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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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天微正在盘算着实验流程,突然被这人打断,一时间思绪还没抽出来,看向他的眼神冷酷至极,毫无感情,教那人心头一凉,竟忍不住瑟缩起来,声音都在颤抖:“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呜呜,我错了,别……别杀我……”
  墨天微: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她全然不知为何此人竟是这种反应,看样子也不像是假装的,难道她已经修炼出“瞪谁谁哭”这项绝技了?
  崔灵秀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人,与墨天微的纳闷不同,他心中却是十分不忿——做错事的是你好吧,怎么像是我们让你受了委屈似的,简直不知所谓!
  这时候,有另一人匆匆赶到,见状竟没有觉得是墨天微两人欺负了哭泣的小白花,而是首先道歉:“抱歉,我这小弟今日遇上些事情,脑子……不太清醒,恐怕是将道友当作其他人了,还望道友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墨天微不愿纠缠,只随便应了一声,便和崔灵秀离开了山海殿。
  在他们离开之后,小白花一下子扑进他大哥怀里,哭唧唧道:“大哥,我见到那个人了,就是他!”
  闻言,那人面具下的神色微微一变,拉着小白花去了他们的铺子里,关上门,他这才问:“你说的是那一日见到的与鲛人厮杀的剑修?他是方才你撞上的人?”
  “一模一样的眼神……是……是他!”
  小白花回想起那一日,他本只是在海上寻些弱小的妖兽下手,锻炼杀性,却不想听见了鲛人的歌声,一时好奇便循声而去。
  后来歌声突然又停止了,他找了许久,猛然发觉前方海域惊涛骇浪此起彼伏,立刻便偷偷靠近,这才看见了那可怕的剑修。
  那场战斗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那个剑修也吓到了他,特别是剑修离开前那个回眸……
  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要死了。
  可最后,他活下来了。
  他知道,那剑修发现他藏在一边旁观了,只是不知道是不屑还是什么原因,没动手而已。
  回来以后,他每次入定总会想到那个眼神,心中惊惧,如何也无法平静下来,苦不堪言。
  纪纶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因为早年一些事情,心性极其脆弱,否则也不会被一个眼神就击溃了。
  山海殿中,每个人的身份都是保密的,他根本查不到那个剑修的真实身份,更别说就算找到了也不知该怎么办,一时间只能无言。
  纪综哭了一阵子,终于平静下来,抽噎着去静室闭关了,只留下纪纶一人坐在房内不知在想些什么。
  ·
  回到鸿川岛后,或许是想(弃)开(疗)了,崔灵秀也没有再试图阻拦墨天微蠢蠢欲动的研究之心,相反,他还很积极地参与进来了。
  然后鲛人遭遇了惨无人道的对待——没有夸大,这是十分符合实际的形容词。
  在这一过程中,墨天微展现出的冷酷让崔灵秀这样见多识广的人都不免心惊,但是……谁来告诉他为什么这样的阿墨他觉得更带感了啊!
  他是不是有病啊?
