，当年疯也是被赵元喜害的。”说话间，赵元佐打量赵祯的神色。
赵祯此时，慢悠悠喝着鸽子汤，鸽子已经吃完了，味道还不错。赵祯的口味，几个妃子比御厨更熟悉，他也更喜欢吃媳妇儿煮的饭菜，很有平民百姓过日子的感觉，老婆娶回来当然要煮饭了。
赵祯也不知道是神游还是魂飞天外，呆愣了一会儿，问赵元佐，“吃饭了没？”
赵元佐愣了愣，倒是有些疑惑——赵祯这么稳当呢？难道有埋伏？不能啊……万无一失，就算赵普没死，也不碍事。
想到这里，他回头看了一眼，就见自己的人马已经进入了皇宫，将御书房团团围住，外边也传来了喧哗的声音。
赵元佐心定了定，回头看赵祯，“赵祯，看在你我叔侄一场，你若主动退位，我便饶你不死，怎样？你做我的江陵牧，我坐你的皇位，这皇位本来就是我的，我才是……”
“朕先给你看样东西。“赵祯说着，将桌边一卷图交给了南宫。
南宫一抖，打开了图。
就见图上画着个潇洒的男子，十分儒雅文秀，穿着一身锦袍，手中有杯，站在院中……眉宇间，似乎有些愁容。
赵元佐皱眉，似乎不明白。
“这个人你不认识，不过这个人你应该认识。
赵祯说着，手中晃了晃一片三角形的纸片，交给南宫，南宫将画中男子眼睛以下的脸贴了起来，于是……画中人似乎蒙了一层面纱。
而再看那男子，一双眼睛，眉眼有些弯，眼中忧愁抑郁，似乎有心事，而这双眼睛——是如此的好认。
赵元佐愣了愣……这双眼睛，与桃花娘娘的好神似。
“张美人当年找了个替身，跟她长得有些像，以至于生出个闺女，也有这么一双桃花眼。”赵祯慢悠悠道，“不过形似而已，形似神不似……知道为什么这双眼睛这么好认么？”
赵元佐微微张着嘴。
“因为是重瞳。”赵祯依旧说得不紧不慢，“重瞳子稀有，重瞳都不怎么明显，瞳仁大、眼睛更亮。”
随着赵祯的话，就见赵元佐脸色白了几分。
“这张图，是从库里找来的，朕皇宫内的仓库，藏前朝物品的一个小仓库。”赵祯冷笑了一声，“这张画是南唐最著名的画家董源画的，画上的那位就是世人皆知的一位重瞳子，知道是谁吧？”
赵元佐此时脸刷白，看赵祯。
“是后主李煜。”赵祯看着赵元佐，“你那位桃花娘娘，是南唐皇族的后裔，你跟个前朝的皇子皇孙合作造反？你说你跟猪有什么区别？”
房顶上，已经偷听了有一会儿的展昭等人都忍笑——赵祯这话说的，赵元佐今天估计得气死，好戏还没开场呢。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赵元佐打了个愣神，随后想了想，很快镇定下来，“赵祯，你也不必拖延时间，如今整个开封都在我掌握之中，边关军离这里十万八千里，赵普自身难保，没人会来救你，乖乖交出皇位，我也不想伤你，毕竟……”
赵祯突然回头问，“爱妃，鸽子还有么？”
“有的。”
庞妃探头出来，一手抱着只小猫，一手还拿着包瓜子儿，边问，“皇上还要？”
“嗯。”赵祯点点头，“朕越吃越饿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去拿。”庞妃说着，将小猫塞进了南宫纪手里，然后就往外跑。
赵元佐回头，门口驻守着自己的人马呢……可庞妃一路往外跑，没有一个人去阻拦。
庞妃嫌一个人挡路，抬手还推了一把，“哎呀，烦不烦啊，那么多柱子，都是饭桶还早饭！”
说话间她已经跑出院子往御膳房去了。
赵元佐这才发现自己手下的人不对劲。
“来人！”赵元佐喊了一声，但是没动静。
他急忙跑出去，才发现所有人都被点穴了，而什么时候怎么被点的学穴道，根本没人知道。
屋顶上，殷侯蹲着摇头——这赵元佐，以为带着几百个饭桶上皇宫里头转一圈就能当皇帝？这回看你怎么死。
