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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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是陈秋花让孙女说了个懵,也拗不过小孙女的意愿,另外冲了点稀得能照见水的一把搁在桌子上,瞪着眼睛说:“去拿你们的破碗来,一人分一点。”
  秦国东这个二愣子正要去房里拿碗,让他娘叫住了,陈秋花吼了一声:“没说你呢,你这么大块头还想吃早餐?想得美咧!这是我孙女嘴里省下来给哥哥姐姐吃的,你们大人想都不要想了,该干活干活去,该上工上工去!”
  老秦家的几个劳动力:“……”
  秦于礼没走,看了眼便宜闺女碗里还剩一半的米糊糊,问道:“妈,我也饿。”
  陈秋花转过头看,看还有个大活人在这儿杵着,稀奇道:“你咋还没走咧?”
  秦于礼:“……”
  “那就饿着吧,还不去干活?”
  见儿子还杵着,盯着孙女碗里的糊糊眼里冒光,陈秋花没好气道:“都吃了二十年独食了还不够?你吃够了现在就让给你闺女吃,反正也是你占便宜,还有啥不满足的?”
  秦于礼灰溜溜被赶了出去,心里又记了一笔,那崽子不仅抢他衣服穿,还抢他床睡,现在又抢他口粮吃!
  秦于礼肩膀上搭着个担头,懒洋洋有气无力出了门,慢悠悠往地里走。
  刚走出院门几步,大腿让人抱住了,往下一看,那崽子抱着他腿,“爸爸,给,吃。”
  秦于礼看过去,崽子另一手吃力捧着小碗糊糊,里头还剩了一半,跟他刚出门的时候一样,没少。
  第93章 村霸爸爸(六)
  上回设下的陷阱没能抓着野物,秦于礼这次用心了些。
  两个关系跟他要好的,见他偷偷跑到山上,后脚一块儿跟了过来。
  “哥,你干啥呢?跑这么里面不怕有野猪老虎?”
  秦于礼走进山里,这回进得更深一些,上次设下的陷阱就在山坡处,靠着外面,经常有老人孩子过来摘野菜野果子,要想捉到野味不容易,那些小动物们知道外头有人,轻易是不会踏足外面,设下的陷阱能不能捉着猎物全凭运气。
  很明显,几个小年轻没那运气。
  秦于礼站定踩点儿,左右看了下,待瞧见有兔子脚印的踪迹笑了笑,找了个野兔必经之路开始设陷阱。
  做这种陷阱很简单,找几根竹子削尖头就成,都是在农村里摸爬滚打长大的野孩子,对这种事驾轻就熟,跟着的俩混子,见秦于礼动作也晓得他要做什么,帮着一起做了下,还挖了坑看会不会有傻野鸡往里头跳。
  做完了几个混子拍拍手,坐在地上,不讲究地盘着腿儿,这俩人都好奇秦于礼好端端地当了爹是个啥感觉,他们就没法想象秦哥带娃的样子,总觉得他没把那娇嫩嫩软乎乎的娃娃带成泥娃娃就算凭良心了。
  两人纠结了好一会儿终于鼓足勇气问话,会这么纠结那是因为前头有个嘴贱的问过同样的话题,他说秦哥喜当爹感觉咋样?
  是不是得像老人说的那样一把屎一把尿带着,还嘴贱说很佩服秦哥,秦哥能白捡个漂亮闺女,运气好,能还没娶上媳妇就当上爹也是厉害,哥们都羡慕他。
  几个混子当时就跟他划开的界限,谁啊,谁是他哥们羡慕啥啊?
  这话儿完全是那人自说自话。
  跟着那人让秦于礼给揍了一顿,揍完了吹了吹拳头说:“这就是当爹的感觉,老子想揍乖儿子就揍,你感觉咋样?”
  几个混子笑趴在地上,那人丢了好大一脸子,就此,大槐村的混混们再没敢问这个话题,尽管好奇得抓耳挠腮也愣是憋了下来。
  这会儿会问那是因为一大早开始,秦于礼不知道遇着啥好事儿了,心情不错,脸上表情也如沐春风,刚设陷阱的时候,俩哥们半是帮忙半是捣乱,他也没生气。
  这俩货一个是二柱子,一个是木墩,从小跟着秦于礼打架打出来的感情,跟邻村、跟村里其他不对盘的同龄人或大上几岁的小伙子们互争地盘,摘野果子争,捉鱼争,啥都争。
  也是二柱子跟木墩和秦于礼关系好些又见他这么多天了心情难得不错,才鼓足勇气问出这个致命的问题。
  秦于礼叼着草根,说:“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二柱子:“真话,当然是真话了!”