  这一刻,崔灵秀不再怀疑墨天微有没有病,而是质疑起自己来了。
  墨天微对此毫无感觉,她觉得现在这种感觉很不错,她老早就想这么做了,只是之前一直有各种规矩约束,她有贼心没贼胆,现在就不一样了……
  她没有发现,这正是《无心天书》对她的又一次考验。
  每个人心中都潜藏着暴戾的因子,区别只在于有人将它压制住了,有人放任它肆意破坏。
  现在的墨天微,因为将“喜”封进通灵剑意之中,本就处于一个不稳定的状态,不知不觉便将暴戾因子释放出来,还一无所觉。
  若不能及时清醒过来,长此以往,等待她的只会是比这只鲛人更惨的境遇。
  至少鲛人就算死了还能轮回转世,她若堕魔,便是生生世世不得超生。
  时间就在墨天微的不断实验以及出门历练中悄悄过去,转眼便到了两年多后,距离帝流浆出世已经不足一月。
  而墨天微也终于得到了能达成她目标的实验体。
  东海之上。
  墨天微与崔灵秀站在一座孤岛上,这是洛清河洛仙子推算出的帝流浆可能现世的地方。
  虽然紫微星宫的紫微斗数在沧澜界内可谓独步天下,但两人都不会给予十成十的肯定——墨天微是因为她对紫微星宫有着天然的不信任,而崔灵秀是因为……每个道门都被紫微星宫坑过,早习惯了要多长个心眼。
  墨天微挥手将饱受折磨的鲛人放了出来。
  曾经虐杀三名奴役过它的修士的鲛人,现如今眼中唯有一潭死水,毫无波澜,所有的反抗与激烈的情绪,都在这两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日子里消磨殆尽,如今的它只求速死。
  见状,墨天微心中一跳,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但无论怎么想,都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只好将之归结于马上就要找到帝流浆和灵华泓乳,太兴奋了。
  没什么三观的崔灵秀叹了口气,阿墨怎么还没好啊,这都两年多了……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好转。
  “开始吧。”墨天微对鲛人道。
  鲛人十分听话,不仅因为这两年来被“调教”惯了,还因为做完这件事就能死了,这样痛苦地活着……每一息都是折磨。
  它闭上眼,再睁开时双眸已由碧蓝变作漆黑。
  无形的波动从人不人鬼不鬼的鲛人身上扩散而开,墨天微敏锐地察觉到,有一道意识正轻轻地触碰着她,带着来自遥远时代的友善温和,以及杂糅其中的冷漠与麻木。
  崔灵秀也感觉到了,天灵体的灵觉更加敏锐,他分明察觉出,这道意识已经扩散而开,直到极为遥远的地方,与虫鱼、草木,甚至与岛屿和海水沟通……
  它问:“帝流浆……将在此地出世吗?”
  它得到了怎样的回答,崔灵秀也无从得知。
  不知过了多久,那道意识渐渐消散,鲛人睁开眼来,疲惫地看向墨天微,张口道:“帝流浆,将在此地东南百余里现世。”
  它的嗓子之前被墨天微废了,但在不断的实验中,墨天微改造了它的声带,让它无法使用天赋神通,又能正常说话。
  言毕,鲛人那头枯草般的长发一点点变得雪白,本就黯淡的鳞片彻底失去所有光泽,一片片脱落。
  一道道血痕在它苍白枯瘦的肌肤上浮现,这是强行催发血脉后造成的“血脉崩溃”,它活不了多久了。
  墨天微静静看着,无动于衷得让崔灵秀都感觉可怕。
  鲛人忽然开口:“你病了。”
  墨天微挑眉,微觉讶异,这鲛人已经许久不曾与她交流了呢。
  “你只会比我更惨。”大概是死到临头,它已经无所畏惧,“我恨你,但也可怜你。”
  “我的一生被人族奴役,而你,却被你所修炼的功法奴役。我即将得到解脱,而你还要这样茫然无知地活下去。”
  墨天微的脸色阴沉下来,它是在说《无心天书》?它是怎么知道的?!
  “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吗?我是刚才通灵时听见的。”它无视了肉身的变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自顾自地说着,“你旁边这个人在说,你体内的另一个意识在说……他们都在担心你,也在可怜你。”
  它说的是通灵剑意,墨天微清楚,但如今的她,意识与身体好像被割裂开了一半,意识到不对劲,但却根本没办法停手。
  海面上飘来隐约的歌声,不知来源于何处,悲伤而凄婉,教人听了心中难受至极。
  空洞的眼中流下两行清泪,未及落地,便化作两颗晶莹的珠子。
  鲛人幽幽道:“祝你好运。”
  墨天微怔怔站在原地,两颗珠子滚到脚下,她不知道自己此时究竟是怎样的心情,有被人踩中痛脚的恼怒,有犯下罪行后的愧疚,有不知所措的茫然……
  她觉得压抑极了,怎么会这样呢?发生了什么?为什么?