“我……”赵元佐此时惊慌失措，觉得可能有变，就想跑，但是眼前落下一个人，单手一拦他。
赵元佐一看到来人竟然是赵普，惊出了一身冷汗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你……”
“怎么，元佐皇兄。”赵普伸手拍了拍他肩膀，“还没叙旧呢，吃了饭再走。”
赵元佐张大了嘴……这时，他也知道自己大概大难临头了。
赵元佐赶紧跑进书房，匍匐于地求赵祯饶命。
这时，庞妃小跑着进来了，捧着一盅热乎乎的炖鸽子，给赵祯。
赵祯站了起来，接了汤盅，对南宫纪说，“给皇叔准备件龙袍。”
赵元佐一愣，抬头看着赵祯，觉得他是在说笑羞辱自己。
赵祯微微笑了笑，托着汤盅看赵元佐，“皇叔不是想做皇帝么？不如做一下试试，看看过不过瘾。”
屋顶上，殷侯乐了，“小皇帝还挺有趣。”
天尊也点头，边戳戳殷侯，“一会儿我们也去坐坐看。”
“来个皇帝一日做，大家都试下。”殷侯觉得提议不错。
展昭有些无力地看俩老头。
赵元佐此时看赵祯，只觉得陌生非常。他也自认见过不少人，有的就总是绷着脸，严肃霸道，有的就总是笑脸盈盈，笑里藏刀……但他这位皇侄儿，不笑也不怒，不温也不火，说话更是不紧也不慢，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赵祯走到了屏风后边，南宫纪唤来两个小太监，给赵元佐换上了龙袍。
此时，赵元佐抖若筛糠，整个人也萎靡不振，他不知道赵祯要干嘛。
南宫纪走到他身边，低头，在他耳边说了一句，“王爷，好好享受，能不能保住命，就看您表现了。”说完，轻轻一拍他肩膀，“小心说话。”
赵元佐瘫坐在桌边，赵普也走了进来，笑着对他点点头，“小心说话啊。”说完，跑后边去了。
屏风后边，赵祯正坐在个小马扎上吃炖鸽子，庞妃在一旁嗑瓜子画绣样，南宫抱着剑跟柱子一样站着不动。
赵普找了张椅子坐下，花生米就跳到了他腿上，喵一声。
赵普好笑，伸出一根手指头逗猫。
庞妃抓了把瓜子给他。
赵普哭笑不得……庞妃和赵祯从小认识，虽是夫妻，其实也是玩伴青梅竹马。见他俩排排坐嗑瓜子的样子，赵普突然想起了小时候一起玩儿的时光……
想到这里，赵普不禁摇头，这世上竟然还真有那么多人想抢这劳什子皇位，赵祯是没办法才坐的，有办法早不做了，带着心爱的人自由自在比这样关在皇宫里不知道强多少。
等赵元佐坐上了龙椅，望向外边，门口的那些随从都不见了，整个书房以及院子里，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这时候，外边传来了脚步声，就见几个白衣服的女子跑了进来。
为首一个，正是蒙了面的桃花娘娘。
展昭和白玉堂等人在屋顶上，隐藏在飞檐后边，看得真切。
展昭回头看天尊，那意思像是问——是她么？
天尊不置可否地一耸肩——不记得了。
展昭无奈，众人注意听。
桃花娘娘一进门，看到赵元佐穿着黄袍坐在龙书案后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脑袋里倒是想到了“穿龙袍不像太子”几个字。
“赵祯呢？”桃花娘娘进入大殿，发现四外无人，有些纳闷。
赵元佐此时脸色苍白满手冷汗……赵祯就在他身后，不止有赵祯，还有赵普！赵普完全没有受伤也没有中毒的迹象，表示根本没有中计！他们的计划失败了，赵普如果早有准备，那那么点人马一定会被赵家军杀光。
想到这里，赵元佐板起脸，“你究竟是什么人？”