  木墩跟二柱子想法不同,他说:“假话是应付老太太的?哥你怎么跟老太太做戏的啊?老婶子瞧着挺喜欢那小崽子的。”
  秦于礼瞪了木墩一眼,“崽子也是你能叫的?”
  木墩挠了挠后脑勺,挨了瞪有些不解,明明秦哥自己是这么叫的啊,可嫌弃那崽子,不、那小奶娃娃了。
  秦于礼:“假话是老子不喜欢那崽子,烦人得很,准备明天就抱出去丢了。”
  “真话是,奶娃娃还挺好玩的,老子带出乐趣来了,准备再带带看,等过阵子再丢。”
  二柱子、木墩:“……”
  “不是,秦哥,你之前不是跟俺们说忒讨厌那崽子了?”
  秦于礼再次瞪过去:“崽子是你叫的?”
  木墩:“……”他咋就不长记性呢?!
  两人都闹不明白他秦于礼想法怎么就变得这么快,要是照着之前的话来说,这两句话应该是反着来啊。
  现在连崽子都不让叫了。
  秦于礼:“我闺女有名字叫秦音音,跟我姓,叫秦音音,听到没?”
  二柱子木墩:“……听到了。”
  “不是,哥你确定这俩话没说反?”
  二柱子接着木墩的话道:“难道不是前头那句话才是真的,后面这话是应付老太太的假话?”
  他们可知道秦家那老太太有多喜欢她捡来的小孙女,作为陈老太最喜欢的儿子,秦于礼这人多会做戏哄老人开心啊,作为哥们再了解不过了。
  秦于礼脸色一黑,随即站起身,往山下走,边走边说道:“老子是这么没信誉的人?”
  二柱子和木墩子低着头不说话,……还真是。
  秋收过后,地里头活儿不那么忙,清闲些,几个队里有名的游手好闲的混混一躲懒大半天社员们也只当没看见,睁一只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眼下大伙儿最关心的是交公粮的事。
  这么说吧,今年的粮食收上来,假如不用往上面交一粒粮食,那这些粮食才仅仅够让社员们吃个八分饱挨到明年。
  要是照着之前公社的指标上交公粮,大家就等着一起挨饿吧,照着现在食堂的吃法,兴许仅仅足够渡过前头几个月,过了年就该饿肚子了。
  老一辈人口口相传一个故事,听说新华国刚成立那两年,这片地就发生过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旱。
  四处都是逃荒的灾民,一口水喝不上别提庄稼了,全枯死在地头上,甚至到了后来你前脚春种刚播下种子,后脚过了俩月了还没见发芽,再刨刨干巴巴的土地,得了,早先播下的种子只剩下壳儿,枯死在地里头,连发芽的机会都没。
  眼下村民们还没到这地步,也没想过这茬儿,就偶尔村里上了年纪的老大爷抽着土烟叨磕的时候回忆过这么一嘴儿。
  说话也是往好听的说,说咱们还有希望,别怕,“咱小时候跟着爹妈逃命的时候那才叫没活路,没水没粮的,地里头就是一根野草那都是宝贝,摘起来嚼吧嚼吧就能咽进肚子里。”
  “咱能活下来是命好,多少人死在了这要命的天气里。”
  说这些没啥意思,就是忆苦思甜,想想更苦的再看看眼下的日子,才觉得日子还有盼头,他们总会有办法把日子过下去的。
  叫社员们红了眼睛的还在后头,本来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凡事往好的方向想,还想过上面会给咱老百姓留一条活路,为咱多想想,想过公社今年是不是会取笑缴公粮,哪怕就是少交一些也行,明年再补齐也行。
  可没有,都没有,上午公社召集了各大生产队队长开会,就是谈的这秋收后交公粮的事儿。
  秦国树绷着一张脸,看其他生产队队长在那汇报产粮,侃侃而谈,一脸风光的样子。
  公社书记笑得合不拢嘴。
  秦国树一颗心沉了下去。
  大家都是一块儿地界上的,难不成老天爷这么偏心让你地头上的庄稼长得更好?