  胸口剧烈起伏,看着已经没了气息的鲛人,她突然痛苦地悲鸣一声,无法自制地蹲在地上,眼眶发红,像一个无助的小孩。
  “我……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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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6章 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清晨,墨天微站在窗边,朝着模糊的玻璃呵了一口气,轻轻擦了擦,望向窗外。
  下雪了,北方的雪下起来就没完没了,墨天微看了几眼,无趣地从窗边走开。
  洗漱完后,她悠悠踱步到了一楼,仆人见她下来,十分麻利地给送上了午餐。
  吃了两口,感觉不合口味,墨天微放下筷子。
  想了想,她还是重新拿起筷子,“算了,吃吧,怎么也要做个……饱死鬼。”
  是的,她已经决定去死了,这样的日子过得真没意思,不如早点去地府排队,说不定能投个好胎——好吧,她的要求不高,只要父母双全,能吃上饭就行,最好不要有哥哥。
  吃完饭,她换了身衣服,去了车库,把她那辆闲置已久的跑车开了出来,无视一路上遇到的人惊诧的眼神,一路开到了大门口。
  门卫见开车的人是她,神色一变,没有打开门,而是劝道:“小姐,你的身体不适合开车,下雪天路况也不好,若是小姐想出门,我让司机送你?”
  墨天微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身体不好?天知道她从小到大就没生过病,不像墨天宁那个药罐子里泡大的。
  只是那家伙一向恶毒,在费尽千辛万苦调理好身体之后,就非要让自己也受一遍他曾受过的苦,强迫她没病也要吃药,吃的还是味道堪称黑暗料理的中药。
  她强烈怀疑墨天宁是想要借此慢慢毒杀她。
  不过……现在也无所谓了,他大概没有猜到过程,但却猜中了最终的结局,不就是死吗,活在他手下十年都不怕,遑论死亡呢?
  死亡只是解脱……与一个全新的开始。
  “开门,墨天宁有意见,我找他说。”墨天微冷冰冰道。
  门卫为难地看着墨天微,却没有开门的打算。
  “……算了,何必难为你呢!”
  墨天微给墨天宁打了个电话,听见电话那边传来微带诧异的“微微”两字,她另一只手握紧,缓缓舒了口气,“墨天宁,我要出门。”
  “出门?你病了,不能……”
  “我要出门,你确定要拦着我吗?”墨天微打断了他的话,态度十分坚决,“我想陈小姐会很乐意知道他未来丈夫的一些陈年旧事。”
  电话那头一片沉默,大概墨天宁也没想到已经温顺许久的她竟会有如此固执带刺的时候,半晌才轻轻笑了笑:“当然不,你是墨家另一个主人,没人能拦着你,不然父亲和白姨在天有灵,岂不是要怪我这个做哥哥的没有好好照顾你这个得来不易的妹妹?”
  “照顾”“得来不易”两个词咬得特别清晰,墨天微知道他在嘲讽她,但无所谓,她习惯了。
  挂了电话,有了墨天宁的许可,没人会不识趣地出来阻拦,虽然墨天微在墨家处境微妙,但……他们也不敢当面做什么。
  墨天微风驰电掣地出了门。
  临近年关,城市变得格外空旷,因为许多人都已经回去家乡了,这也让墨天微的出行变得顺畅无比。
  她一路前行,速度不紧不慢,遇到红灯也乖巧地停车,看起来就像是个文明守法的公民,谁也看不出她准备去死。
  而在一座摩天大楼顶楼,墨天宁听到下面人的汇报后,放下心来,看来她只是心情不好想出门转转,没什么大事。
  啧,女人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他习惯了。
  让人退了下去,他靠在椅背,目光落到了桌面摆着的相框上。
  相框里夹着一张照片,照片的主角是一个带着些婴儿肥的可爱萝莉,微微嘟着嘴,眼神委屈巴巴的,一只肉肉的白玉小手指向身后遥远处的两个模糊人影,像是在说:“你欺负我,我要告诉我爸爸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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