桃花娘娘被他问得有些纳闷，看着他。
赵元佐伸手拿起桌上李煜的画像，往地上一扔，“你怎么解释！”
卷轴落到地上后，自然展开。
李后主的画像出现在了桃花娘娘的脚边，她低头，盯着看了起来，看得专注。
“哼！”赵元佐一拍桌子，“我早就看出你心怀不轨想要毁我赵氏，跟你合作不过是骗你而已！如今人赃并获，你有什么话说？！”
屏风后面，赵普看了赵祯一眼，赵祯捧着汤盅无奈摇头——这赵元佐真是杀他都没意义！毕竟是皇族，好歹有点尊严。不就是造反么，皇子哪个不想当皇帝，反了、被抓了……大不了一死，起码保持住皇家风范，有骨气点。这等反复小人，愚蠢至极，难怪当年所有人都看好赵元喜。可惜，一个是太蠢，蠢到根本没法称帝，一个就太聪明，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了一眼——赵元佐也想斗过赵祯？不是活的年岁大吃的盐巴多就厉害点的，跟赵祯比他简直弱爆了。
殷侯突然问展昭，“赵普和赵祯下过棋么？”
展昭摸了摸下巴，“倒是没听谁提起过。”
这会儿，屏风后边赵祯吃完鸽子了，搬着马扎做到小桌边，对赵普招手。
赵普笑了……过去盘腿坐在另一边，庞妃从一旁的小柜子里拿出了棋盘和棋子放在桌上，赵祯拿了白子，赵普拿了黑子，两人开始下棋玩儿。
庞妃坐在一旁给两人剥桔子，就像小时候经常干的一样。这两人一下能下一天，输赢对半开，后来长大了，赵普去了边关，赵祯整天嚷嚷着没人下棋了，宫里人都让着他。
外边桃花娘娘见赵元佐很奇怪，有些怀疑，又听到屏风后边似乎有响动，就有了些警觉。她想到的是，赵元佐可能想要过河拆桥暗算她。
伸手从地上捡起了那份卷轴。
桃花娘娘笑了，伸手摘下蒙面的纱巾，“赵氏今日气数已尽，是隼王说的，怎么你不姓赵么？”
赵元佐张了张嘴。
“如果你也姓赵，那就表示你也要死！”桃花娘娘说着，属下一摆手。
几个白衣女子就抽出剑。
赵元佐慌忙站起来，“你！你当自己逃得掉？”
“我要逃做什么？”桃花娘娘双眉一挑一双眼睛瞪得溜圆，此时她样貌没了薄纱遮挡，与画像中的后主更加相似了几分。
“你……真的是南唐后人？”赵元佐惊骇。
“这皇宫，本来就该是我李家的，你们赵家抢了别人的江山，坐得还挺安稳！”桃花娘娘冷笑，“我今天要天下所有姓赵的，都跟你这个亡国之君一起死！”
说完，她下令，“杀光皇宫里所有人！”
赵元佐见几个白衣女子杀向自己了，赶紧爬上龙书案，扒着屏风，“皇……皇上！救命啊，九王爷！”
“哗啦一声”，屏风被推开。
屏风后边，庞妃抱着小猫坐在椅子上，专心看着一旁，赵普和赵祯正下棋呢，貌似杀得兴起，谁都没往外看一眼。
南宫纪抱着刀，稳稳地站在屏风后不远处，脚边是摔倒的屏风，以及匍匐在屏风上的赵元佐。
桃花娘娘一愣，随后一皱眉，暗道一声——遭了！
同时，就听到四周围号角声起，还有响箭上天，整个开封城上方炸开明亮的响箭，瞬间亮如白昼。
有个白衣女子急匆匆跑进来，“宫主，东山桃花林被烧了……我们的人中了埋伏，城里百姓的毒貌似也解了。”
桃花娘娘后退了一步，就见南宫纪突然抬手，往前一挥……
随着他的动作，四周围都有大量大内高手进入书房，开始围剿那群白衣人。
白衣人根本没法抵抗，掩护着桃花娘娘边撤退……
只可惜，没出的了御花园，已经被埋伏在那里的邹良生擒。
赵普吃了赵祯一大片白子，见他不服气，就笑，“办正事去吧，明儿个再下了。”
赵祯撇嘴，“明日定要杀你个片甲不留！”说完，站起来，边摸摸庞妃的头，“赶紧回去睡了。”