  偏偏大槐生产队的不行?
  轮到秦国树的时候,在公社书记和几个公社干事的目光下,秦国树开口的时候,嗓子眼里就像灌了铅儿似的,死活开不了口。
  其他生产队说的产粮比秦国树预计的要高,甚至比公社给的指标要高,他们能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知道的,但是他们还是做了,跟风是其一,其二就是为了在领导面前不落下面子,别人都大丰收就你贫瘠?
  秦国树想到队里那些愁苦又充满希望的脸,想到媳妇肚子里的孩子,又想到刚进老秦家门嫩生生才三岁的侄女,侄女乖巧嘴甜,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还问了句大伯,说让大伯伯要早点下工按时吃饭。
  他娘还说了,说囡囡来咱们家前就长得这么好看了,没道理接到家里就给养瘦了,说要天天泡糊糊给她吃。
  秦国树目光定了定,没跟风别的生产队,把实际产量给报了上去。
  他这么一说,四下寂静。
  其他生产队的队长拿看疯子的眼神看他,公社书记差点摔坏了手里的水杯。
  会议结束后,公社书记特意拍了拍他的肩膀:“小秦同志啊,现在哪里都困难,你得带着底下的社员克服一切困难,为咱们国家的发展出一份力。”
  “南边最近还有些动静,那边等着粮食呢,咱们得支援。”
  “这样,你不用比照着其他生产队来,还是按之前给的指标交公粮。”
  说完就带着几个干事回了办公室。
  其他开会的生产队队长才敢凑过来,不可思议道:“老秦啊,你疯了吧?”
  “现在大家伙儿都是这么报的,你一个人报这么低,等下个月还要评秋收先进生产队,先进队长,你全没戏了,说不定还得挨批,这还不止,年底考评的时候,你就不怕得罪了上头?小心这队长职位都给你撸了。”
  秦国树没理,他跟着跑去了公社书记办公室,厚着脸皮把社员们的诉求说了一遍,“咱们愿意多下点苦功夫,来年收成好些就补上欠的公粮。”
  没用,秦国树挨了一顿批,让领导身边的小秘书半软半硬请了出来。
  队长垂头丧气回了队里,社员们心里咯噔了一下,都知道队长今儿一早就是为了公粮的事去开会的,都在等着看能不能有好消息。
  结果出来了,好消息是没有,该交还是得交,勒紧裤腰带子都得交,当场就有好些个苦过来的老大爷老太太捂着脸哭,交完粮食他们还有啥能吃的啊?
  音音被奶奶抱着站在人群中,看着大伯伯黑黑的脸,紧皱着眉头站在最前面,好些个大人都哭了。
  她歪着头不解问,“奶,他们为什么哭?”
  陈秋花叹了口气,摸摸孙女小脑袋,“他们呀,都要饿肚子喽。”
  “乖囡囡别担心,奶还是每天给你泡糊糊吃。”
  音音笑了笑,乖巧没再问,她看出奶奶也心情不好了。
  说真的,每天早上一小碗米糊糊对团子来说还真吃腻了,哪怕她以前日子过得再不好,也是吃过好东西的,隔壁的阿姨奶奶总会三天两头给她塞东西吃,有时候是熬的鸡汤骨头汤,有时候是家里做的肉菜,寻常的青菜什么的,也拿不出手糊弄一个小孩子,就拿这些能补点油水的给孩子吃。
  再苦,团子还是吃米饭白面条长大的,好吃的肉肉也吃过,那些小区里小卖部买的几毛几块的小零食也吃过。
  可来到这里之后,除了糊糊外和地瓜干还有野菜外就没吃过别的,偶尔奶会给泡点红糖水喝,再没别的。
  团子看不懂大人们在愁什么,但她自己会琢磨,推己及人想,她想吃肉肉了,别的大人一定也想,没零食吃没肉肉吃,所以这些叔叔阿姨爷奶们才会难过得哭出来。
  年幼的团子哪里知道,社员们的确想吃肉,但那是不敢想的事,能填饱肚子才是他们最迫切的需求。
  第二天公社那边就派了人车来,拉走了粮食,也把社员们的心拉走了,呼啦啦的一口冷风灌进嘴里,透心凉。
  有人搓了搓手臂:“秋天还没过呢,咋感觉冬天来了?”
  要是冬天来就好了,时间过得快点,他们还能多撑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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