庞妃站起来，抱着小猫，带着随从回宫睡觉去了，走的时候还趾高气昂白了那桃花娘娘一眼，那意思颇有——我男人是天下第一人，的感觉，搞得赵祯也有些不好意思。
邹良抓住了所有侵入皇宫的目照国人后，进来禀报，“一切按照计划进行顺利。另外，公孙已经研制了解药，让姚素素带着药和一些人马，到目照国救人。”
展昭和白玉堂从屋顶下来，这次虽然凶险，对方计划周详准备充分，但还是功亏一篑……各种巧合叠加才能有如今这个最好的局面，不知道该说赵祯老天保佑呢，还是大宋国运昌盛。
……
小半个月后，开封城总算是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赵祯最终也没杀了赵元佐，毕竟，他是仁德君主，杀自己的皇叔好说不好听，而且要杀他就要将他的罪行公之于众。那么天下百姓就都知道，赵元佐一个皇族，为了皇位不惜牺牲大宋朝的百姓，这事情要是宣扬开，他赵氏岂非失尽民心？自然不能说！
赵祯免了他和他儿子的官职，将两人贬去西北，让他们没法再兴风作浪，好好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
而至于桃花娘娘，大概是万念俱灰，没等赵祯审，她就在牢狱之中自尽身亡了。
赵祯也无奈，将她葬在了南唐皇族的墓群里。不久后南边传来消息，目照国消失了，各地失踪的女子也陆续找到，毒都解了，事情算是彻底平息。
……
这日清晨，小四子早早起来，坐着伸了个懒腰，发现公孙还没醒呢。
公孙这几天都忙着看病，熬了几夜，今天天亮才终于可以躺下。
小四子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下床，穿好衣服，帮公孙将被褥盖好，拿着小脸盆出门到院子里洗漱了。
小四子到了院子里，就看到在院中打太极的天尊。
“尊尊早。”小四子跑过去。
“早。”天尊手势迈腿又一推掌，行云流水一般。
小四子暗暗啧啧两声，端着脸盆到了水井边。
展昭走了过来，貌似也是刚起，帮小四子打水，边往对门殷侯的房间张望，他外公还没起床呢？
“你外公和你红姨昨晚上走了。”
天尊一句话，惊得展昭水桶都掉井里了。
他赶紧跑去打开房门看，果然！房间空了，收拾得干干净净。
虽然展昭之前总想撵殷侯回魔宫，但是这两人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啊……展昭不免失落。
“去哪儿了？”展昭不满，“都不说一声。”
“貌似有什么急事。”
包拯从院子外面进来，看来早朝已经散了，“我今早上朝的时候正碰到他俩，殷侯说你还在睡就不吵醒你了，他有些事情要办和你红姨先走了，让你有空记得回家”
展昭点点头，但也皱个眉头……什么事情那么着急？别是魔宫出了什么事吧。
“我们也收拾收拾吧，下午启程。”包大人说着，无奈摇头。
众人都惊讶，“启程？去哪儿啊？”
不问还好，一问，包拯显然一肚子火，“都怪那个胖子！”
众人面面相觑——庞太师？又怎么了？
原来，刚才上早朝的时候，有人启奏说北方有些地方已经开始下雪，今年极寒，要送粮食和衣物去赈灾，以免雪融天冷冻死更多人。
赵祯觉得是头等大事，就问谁愿意当押运官去赈灾。
赵普说让他去吧，反正他闲着，而且邹良的人马正好在这里，他们战马跑一趟快点，晚一天都有可能冻死人。
赵祯本想点头，谁料想庞太师说，“九王爷一个人去太危险啦，而且他是兵马大元帅，哪里有让大元帅送粮食赈灾去的道理？麻烦左将军邹良跑一趟也就差不多了。另外押送管一定要文官，好顺便查查当地有没有什么贪赃枉法之徒，还要监督赈灾的粮食和衣物公平分配，此一职非包大人莫属。
众人听太师说了这一大堆，都明白，太师是想撵包大人去北方赈灾，自己好在开封逍遥自在两天，不用整天被他盯着。
包大人可不是省油的灯，跟赵祯说庞太师更适合。
于是两人又在金殿吵了起来。
赵祯最后掏了掏耳朵，道，“反正最近开封无事，干脆你俩带着你们的出巡队伍陪着皇叔一起去吧。”
说完，赵祯撂下瞠目结舌的包拯和庞吉，乐呵呵回宫了，这俩事儿妈不在，自己也能轻松几天，免得每天听他俩吵架听得他脑仁疼。
包大人无奈，让人整理一下北方的龙图案卷，看这一路北上，能不能顺便解决几件案子。
不过他倒是也觉得的确应该去一趟北方，雪灾将至，北边这一块若是不早早赈灾，到时恐怕会死很多人。
“往北去啊。”天尊笑眯眯也去收拾东西。
展昭好奇，“天尊你也跟我们去啊？”
天尊点头啊点头，“嗯，下雪我喜欢！”
众人这才想起来——天尊的内劲就是极寒，冰天雪地应该适合他。
于是，包拯命人准备大量冬装，而此时开封城门口，十来万兵马已经开始集合，大批物集结，百姓听说是去北方赈灾的，纷纷捐出自己的衣物粮食，让赵普帮忙带走。
展昭边收拾衣服，边前前后后转了一圈，问小四子，“见着白玉堂没？”
小四子点点头，“刚才来了一趟喔，听说要北上，就走了。”
展昭试探着问，“他没说去干吗？”
小四子摇头。
展昭就想——白玉堂会不会有事抽不出时间，不一起去了？他不去也无可厚非，又不是开封府的人。
他又看了看在院子里喝茶的天尊——没理由丢下天尊不管吧？陪着天尊走也是个理由啊……
正想着，就听到外边喧哗。
展昭和小四子都往外望。
就见白玉堂走进来了，身后白福带着几个小厮提着几个包袱。
“什么东西？”起床了正啃包子的公孙好奇问。
“北方极寒，你们都没去过吧？”
公孙等人都点头，包拯也走了出来。
“太冷有内力的人还好，没内力的人熬不住的，这些南方穿的棉袄被褥根本不顶用。”白玉堂说着，身后白福上来打开包袱，“大人，我们府里之前集体去过一次北方，有不少御寒的衣物。”
包拯凑过去一看，嘴角直抽——那一件件皮袄啊、那一件件裘衫啊……那一件件貂皮、虎皮、狐皮、熊皮……总之各种各样的皮啊，还有又厚又软的羊毛毯子啊。
包大人是脸黑看不到眼皮子跳——真有钱啊，太不像话了！
白玉堂伸手抱起小四子，“开封租用的马车不结实，北方山路难走，我换了几辆。”
众人嘴角抽了抽——说得不那么含蓄就是你开封府也太穷了吧，这么几辆破车还想北上？！
包大人觉得有一点点胃疼。。
白玉堂抱着小四子就往外走，众人好奇跟出去，刚走到大门口就张大了嘴……
就见门口停着十几辆大马车，那马车是真的大啊！大到离谱，关键叫马车还不太准确，这车有的是用高头大马拉、有的是用骆驼在拉，还有一大群狗。
展昭问白玉堂，“你哪儿准备的那么多车马？”
白玉堂一摊手，“这是陷空岛的马队，我们经常会去北方送货，再冷这帮伙计都知道怎么办事，衙役们毕竟不是干这个的，到时候一旦大雪封路，有再多人都没用。”
包拯为难，白玉堂一番好意也的确帮了大忙，收还是不收呢？
这时，赵普正好带着人回来了，一看到马车，乐了，“好东西啊！就这么走吧，上北方这车才顶得住么！”
说着，招呼开封府的小厮和马队的伙计，“搬东西上车了，准备启程。”
包拯乐得答应，反正是王爷拍板收的东西，至于白玉堂的人情……包大人最后看了看展昭——没有钱偿大不了肉偿！
展昭连着打了三个喷嚏，鼻子好痒、左边耳朵超烫。
于是，开封府门前就热闹开了，众人准备远行。
展昭看了看身边白玉堂，白玉堂正给小四子一包糕点，是辰星儿做好让他带来的。
展昭搔了搔脑袋，问，“你也去啊？”
白玉堂看展昭，“你不要我去啊？”
“要的。”展昭想都没想就开口，又觉得不妥，补充一句，“天尊也要去的。”
白玉堂点点头，“是啊。”
“嗯。”展昭也点头。
小四子左看看，右看看，小声跟白玉堂说，“猫猫刚才到处找你，以为你不去了呢。”
展昭手指头戳了小四子的腰一下，又去戳肥嘟嘟的屁股。
小四子揉着屁股看展昭——本来就是么。
展昭尴尬，白玉堂声音难得没有冰冷而是显得十分柔和，“反正我也没事，一路都会跟着的，挺有意思。”
“哪方面有意思？”展昭抱着胳膊笑问他。
白玉堂想了想，也给他个笑容，“哪方面都挺有意思的。”
“这样啊。”展昭心里挺踏实了，白玉堂这番话，表示出巡到哪儿、无论第几站，他都会一起去么？那敢情好啊！
傍晚的时候，浩浩荡荡的赈灾队伍在赵祯的亲自送行下，离开了开封府，北上。
马车里，公孙怀里抱着小四子，翻看龙图案卷。
这马车的确够大，小四子都能在里边滚来滚去。
展昭骑着马，凑到窗口问公孙，“先生，第一站是哪儿啊？”
欧阳少征拿着羊皮地图，“第一站是到雪城。”
“雪城？”展昭头一回听说这地名。
“其实是壆州城，因为经常下雪天寒地冻的，所以别称雪城。”欧阳不愧是地理通。
赵普在另一边的马车车窗口，问正急忙翻卷宗的公孙，“那一带有案子么？”
“我刚才好像看见了。”公孙找了一会儿，找到一份，拿出来，“有一份，好厚的卷宗！”
“什么案子？”展昭好奇问。
“嗯……是关于天母吃人的。”
“天母是什么？”白玉堂第一次听说。
“天母？”
一旁，天尊盘腿坐在一只白骆驼背上，特别神特别飘逸地从众人身边经过。
“尊尊听说过天母么？”小四子问。
“天母是传说中天上的妖怪。”天尊道，“趁下雪天下凡间吃人。”
小四子捧脸——吓死人了啊！
公孙翻看着卷宗，“的确吓死人，过去一年里，雪城被天母吃了三十几个人。”
展昭睁大了眼睛，“一年下雪的日子才几天？这天母胃口太好了点吧？”
“雪城的话……”白玉堂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微微皱眉，“白鬼山庄，是不是在雪城？”
展昭一听，皱眉，“对啊。”
“白鬼山庄是什么？”小四子继续捧脸——这个地方怎么又是妖怪又是鬼的，吓人喔！
“白鬼山庄是江湖大门派。”欧阳虽然不算江湖人，但是也听说过，“庄主薛白鬼，据说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但是性格很古怪，翻脸不认人，不怎么好相处。”
展昭见白玉堂似乎有心事，就问，“你认识？“
白玉堂摇摇头，薛白鬼我不认识，但是白鬼山庄二庄主秦黎声我认识。
“秦黎声？”展昭听到倒是有了几分兴趣，“就是那个看不见东西、但是耳朵超好的盲侠秦黎声？”
白玉堂点头。
“他名气比薛白鬼大啊，原来是白鬼山庄二庄主。”展昭倒是有些意外。
“秦黎声曾经跟我说过一件事。”白玉堂用一贯不紧不慢没什么温度的语调说，“他说薛白鬼有些不对劲，白鬼山庄，迟早要出大乱子。”
“什么意思啊？”展昭不解。
白玉堂摇了摇头，“他说话的时候很严肃不像说笑，具体我也不清楚。”
说话间，公孙探头出来，顺便将趴在车窗上的小四子拽进马车里，“那个秦黎声，是他到官府报的案。”
“什么？”众人觉得惊奇——江湖人跑去报案？最离谱的还报案天母吃人？
“这里写着呢。”公孙指了指卷宗，“一年前，报案的人就是秦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